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里几乎都是周氏党同伐异时的受害者。
“万万不行!这些都是乱臣贼子,怎能轻易赦免!”周澶慌了,竟口不择言的指着赵恒甫质问。“帝师你是何居心!”
赵恒甫手握朝板目不斜视。
已经升任刑部尚书的赵吉章出列。“回禀大丞相,刑部已彻查清楚赦免名单内的官员皆为宏治年间的冤狱。”
“何来冤狱之说,这些涉案官员皆是宣皇帝亲笔御批!”周澶咬牙切齿。
“刑部调取当年的卷宗重审,发现大部分案件都证据不足,且多为屈打成招。”赵吉章也不着急争辩,有序的陈述。
“像当年宋氏一案,卷宗里仅有判词却无任何证据,所谓人证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来的口供,下官将那人捉拿重审,不过是稍加恐吓便什么都招了。”
赵吉章抬头挺胸。“像这样的冤案不胜枚举,实在是荒唐之极,微臣恳请陛下平反冤案还前朝旧臣一个清白。”
大臣们纷纷下跪请愿。“恳请陛下平反冤案还前朝旧臣一个清白。”
当年周氏为了掌握朝廷权柄党同伐异手段极其龌龊,那些受牵连的大臣或被夺官或被抄家流放,无不跟周氏结了死仇。
若是大规模平反这将是周氏的灾难,不仅是周氏,还有参与其中的周氏党羽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此事。
一时朝堂上分成两派针锋相对,骂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小皇帝又饿又尿急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离开,周澶见状趁机喊退朝,此事只能明日再议。
回到大丞相府,周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党羽们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如今任户部左丞的沛公离更是悄悄躲在人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他眼中此时的周澶好比老态龙钟却脾气暴躁的老虎。
“来人!把周随的亲眷给老夫拖出去各打二十大板!”周澶暴跳如雷。“丢了银子害老夫在朝堂上不能占据上峰,这罪便让周随的亲眷代他受下!”
沛公离眼中大惊。
周随是周氏家奴,世代侍候周氏,他们一家亲眷都住在大丞相府里,周澶下令拿人,很快周随父母妻子五人被押到院外。
侍卫抡起军棍毫不留情的执刑,一时尖叫哭喊求饶充斥院落。
周澶已经疯了!沛公离低头咬牙,周随可是握着北军啊!周澶怎么说打就打他的亲眷!
沛公离不由得扪心自问这样的周氏还能走多远?
周氏立身不正,在周氏强盛的表像下是一团乌糟的黑点,冤狱只是开端,周氏经不起细查。
文帝一朝时有文帝为靠山无人敢动周氏,如今没有文帝周氏便像那断了梁的巨塔,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渐渐的院外没了声音。
“大丞相!”这时管家仓惶跑进来。“那……那个……”
“有话就说!”周澶暴喝。
“上将军的一对子女打了几棍便没了气……怕是……怕是死了……”
周澶愣住了,在场的党羽们都愣住了,沛公离更是脸色刷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
只见周随那对十岁的龙凤胎满嘴满脸都是血。
“快去叫大夫啊!!”沛公离头皮都炸了,若是周随知道周澶把他一对儿女打杀了……沛公离只觉得浑身一寒。
管家跑去喊大夫,沛公离质问那几个执刑的侍卫。“你们怎能下死手!”
那几人立即慌了,有人忙下跪磕头。“是管家说不必留余地,我们以为是大丞相的意思。”
沛公离往后跄了一步,一瞬间就明白了管家这是公报私仇。
同样是周氏家奴,如今周随官至上将军,而管家的儿子只是府中的管事,管家心里有怨。
跟出来的周澶目睹这一切,他脸色十分难看,既怒又阴郁。“拖下去别死在老夫的院子。”
在周澶眼中周随当再大的官都只是周氏家奴,一个家奴而已。
就在这时周随的老母亲嘶声力竭的喊。“大丞相,我儿在北疆为您卖命,您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周随的父母妻子已然状若癫狂。
全程目睹这一切对沛公离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到退至人群外。
此时此刻,沛公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保!他要自保!
