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歌走近黑衣人,拾起地上的大刀,看了一眼,连连摇头道:“这刀太钝了,连块石头都切不碎,还是丢了吧。”
说完,云舒歌便将大刀朝着一边远远地掷了出去,然后才将目光移向了黑衣人的身上,然而黑衣人的肩上却并没有箭,可是鲜血却分明已经染透了他的大半个肩头,并顺着他的左手向下滴漏。
云舒歌下意识地向黑衣人的身后望去,果然在一块石岩上发现了一支被鲜血染红了箭羽的羽箭。
原来那箭竟直接穿透黑衣人的肩膀,径直地射入了后面的石岩上。
云舒歌禁不住赞叹道:“好厉害!”转头看向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慕曳白,又道:“曳白兄,你好厉害啊!”
慕曳白没有回答,而是一脸肃然地径直走了过来,左手拿着弓,右手抽出挂在腰间的流光宝剑,朝着黑衣人的脸上轻轻一划。
黑衣人的面罩瞬间裂成了两半,露出的竟然是一张被毁了容的布满了结痂的脸。
两人皆是一惊。
继而,慕曳白冷声道:“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行刺的?”
云舒歌刚才打了个没趣,这时方才想起了正事,也对着那黑衣人道:“你莫不是来刺杀我的?”
黑衣人刚才还是紧闭着双眼,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此时却哈哈大笑起来,道:“人总归是一死,今日能死在二位殿下的手里也算是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请两位殿下赐我一个痛快吧!”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把头一扬,敞出了脖颈。
慕曳白依旧冷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便想得个好死,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死确实算不上什么难事,这世上有着千百万种远比死更可怖的事情。
慕曳白的一句冷言就如一把冰锥直直地刺进了黑衣人的心窝,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黑衣人猛地睁开了眼睛,说道:“两位殿下多虑了,我并非受谁指使,不过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行事作风,想要杀一两个泄愤罢了。”
云舒歌道:“你的脸被毁了容,断然不可能是博学鸿词馆的人,可是你竟然知道我们的身份,而且在这么多王公贵族当中偏偏找上了我,想来已是蓄谋已久,又如何让人相信你只是想要杀几个王公贵族泄愤呢?”
仿佛一张遮羞布被人突然揭了去,黑衣人大怒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了没有受谁指使就是没有受谁指使!”
云舒歌见鱼儿已经上钩,轻叹一声道:“我自认打从入了博学鸿词馆以来也算安分守己,唯独处置了一个徐秋白和一个司马安,莫非你是司马……”
云舒歌故意拖着尾音没有说完,暗中观察黑衣人的反应,“不对,司马安已经死了,他的父亲司马炎向来胆小怕事,断然不会有这个胆量。徐秋白虽然被关押在了大理寺,可是毕竟他还活着,你若不说,我便只好认定你是徐秋白派来行刺本殿下的了。”
黑衣人顿了一下,随即说道:“都是我自作主意,徐老爷并不知情。”
云舒歌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果真是司马家的。”
黑衣人大惊,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舒歌则继续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何能猜出你的身份?”
黑衣人依旧只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说话。
云舒歌道:“刚才我提到司马氏的时候,你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可是当我说到徐秋白的时候,你却反而轻松了许多,如果你真是徐秋白的人,那未免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黑衣人如当头棒喝,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竟兀自冷笑了起来。
云舒歌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李武吧,你曾是司马安最宠信的侍从,却在一年前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司马府。”
黑衣了怔愣了一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会从云舒歌的口中说出来,道:“都说大殿下博闻强识,睿智神机,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大殿下猜的没错,我就是李武,当年谢秀莲姑娘就是被我打晕后掳进了司马府。我以为能做司马公子的小妾也不算折辱了她,谁曾想她竟宁死也不愿屈服,我们从池塘里将谢秀莲姑娘捞上来的时候,她还有一息尚存,本来是可以救活的,可是司马公子定要杀了她才能泄愤,我虽心有不忍却也不敢违逆,只能看着他们将谢秀莲姑娘活活掐死,也是自那以后,我便离开了司马府。”
云舒歌冷哼一声:“你脸上的烙疤又是怎么回事?”
