消息很快送到西平王府,刘管家来禀报时,他家王爷正哄着淮王殿下上药。
——酒醉后的梅庚不知节制,于床笫之事更如兽类般凶狠。
斯文温和的楚策实在害羞,奈何挣扎反抗在梅庚手下毫无用处,硬是被强摁着上了药,气得淮王殿下红着脸不肯理他,闹着要回淮王府。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本就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梅庚也不在乎,搂着人细细密密地亲,从额心亲到喉结,怀里闹别扭的淮王殿下便再生不起气来,又从冷翡硬玉化作绕指柔。
“咳。”门外的刘管家轻咳一声,提醒里头调情的二位,他已经在门外站了一炷香时间了。
被压在榻上乌发凌乱的淮王殿下脊背一僵,伸手推上男人肩头,低声推拒:“别闹,刘管家在外面。”
落在男人眼里,矜持羞涩的模样很乖,很可爱,想欺负。
梅庚恶劣地勾了勾唇,将那双纤细腕子高举过头顶,懒散道:“进来吧。”
楚策偏开脸,恨不得钻进被子里躲着。
刘管家推门而入,旋即内室又传来一道懒懒的低声:“在外面说就行。”
刘管家当即止步,大抵猜得出里头的两位在做什么,语速都比平日快了不少:“锦妃入宫后魅惑圣上,宫中娘娘们失宠,自然找她的麻烦,这几日碧华宫忽而免了太医院请平安脉,我们的人去瞧了太医院的卷宗,锦妃怕是……有孕了。”
榻上纠缠的两人同时顿住,梅庚匪夷所思:“怀孕了?”
刘管家应了一声:“极有可能。”
又是长久的静默,半晌,内室传来西平王的低沉悦耳的轻笑:“知道了,你去吧。”
待关门声响起后,梅庚低眸瞧着身下错愕不已的淮王殿下,诚恳道:“他……挺行的。”
楚策眨了眨眼,颇为无辜道:“若是如此,她向我们求救也在意料之中,婉贵妃不会让她平安产子。”
“嗯。”梅庚应了一声,目光灼灼,紧盯着那张清隽温润的脸,忽而凑近,在他耳边轻轻吐息:“小策,我也挺行的。”
“……”楚策叹了口气,“所以?”
梅庚理直气壮:“那你——给我也怀一个?”
淮王殿下忍无可忍,用冷漠的眼神表示拒绝。
眼瞧着西平王又要行那禽兽之事,楚策跑又跑不得,轻咬了咬唇,压低声道:“别,还……还疼。”
梅庚便倏尔停手,眸底晕开些许歉意,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带着疼惜与虔诚,哑声叹道:“抱歉。”
“……不至如此。”楚策动了动还被禁锢着的双腕,温和又含羞怯地瞧了他一眼,“明,明日吧,现在不行。”
动情时的楚策大胆且纵容梅庚,但下了榻便又变回那个矜羞的小家伙。
梅庚松了桎梏,翻身侧躺着将人捞在怀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那清瘦的脊背,无奈笑道:“好,今晚我去见见那位锦妃娘娘。”
“嗯。”楚策微妙地停顿了片刻,这话说的像是要去偷情。
——
月朗星稀,宫门下了钥,一道黑影融于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宫。
碧华宫灯火阑珊,梅庚悄无声息地绕开守卫,刚进主殿,便瞧见华丽宫装的段玉锦坐在案前,发饰琳琅,贵气万千,只是眉宇间隐有愁绪。
“公主。”泠鸢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何苦走这一遭?”
段玉锦低垂着眼,素手紧攥着一枚精致金铃,唇边勾起苦涩笑意:“只有我在宫中站稳脚,玉衡在南云才会坐稳王位。”
泠鸢眸光刹那复杂起来,几经犹豫,还是忿忿道:“那为何不在大楚择一良婿?”
段玉锦不悲不喜地瞧过去,嗓音清越地反问:“洛王与淮王,哪个是良婿?”
泠鸢又说不出话。
洛王定了亲,是永安第一世家林氏的女儿。
淮王……同西平王的断袖之情传遍大楚。
片刻,泠鸢小声道:“淮王与西平王就算……是那种关系,也不影响公主您做正妃,他们又不能成婚的。”
“谁说本王不能成婚?”
低沉慵懒的声音骤起,隐匿在暗处的俊美男子缓步而出,神色自然,闲庭信步,仿佛走在自家后院。
第一百二十章 变天
刚刚成亲的西平王很不服。
梅庚淡淡望着面露错愕的锦妃与侍女,视线最终落在锦妃被华袍遮掩的小腹,目光流露些许探究,“想合作,诚意呢?”