第95章 机会来了
苍云镇。
窗外白雪皑皑,武堂里烧着地龙暖和如春,刘明淙和刘攸宁练习挥刀汗如雨下,两人显然已经累极却无人喊停都咬牙坚持。
宣和元年,刘明淙十四岁,刘攸宁十二岁,这个年纪骨架也结实了,一直看似不管不问的刘湛突然下令把两少年带在身边亲自授武。
往年两人都跟着武先生学些基本功,无非是骑马射箭扎马步打拳,刘湛教的却是实战。
八斤重的长刀挥一百下对于少年来说并不容易,但是刘湛不打算放水。
刘明淙和刘攸宁自小没吃过苦,身体素质也不如刘湛当年扎实,得在一次又一次的魔鬼训练中先把身体练扎实了。
没多久两少年直接累瘫了,双手更是酸得举不起来。
“挥了多少下这就不行了?”刘湛坐在太师椅上监督两少年挥刀好整以暇的批评。
“军营里挥刀百下是每日晨训基本功,你们两个若连基本功也练不好,何以令诸将信服,别以为一个是少主一个是我儿子就能服众,咱们齐云军讲的是实力,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少年大声答应。
“明日开始,每日晨跑之后挥刀五十下,一个月后增至百下。”刘湛单手撑着椅子扶手一脸严肃的看着地上的少年。
“开春随我到晋阳,我另外安排人教你们武功,什么时候能在营内大比赢得三甲,你们就有资格在我手下谋一个官职,若是不成,就让你们的儿子来继承齐云军,我手中的帅印不会给无能之辈。”
两少年听罢奋力爬起来然而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能跪在地上。“我们会拿到三甲!”
当天上午刘湛这番话就传遍了刘家各房。
刘学渊眉头紧皱,手中百两银子一钱的雨前龙井也没了味道,止不住的叹气。
大夫人赵氏好笑道:“往年湛儿不管你也发愁,如今湛儿要管了你也发愁。”
“唉,这不太严厉了些。”刘学渊叹息。“别的都好说,要在军营里赢得三甲谈何容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湛儿手下能人倍出,且都不是好相与的。”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刘学渊愁的是刘湛这性子断然不会开后门,若是刘明淙真拿不了三甲怎么办?
赵氏道:“湛儿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像曹家兄弟还有小连他们都是湛儿一手教出来,淙儿和宁儿只要肯学未必不能成。”
刘学渊还是愁。
武堂里,两少年已经下去休息了,刘湛一人在练陌刀功法。
宋凤林急匆匆进来,三月齐云山上的路一通他便收到了京城来信。
刘湛见他神色不对立即停下动作。
“沛公离来信,周澶打杀了周随一双儿女!”
信中沛公离把事件前因后果,还有管家因私报复的内因也详细述说,最后沛公离恳求刘湛和宋凤林把他从周澶身边摘出去,哪怕回北疆当个小官吏也行。
看完信刘湛仰头哈哈大笑。“夫人,我们才说等待机会报仇,这机会就来了。”
这是一个契机,周澶杀了周随一双儿女,害其家破人亡,这对主仆必然决裂,于刘湛想要继续往北扩张而言,是好消息。
其次,沛公离想投诚,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许多周氏不为人知的阴私。
“沛公离此人或可利用。”宋凤林眼神几经变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可以利用他扳倒周澶,但是回北疆就不必了,此人奸邪,不可用。”刘湛冷哼,这些年沛公离可没少给齐云军找事。
可以这么说,沛公离跟在周澶身边,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尽替周澶干那些给人下套穿小鞋的事情。
如今眼看周澶越发癫狂,自知自身难保了才有这么一封信,说得倒是光冕堂皇,实则都是为了保命罢了。
除了求刘湛让他回北疆,他一个周氏走狗还能去哪?