“我自知此行必死无疑,为了不拖累司马大人,就自毁了容貌。”
云舒歌眉头紧蹙,沉声道:“司马安横行霸道,不仅欺压百姓,还强掳奸-淫良家妇女,我看你也算一个好汉,却为何不辨黑白,助纣为虐?”
黑衣人道:“殿下身在庙堂之高,生来就拥有极尊之位、天下之富。可是小人自出生起就只能在乡野瓦巷替人牵马放牛,耕田锄地。是司马公子赏识我,将我一手提携,给了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司马公子之恩不能不报。”
云舒歌道:“所以你就自甘堕落,与他一起无视王法,胡作非为?”
黑衣人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云舒歌冷笑道:“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走吧。”
黑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烙铁烫毁的狰狞面容也难以掩盖他此刻内心的震动,一字一顿道:“您不杀我?”
云舒歌淡然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就因为你要刺杀我你的右臂已经彻底废了,也算是为秀莲姑娘报了仇。你为了不被认出自己的身份,亲手毁了自己的面容,又不惜一死来刺杀我,对于司马安,该报的恩你也报了。如今你的这条命是本殿下的,念你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所以本殿下暂时还不想要了你的命,只需你今后多做善事,莫要再助纣为虐,且好好活着去吧!”
黑衣人吃惊地睁大着眼睛,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向来听闻当今的大殿下宅心仁厚,也知道云舒歌武艺精绝,可是主公的提携之恩不能不报,所以此次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如今,眼前的这个他要刺杀的人竟然要对他网开一面,黑衣人一时间羞愧难当,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慕曳白见云舒歌确实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冷声道:“你若再不走,他不杀你,我便要杀你了。”
黑衣人这才晃过神来,忍着肩膀上的剧痛,脑袋瓜子在地上重重磕了十几个响头,方才踉跄着步子渐渐走远。
☆、大荒泽围猎2
慕曳白看着黑衣人已经走远,一个回转将流光剑插回鞘中,沉声道:“太过仁义宽厚可是为君王者的大忌。”
云舒歌却焕然一笑,道:“我又不是君王,而且也压根就没想过当什么君王,曳白兄多虑了。”
慕曳白眉头微蹙,正要说话,突然,温如玉急促慌张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救命啊!救命啊!”
温如玉一路飞也似地朝着这边奔来,突然看到了云舒歌,仿佛见到了救世神佛,直跑到云舒歌的身后,方才停下了脚步,一手拿着弓,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时间,又有十几个人也纷纷往这边跑来,其中竟然还有魏宣仪。
云舒歌转身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温如玉,问道:“如玉,出什么事了?”
温如玉边喘着粗气边指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说道:“那边……那边有一个好大的怪物,发了疯一样地追我们,眼睛足有铜铃一般大,腿足有柱子一般粗,全身上下有如敷着厚厚的绿藻,头上……头上还有一块大肉疙瘩,也是绿色的!”
温如玉一边描述那怪物的模样,一边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比划。
云舒歌和慕曳白相对一视,几乎同声道:“青蚨!”
青蚨,乃是上古神兽。虽然相貌上凶悍丑陋,性格却好似兔子一般,很是温顺,而且它还是个吃素的主,尤其喜欢吃荆棘,仅这一点,便也算得上是个益兽。
云舒歌道:“照你所说,那怪物应该就是上古神兽青蚨。我曾经在上古神兽志中读到过有关青蚨的记载。书上说,青蚨性格温顺,不吃荤腥,若是见了人还会主动躲得远远的,怎么会追着你们跑呢?”
温如玉惊魂未定,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当时正在专心地追一只兔子,然后就听见了一声怒吼,那吼声极大,好似洪钟一般,震得人头皮发麻。我以为是哪位同窗捉到了什么异兽,就想跑过去看看。结果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群人朝我这边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庞然大物,我哪里还敢多想,就赶紧跟着一起跑了,然后就看见两位殿下。”
突然,温如玉惊惶大叫道:“那,那什么青蚨往这边冲来了!”