锦妃刹那苍白了脸,心中顿生惊疑。
西平王知道她有孕了,莫非所谓的诚意是要她……堕.胎?
她下意识将手覆上小腹,艰涩道:“王爷……何意?”
面前的男人微抬着下颌,眉眼皆是高不可攀的气势,说出的话却实在冰冷。
“什么何意?”梅庚没料到这女人心里山路十八弯的心思,眯起眼绽出几分阴鸷冷色,“锦妃娘娘空口白牙一句话,本王哪里知道真假?”
说着,又瞥了眼锦妃捂着的小腹。
那里有个孩子?
发觉西平王眼神的锦妃面色惨白,几乎已经笃定他所谓的诚意就是逼迫自己堕.胎,毕竟她腹中的也是皇室血脉,一旦是个皇子,必然也会碍着淮王的路。
她原想先瞒着,待处理了婉贵妃和洛王后,在宫中站稳脚,届时淮王应也奈何不得她。
可此刻却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她猝不及防。
梅庚饶有兴致瞧着苍白着脸不开口的锦妃,笑了笑,“锦妃娘娘有孕是大喜,小策要本王带句恭喜。”
他果然知道!
锦妃脊背发寒,甚至没在意梅庚对淮王亲昵的称谓,勉强稳住心神,逼迫自己露出个笑来,“西平王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梅庚冷目觑看强作镇定的美人,冷冷低笑出声:“听上去相当……假,锦妃娘娘,本王懒得同你绕圈子,无论是对付楚洛还是保你在宫中安稳,本王都做得到,那么你呢,锦妃娘娘能做什么?”
见他并未提及孩子,锦妃一怔,思量片刻,咬牙道:“本宫愿任你驱使。”
段玉锦是聪明人,知道此刻根本毫无筹码与人交易,又苍白着脸问道:“你们中原君子一诺千金,若日后淮王登基,本宫只求在大楚安度余生。”
“可以。”梅庚颔首,又随口道,“你若想回南云,也并无不可。”
锦妃又是一愣,眸子里的期翼一闪而过,旋即摇了摇头,“不必,本宫在大楚一日,南云便可安稳一日。”
梅庚不由沉默。
他明白锦妃的意思。
只要锦妃还在大楚,便相当于两国友好的证据,女子的坚韧有时并不输于男子。
“尚食局路尚宫是本王的,有事可去寻她。”梅庚道,说完便欲走。
谁料身后却忽而传来锦妃的轻问:“你……不逼我堕掉他?”
梅庚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笑了,“自然不会。”他忽而顿了顿,又问道:“你为何愿意为他生子?”
“并非为他。”锦妃摇了摇头,“南国蛊师一生难孕,即便侥幸有孕,顺利产子,日后也再难生育,我注定在大楚了此残生,唯有腹中孩子一个亲人。”
“原来如此。”梅庚了然颔首,旋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锦妃面色复杂,甚至对那个行事漫不经心却冷漠的男人产生恐惧,皇宫中的女官竟也有他的人,自己有孕的消息连婉贵妃都不曾知晓,却被西平王给查了出来。
锦妃越想越后怕,简直不寒而栗。
原本瞧着淮王斯文温和,或许是个软柿子,谁知他竟有凶残阴狠的西平王护着。
风平浪静两日,梅庚命线人递了消息给锦妃,当夜宫中便传出锦妃有孕的消息,本就荣宠万千的锦妃摇身一变,成了锦贵妃,同婉贵妃平起平坐。
后宫前朝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洛王党连忙上奏,后宫无主已久,若不立太子,便先立后。
还不等淮王党反驳,楚恒之倒是先一步问道:“那立锦贵妃为后如何?”
满朝鸦雀无声,旋即炸了锅。
先前嚷嚷着立后的朝臣细数他国女子为后不妥之由,淮王党也跟着附议两句,却摆明了是在看这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好戏。
最终此事不了了之,洛王党再不敢贸然提及立后一事。
碧华宫,丝竹乐声不休,舞姬曼妙,绫罗飞舞。
楚恒之靠在软榻上,一只纤纤玉手拿着糕点喂到嘴边,他顺势张口咬下,随即又笑着问道:“爱妃可想做皇后?”
纵享美色的楚恒之气色极差,自己却恍然未觉,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白发斑斑,眼角皱纹堆集,衰老之态。
锦贵妃面不改色,慵慵懒懒地应道:“臣妾要皇后之位做什么?陛下都是臣妾的。”
她向来如此骄纵,万般皆不放在眼中,这骄狂模样偏偏得了楚恒之的偏爱。
楚恒之笑意加深,又问道:“那我们的孩子做太子如何?”
