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古代架空]——BY:易蝣

作者:易蝣  录入:01-21

  云舒歌木然地接过锦盒,眼睛已是一片猩红,那块玉环不是别的,正是慕曳白的贴身佩玉伴生。信笺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此玉如我,与君常伴。漫漫道途,务自珍重。
  读罢,云舒歌心头猛地一阵绞痛,眼前已是模糊一片。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慕曳白已然死去的事实。
  半晌,云舒歌方才动作轻柔地将信笺重新折起,连同玉环一起贴入怀中,声音有些嘶哑:“父王,儿臣……”
  “祝儿,你不必多言,想去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过,你必须让嘉荣与你一同前往,这是父王唯一的要求。”云鸿隐隐觉得,他的这个儿子此次若是前往黎都,必定不会只是吊唁那么简单,可是他又比谁都清楚,无论他同意与否,云舒歌要去黎都是江流入海,势在必行,谁也阻止不了。既然阻止不了,多说也是无益。
  “多谢父王,儿臣告退。” 对于此时的云舒歌来说,只要能让他去黎都,莫说是一个要求,便是十个要求,他也不会拒绝。他现在只想立刻赶往黎都,赶到慕曳白的身边,若非亲眼所见,他至死也不会相信那个人真的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
  黎都,未央宫,玉生殿,一具紫金楠木大棺赫然摆放在大殿中央。慕曳白面色安然,静静地躺在大棺之内。
  “曳白兄,曳白兄……”云舒歌低声轻念着慕曳白的名字,似乎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沉沉地睡着了,只需他的几声呼唤,便能重新睁开眼睛,将他的面容映入那双清澈的碧眸。
  然而,当他的手轻轻地搭在那个人的手上时,一股冰冷的寒意仿如一把锋利的冰锥直从他的心脏刺透而出。那是一双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的手,一双绝不应该属于活人的手。
  此时此刻,真的是连最后一丝希冀也荡然无存了。除了任由那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助肆意啃噬着他的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明明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中了敌人的埋伏?即便中了埋伏,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能伤的了他?他明明那么厉害……”云舒歌的声音喑哑而低沉,仿佛是在发问,又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
  自从慕曳白的棺柩移放到玉生殿,慕影便一直跪守在棺柩之侧,几乎寸步不离,此时见云舒歌似在发问,沉声道:“舒歌殿下,大殿下便是再雄韬伟略、盖世无双,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是人便有弱点,有了弱点,自然也就有人能够伤的了他。”
  “是吗?”云舒歌冷笑一声,“一直以来,我竟以为他是无所不能、无懈可击的。”顿了顿,云舒歌突然将矛头转向了慕影,“那你们呢,你们不是他的盾甲吗?你们不应该时刻都护在他的身边吗?在他被人伏击的时候,在他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你们在哪?!”
  慕影满面凄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痛苦道:“我们中了敌军的奸计,误入了烟瘴之地,后又遭到敌军豢养的野兽攻击,所有人都被冲散了,大殿下自然也不例外。等到我们终于找到大殿下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大殿下已经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大殿之上突然寂如潭渊。
  似乎过了许久,云舒歌方才沉声道:“他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如果大殿下不想,便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看到他的喜怒哀乐。”
  “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闷的人。”
  慕曳白就是这么一个闷的人,一个冷然如冰山的人。他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承受,喜欢将所有的感情全都深深地埋在冰山之下,独自咀嚼。然而,就在他也以为自己会是一个永远不会被感情左右的人的时候,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注定将要改变他的一生的人,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而那个人,却仿佛并不自知。
  突然,云舒歌碧如琉璃的眸子里透射出森森的寒意,“忽律光,你们已经把他杀了吗?”
  慕影微微一顿,答道:“陛下在得知大殿下薨逝后便一病不起,二殿下虽想亲自领军为大殿下报仇,但是诸位大臣担心二殿下再出意外,所以坚决不允,其他将士虽然也一心想为大殿下报仇,但是没有军令,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因而征伐叛将忽律光之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不过,请舒歌殿下放心,只我金沙卫便有十万之众,无人不能以一当百,除掉忽律光只是早晚的事。”
  “这样也好,忽律光的人头我云舒歌要了,至于其他的就留给你们南瞻国自行收拾吧。”说完,云舒歌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外走去。
  慕影心下一怔,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握紧了拳头,静静地看着云舒歌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再发一言。
  杜嘉荣一直守在殿门外,见云舒歌出来,紧跟而上,边走边道:“殿下,我们要去哪?”