众人刚刚站定,一时间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忙就要跑开。
慕曳白抽出一支羽箭便要去射。
云舒歌却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等一下,我自有更好的办法。”继而,又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慌,可有人身上带了安神香?”
“我有!”其中一个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瓶,隔着几个人径直扔给了云舒歌。
云舒歌一手接过白玉瓶,迅速将瓶盖拧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浓浓香气瞬时溢散开来。
香气入鼻,众人方才还紧绷着的神经此时竟渐渐舒缓下来。
只见那青蚨闻见了香气竟也停止了暴走,脚步越来越慢,直到站在原地开始低头舔舐自己的大腿。
云舒歌大喜过望,说道:“看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书上是怎么说的?”魏宣仪虽然知道即便自己不问,云舒歌接下来也肯定会好好炫耀一番,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云舒歌把白玉瓶中的香粉全部倒在手上,然后朝着青蚨的方向一把撒了过去,拍了拍手,道:“书上说,青蚨嗅觉极其灵敏,而且特别喜欢闻花香,所以我就想着或许安神香可以暂时稳定它的情绪。这不,还真被我猜中了!”说完,眉头轻轻一扬,得意地笑了起来。
众人听罢纷纷赞叹不已。
慕曳白道:“你们看,那青蚨的左前腿好像受了伤。”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果然在青蚨的左前腿上发现了一片绿色的血迹,半支被折断了箭尾的羽箭竟牢牢地插在了血迹的上方。
云舒歌道:“还真是,那箭身应该是被青蚨咬断了。这只青蚨一定是被人射了一箭,痛苦难耐才暴走起来的。”然后又看向慕曳白,继续道:“那箭头刺得很深,若是不拔-出来,待这香气散去,肯定又要冲撞起来,而且它的那条腿估计也会因此废了。”
慕曳白心领神会,知道云舒歌有心想要救那青蚨,于是看向一旁的魏宣仪,道:“你从白帝城带过来的迷香可有放在身上?”
没等魏宣仪作答,云舒歌挑着眉头,满脸惊惑地先开了口:“迷香?魏宣仪太子,你没事带着迷香做什么?”
魏宣仪故作镇静道:“我武功不好,身边又没侍卫,多带些防身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吗?”
云舒歌强忍着笑意道:“对对对,我以后也要多带些防身的东西,你看,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嘛!”
魏宣仪取出一只黑瓶,高高举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了一番,得意地说道:“我这迷香,用上一点就可以迷倒十个大汉,若是用上一整瓶,足以让一百头大象昏睡一天!”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又是纷纷赞叹不已。
云舒歌也啧啧称叹道:“厉害!厉害!所以曳白兄,你是准备先把这青蚨迷晕吗?”
慕曳白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魏宣仪。
魏宣仪当下会意,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瓶,倒出十几粒小白丸,说道:“不过在我打开迷香前,还请各位先行服下解药。否则,青蚨还没被迷倒,各位同窗却先纷纷倒地了,我可没本事把你们都抬回去。”
众人哈哈大笑,各自接过一粒白丸,服了下去。
魏宣仪这才将黑瓶打开,将瓶中的香粉全都挥洒了出去。
不到半刻功夫,只见那青蚨先是踉跄了几下,然后便懒懒地趴在地上酣睡了起来。
云舒歌和慕曳白虽然清楚那青蚨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但两人在向那庞然大物靠近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众人也无不屏住呼吸,认真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以防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好撒腿就跑。
青蚨趴在地上的时候,腿上被箭射伤得那一侧正好露着外面,所以云舒歌将那支箭头拔-出来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慕曳白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拔出了箭头后,云舒歌又在青蚨的伤口处敷上了厚厚的一层金创药,这才和慕曳白重新走了回来。
直到两人又回到了众人当中,大家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方才又各自回到了实处。
青蚨昏沉沉的酣睡着,先前的一片惊惶混乱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众人也就各都自散去了。
温如玉却迟迟不愿离开,怯怯地对着云舒歌说道:“大殿下,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云舒歌自然想说不可以,正准备找个理由拒绝。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魏宣仪却抢先说道:“比赛最讲究的就是公平,你若是害怕,直接回大本营里便是了,何必跟在别人后面缩手缩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