锦贵妃觉着楚皇真的不大正常。
但又不得不应付,锦贵妃不着痕迹地捻了下指尖,遂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说不准是个女孩呢,陛下说这些做什么?”
楚恒之似是倦了,挥了挥手命乐师和舞姬下去,含糊不清地呢喃道:“朕是皇上。”
言罢,竟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段玉锦撑起身,朱唇微勾,笑着重复了句:“是啊,您是皇上啊。”
即便如今万千宠爱,可若是她方才表现出半点觊觎,恐怕楚恒之会当即翻脸不认人。
段玉锦清醒得可怕,慢条斯理地从腰间解下一枚香囊,莲步轻移到燃着的炭盆旁,顺手将香囊丢了进去,火舌舔舐之下,刹那化为一抔灰烬。
守在殿内的陈保仿佛什么都没瞧见,若无其事地问道:“娘娘,可要扶陛下去榻上睡?”
“扶过去吧。”段玉锦道。
立后之事后,楚恒之又罢朝数日,众人本以为他又贪图美色沉沦温柔乡,谁知宫中忽而传出消息——楚皇病危。
于是风波再起。
洛王府。
楚洛异常兴奋,自小他上面便有个嫡出的太子压着,偏偏那太子性情高傲又蠢,处处不如自己,他怎么配?
故此,楚洛早已将皇位视作自己囊中之物,眼看便要实现夙愿,当即下令道:“准备动手,免得夜长梦多,只要本王名正言顺地登基,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楚策。”
“等等。”林书俞站在下方,蹙着眉心,“殿下且等等,淮王府还没有……”
“等什么?”楚洛拍案而起,“先发夺人才好,来人,立刻去我外祖家,就说妖妃毒害天子,随本王入宫救驾。”
他说风就是雨,林书俞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局势这样乱,楚恒之偏偏在此时出了事,淮王府那边又静悄悄地没动静。
——处处都顺理成章,又透着诡异。
黄昏时分,将要入夜。
楚洛带人声势浩荡地闯入太和殿,锦贵妃正在旁侍疾,瞧见他带了人来,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洛王殿下也来侍疾?陛下还未醒来呢。”
楚洛隐隐觉着有何处不对,假意温和一笑:“来人,将毒害父皇的妖妃拿下!打入死牢!”
他带来的人正要动手,却见锦贵妃有恃无恐地笑出声,娇娇娆娆道:“殿下怎么不问问,你生母婉贵妃现在何处?”
“等等。”楚洛脸色微变,阴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你太蠢了的意思。”屏风后传来一道冷笑,黑袍金色滚边的男人缓步而出,眉目冷厉,低喝道:“洛王意图弑君,来人,拿下!”
他身后黑衣抱剑的秦皈闻声而动,手起剑出,杀了过去。
从见到梅庚的那一刻起楚洛便慌了神,他强作镇定,沉声道:“别听他的,外面都是本王的人!”
大内禁军首领早已换成了他的人,兵符在父皇手里……
踹门声打断了楚洛的思绪,风承玉一身银甲,手持兵符,他身后的禁军已将自己安排候在外头的几位大人擒住,情势急转直下,楚洛面色阴沉,怒道:“西平王!你!”
“如何?”梅庚已将段玉锦和楚恒之护在身后,冷眼瞧着如同困兽一般的洛王,“洛王楚洛,谋逆造反,尔等同党还敢执迷不悟?!”
此行楚洛带的都是死士,自然无人在意梅庚的话,周遭混战,洛王带来的人已经折损大半。
楚洛手中紧攥长剑,冷声笑道:“本王早已命私兵入城,你既然在这,那楚策必死无疑!”
梅庚不为所动,瞧他的眼神像是讥讽,含笑反问:“就你有私兵?”
楚洛彻底愣住,旋即面色涌上衰败的苍白。
败局已定,他却觉着梦一般的难以置信。
分明一个时辰前,他还做着即将登基的美梦。
怎么会败?
梅庚垂下手,抬袖间带起冷芒,袖剑出鞘。
“洛王殿下,该还债了。”
而此刻,在他口中必死无疑的楚策正在风月楼喝茶,兰亭阁中,风雅依旧。
楚策替苏婧斟了杯茶,轻声笑道:“母亲不必担心,今夜城中太乱,明日便好了。”
苏婧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楚策但笑不语,偏首瞧向窗外一轮明月,薄云淡淡,皎皎生辉,满天星子明灭凌乱,如沉浮不定的江山般,半晌,方才轻轻道了句:“要变天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纵死同棺,永无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