  “南瞻国北疆,希戎部。”云舒歌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听到这个地方,杜嘉荣当即心下了然,他们的这位大殿下这是要亲自去给慕曳白报仇了。
  以杜嘉荣对云舒歌的了解,他可以十分肯定,只要是云舒歌下了决心想要去做的事,便是有一千头牛也休想拉他云舒歌回头,这也是当初云鸿以退为进,让他跟在云舒歌身边的原因。
  然而希戎部是南瞻国统治下的一个边远藩国,虽然位于南瞻部洲的北疆,距离他们中扈行洲只有一山之隔,可是这毕竟是南瞻国的家事,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他们中扈国都不可能公然地率领大军前去讨伐。
  明的行不得,那就只能来暗的了。
  杜嘉荣忙道:“此事何需殿下亲自动手,黎都城内现有乔装成商旅的龙虎军勇士五百人,只需殿下一声令下,不出三日,嘉荣和诸位龙虎军战士必能将忽律光的人头提到殿下的面前。”
  云舒歌脚下一顿,“龙虎军乃是父王的暗卫,为何不在昊京,却出现在黎都?”
  “因为陛下早就猜到如果忽律光未死,您必然会想要亲自去为曳白殿下报仇,所以便暗中派下龙虎军保护殿下。龙虎军中的每一名武士都是中扈国最顶级的高手,殿下若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就不应当只身犯险。”
  突然,杜嘉荣单膝跪地,恳求道:“曳白殿下何等文治武功,却也殒身在恶狼山的烟瘴之地。殿下文韬武略虽不在曳白殿下之下,可若想从那烟瘴虎狼之地全身而退,怕是也很难做到吧。嘉荣恳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生不如死,死又何惧?”
  “殿下您……”杜嘉荣猛地抬起头来,惊恐地看向云舒歌,仿佛下一秒他的这位大殿下就会悲恸难忍,自裁在他的面前。
  云舒歌却冷然一笑:“你放心吧,我云舒歌还不至于懦弱到自杀的地步。可是嘉荣,如果我不能亲手杀了忽律光为曳白兄报仇,我此生便只能永远地活在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作为朋友,你觉得我应该怎样选择?”
  杜嘉荣微微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要么你们与我一起,要么我独自一人。”
  ……
  

  ☆、报仇1

  南瞻国北疆,希戎部。
  自从忽律光弑杀了国王耶律合后,独揽国中大权,誓要另立新朝,取耶律氏而代之。只是宗主国的态度一直左右摇摆,模糊不定,加上希戎部内还有不平之声此起彼伏,所以忽律光尚不敢堂而皇之地荣登大宝。
  忽律光是弑君夺位,如果黎都那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便是窃国者侯,可若是非要两只眼都要睁着,那就只能是窃钩者诛了。
  风诡云谲只在朝夕之间。不过,让忽律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慕曳白这位南瞻国的未来掌舵人不仅坚决不同意让希戎部改朝换代,更是以雷霆之势亲自率领金戈铁甲对他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军事征伐。
  再者,以慕曳白的行事风格,既然他已经十分明确地表示了反对,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像他这种以下犯上的谋逆大罪,缴械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可若是仗着地势之险,拼死搏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忽律光便是再蠢,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莫不是受了上天的眷顾,他忽律光命不该绝,慕曳白不在大营中坐镇指挥,却一反常态,亲身试险,结果不仅中了希戎部在恶狼山上设下的埋伏,而且身受重伤,一夜未过便轰然崩逝了。
  慕曳白薨逝,慕之云一病不起。忽律光虽然喜极,但也深知慕曳白之死必然会引起黎都大震,所以一面大为加强军事部防和府室守卫,以防大军突袭和刺客暗杀,一面大肆鼓吹自己乃是王星福佑,天命所归,加紧筹置登基大典。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恶狼山下,五百名龙虎军勇士磨枪锉剑,只待云舒歌一声令下。
  杜嘉荣沉声道:“殿下,希戎部坐守天险,仅有的一条栈道已经全部被毁,想要在短时间内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想进去,必须翻越恶狼山。可是现在的恶狼山应该遍地都是忽律光设下的哨所和陷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部分军士以身试险,先行开路。”
  云舒歌眉头微锁,面色沉重道:“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此珍贵的生命一旦来到了战场,便低微的连草芥也不如。可我不是将军,也不想立什么战功,我只想杀一人,报一仇。”
  “可是去往希戎部只有这两条路,无论我们走的是哪一条,都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那就走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我云舒歌不仅要进去,而且还要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
  希戎部大将军府,一名士兵策马飞奔而至,火急火燎地跑了进去,直来到正堂之上,单膝跪拜道:“大将军,山上有哨兵来报,有一名自称是云舒歌的人,请求面见大将军。”
  “云舒歌?”忽律光正和几名部下在堂上议事,听见士兵来报,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大惊道:“哪个云舒歌?”