为了保命,沛公离会把周澶卖得一干二净。
宋凤林眼中有了决意。“帝京与晋阳相隔太远,书信无法安排,我想去一趟帝京。”
旁人也许不知,但刘湛很明白宋凤林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他必然是要亲自去了结这一段仇。
“我陪你同去。”刘湛想也不想道。
“可是,我们两人同时离开,北疆谁来主持?”宋凤林还是觉得自己去就行。
刘湛伸手将人拉到跟前,望着他的凤眼,刘湛语气平缓但不容置疑。
“帝京这盘乱局,危险难测,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晋阳有闻青山,军中有曹壮李小连,交给他们照看就行了。”
两人与周澶迟早要有个了结,这不是宋凤林一个人的事情,他们应该共同面对。
不过两人也不能说走就走,离开前很多事情都要安排妥当。
次日一早,两人启程返回晋阳。
刘湛本来计划带上刘明淙和刘攸宁,因情况有变暂且将两人留在苍云镇。
一到晋阳,刘湛便到兵营安排事宜,宋凤林则招来刘记商行的掌柜安排进入帝京的事情。
他跟刘湛当然不能就这样去,这里面还得操作一番。
刘成一听便立即自告奋勇。“宋先生,我与你们一同去。”
“不妥。”宋凤林当即否决。“你留在晋阳安排商队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由你代掌各地分号的要务。”
刘记商行的分号遍布天下,每日发来待批的文书也多,大部分都由秘书处分理,刘成只管跟秘书处共同负责就行。
如此一来就得另外安排人随宋凤林南下。
“不如就让陈功侍候您跟将军,正好今年陈功回北疆过冬,如今人就在武源县。”刘成道。
正好陈功就是帝京分行的掌柜,由他陪着两人也适合不过。
当天刘成便差人去通知陈功。
武源县,一大早的陈功那两进小院里便吵吵嚷嚷,他们一家子都没分家,两个弟弟娶了媳妇也是挤在一起住。
去年陈功在帝京过的春节,今年便不能再推脱不回来,这天才亮便吵得他睡不着,只觉得满心烦躁。
“咱们家也得换个大宅子了,这孙子辈都七八口人,怎么住得开唷。”陈功的娘一大早就在那叹气,故意把声音说得极大。
刘悦馨也被吵醒了,她想靠着陈功再眯一会,结果陈功一转身背着她。
院子里,儿媳妇也跟着叹气。“大爷只是个干白工的掌柜,赚得银子也不多,我听说东边有卖一座四进的,可以去跟将军说说呀。”
听到这,刘悦馨火冒三丈的睁开眼,故意见陈功在家又演戏给她看。
“你去管管你娘,三天两头闹着要搬家,我哪来那么多银子给她买宅子!”刘悦馨气不顺,口气也偏重了。
陈功深呼吸了三次才没有发火。
“家里人多,你多担待。”他背对着轻声说。
“不如你开口分家吧,我嫁妆都花的七七八八了,再下去可如何过日子。”刘悦馨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分家的事,再说吧。”陈功闭上眼。
不分家也行,刘悦馨又有别的想法。“不如你今年带上我和巧丫头一同去帝京吧,我少些出门也就是了。”
陈功马上转过身来。“不可,万一你有个闪失我可怎么办!”
想到自己的出身,刘悦馨满脸无奈。
成亲这些年两人聚少离多,如今只得一个女儿,刘悦馨还想再生个儿子,眼看没几日陈功又要去帝京了。
陈功见她失落,忙好生安抚。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陈家的门,来人是刘湛身边的亲卫,穿着百户长的兵服。
“宋先生有令,陈掌柜人呢?”
陈大娘不敢怠慢,忙去拍儿子房门。
陈家总归就这么大,陈功听到动静忙爬起来,随便套了外袍就往外冲,一看还是熟人。
“钱百户!可是宋先生有指示?”陈功姿态放得极低。
“一边来。”钱百户示意他到无人的地方说话。
两人进了屋,遣了所有人出去。
胡百户低声道:“将军和先生要秘密进入帝京,由你来陪护,速速去晋阳安排。”
陈功一听,却刹那间如坠冰窖。
“陈掌柜?”钱百户见他整个人都愣了。“怎么了?你有事走不开?这可不能啊,如此大事,你可推脱不掉。”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陈功出了一身的冷汗。
“没、没事,能去,我能去。”
钱百户狐疑的看他。“那你现在收拾细软跟我一块走吧,我在外面等你。”
当屋里没了外人,陈功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地上,整张脸跟见了鬼似的。
他万万想不到刘湛和宋凤林会去帝京!他们两人不是流犯吗?怎能去帝京?若是去了……陈功光是想便三魂没了七魄。
可钱百户催得急,根本不给他时间发愣,见他好一会没动静便又进来问。
刘湛的风格向来是雷厉风行,带出来的兵自然不墨迹,这不很快就带了陈功上路,一路赶往晋阳。
才到晋阳郡衙,刘成就逮了他去见宋凤林。
陈功正眼不敢瞧宋凤林,全程低着头,恭敬又谦卑。
宋凤林端坐在秘书处上首。“将军的意思是要带两百亲卫,你们要准备一批大货,把两百人乔装成车夫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