  士兵回道:“他只说自己是中扈国人,特地从大都昊京赶来助大将军荣登大宝。”
  忽律光作为南瞻部洲希戎部的大将,和昊京那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交集,此次云舒歌突然而来,而且还要向他提供帮助,实在不合常理。
  忽律光的眼睛里突然透射出凌厉的寒光,满腹狐疑道:“他们来了多少人?现在何处?”
  士兵道:“只有三十余人,现在山下。”
  坐席之右的一个将士也站了起来,却是满脸喜色,拱手贺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大将军果真是王星福佑,天命所归啊。”
  忽律光道:“契将军此话何意啊?”
  契河图道:“将军岂不知当年慕曳白率领大军攻打东胜部洲,黎都那边担心其他部洲会从中掣肘,便以慕曳白大婚之名引来了诸国的许多王公大臣,以为人质。而那位中扈国的大殿下正是其中之一。而后,云舒歌以一人之力挟持慕之云在太庙立下毒誓,这才除掉了黎都那边吞并四洲的野心。两大部洲虽然避开了一战,可是,昊京和黎都之间结下的梁子又如何会轻易消除呢?”
  忽律光道:“可就算如你所说,我们希戎部不过只是一个南瞻国的边远藩国,他们泱泱中扈大国为什么要帮我呢?”
  契河图道:“这就要问那位舒歌殿下了,只要是对大将军有利,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呢。鹬蚌相争,大将军只管做那个渔翁就是了。”
  又一人道:“契将军言之有理,况且我们希戎部向来与他们中扈国井水不犯河水,云舒歌此次前来也不过只带了区区三十余人,若非真心实意,怎会如此,又怎敢如此?”
  众人莫不点头称是。
  这时,另一人道:“可是我们如何确定来人是不是真的云舒歌,万一是黎都来的刺客呢?”
  士兵突然道:“启禀将军,来人中还有一位自称是杜嘉荣的小将,他还说自己与契将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杜嘉荣,他也来了!”契河图哈哈笑道:“这下准没错了,大将军,这位杜小将乃是中扈国的神武大将军杜宇的次子,与末将确实有过一面之缘。末将若是见了,必能一眼识出,来人既然敢这么说,想必不会有假。”
  忽律光微微颔首,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思索片刻后,道:“若是如此,倒真乃天助我也。那便请契将军亲自走一趟,若来者真是杜嘉荣,他身边的必然就是云舒歌,将军便好生将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请进来。可若不是……”忽律光突然目露凶光,“无论来者是谁,全都格杀勿论。”
  契河图走到堂下,拱手作揖道:“末将领命。”
  ……
  契河图带领着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胡狼山的另一头越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到达山脚,便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玄衣少年修竹一般笔直地挺立在稀稀落落的松木之间。
  那少年虽是一身素衣,却也掩不住军人独有的飒爽英姿,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契河图苍鹰一般的眼睛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少年正是杜嘉荣。
  杜嘉荣的身后还有几十名武士四人一行,个个手持剑柄,成长方形整齐列队。
  契河图心下大喜,加快脚步从半山腰一路小跑了下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杜小将军,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三年不见,小将军可是与杜大将军越发的相像了?”
  杜嘉荣面带微笑,不失礼貌地拱手作揖道:“当年多国军士在沐秋岭联合操演,我有幸跟随父亲一同观习,这才与契将军有了一面之缘。想不到时至今日,将军竟然还能记得嘉荣,实在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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