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凤阳城
当载沅从天津后,就从嬷嬷那里得知了春花被遣出府邸的事儿,嬷嬷原本想阻拦,可慧琳却不让别人干涉,她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所以只得作罢。
“您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载沅坐在桌前,叹着气,他实在是不明白慧琳为何要将春花弄走,明明那个姑娘又本分,又勤快!
“说是和他叔叔住在德胜门外,她临走前还对我说,没和您道别很遗憾,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一直念着您和侧夫人好!”马佳氏道,其实她也觉得如果春花能跟了载沅未尝不是件好事,玉梅活着的时候,还想撮合他们来着,只可惜载沅没同意。
镇国公已经从丧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每当有人还提起玉梅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就又追问:“您可有她家的住址,我想过去看看……实在是搞不明白,慧琳为何非要春花离开,那姑娘做错什么事儿了?”
“春花没有错,您就是读书读得脑袋僵硬了,这么点儿事儿都看不明白吗?夫人怕您对春花动了心思,所以才千方百计赶她走的,正好前几日您去天津卫,正是好时机,我留了她家的地址,等我抄写一份给您。”她带大的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太一板一眼了,而且性格有些优柔寡断。
载沅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拍着大腿道:“哎~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这不是白白的让她受了委屈么!”慧琳的这一做法,引起了他强烈的不满,他甚至都不想和对方讲话了,只想快点儿过去和春花聊聊!
下午,拿了地址的载沅就坐着马车前往德胜门外,敲响了耿家的院门。
给自己开门的人正是春花,见到他立马高兴的行礼:“爷,您吉祥,您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我过来看看你,你叔叔呢?”载沅也认识耿祥,以前宫里的时候偶尔碰上还会聊几句,对方是个诚恳,忠厚的人,做事很谨慎。
“叔出门去了,我给您泡茶,您屋里坐!”她连忙请载沅进了客厅,又很麻利的沏茶,还端上了一盘干果。
载沅打量四周,觉得这里还是挺不错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房屋都是新粉刷的,正北,东,西各有两间房,南边则是厨房,院里有颗一人多高的梨树,养些了花草,还有很多鱼缸。
春花没敢坐着,便站在他面前,关切的问:“您还好吧?”
“我还行……你别站着,这又不是府里,坐下说话,再说这里可是你家啊!”他讲话的口吻十分温和,自从玉梅过世后,在家里和他讲话最多的就是春花和嬷嬷了,这姑娘要是真的离开了,他会觉得寂寞的!
听到他这么说,她才敢坐下,但还有些拘谨。
两人沉默了片刻,载沅才又找了个话题:“我其实还想让你回去……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很不合适,那样等于把春花置于很难堪的境地,慧琳依然会看她不顺眼,百般找茬儿。
春花思忖了片刻,慢慢的摇了摇头:“虽然我想回去……但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帮着叔叔卖金鱼,过得也挺好的。”夫人不喜欢她,她回去日子也难熬。
听到她这么说,载沅心里却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他只得又道:“这样也好,你过得开心就行,我有功夫就过来和你说说话!”
“嗯,您随时都可以来,如果我们不在家,就是在街边卖金鱼呢,就是您过来的那个路口儿,早上我们都在那儿摆摊儿,等我家的小鱼长大点儿,我给您挑两只带回去养,我们家的母鱼可好看了,下的小鱼也错不了!”春花没念过书,讲的话特别直白,少了闺秀们的矜持和内敛,但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载沅这种长在深宅大院儿里的少爷秧子。
“好~之前你说,你想读书识字,现在还想吗?”载沅问,他觉得姑娘家不读一点书还是不行的,将来嫁的若是个有学识的人,会没有话题可聊。
“想读书啊,只是我都十七了,又是个姑娘家,哪里肯教我呢?”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在镇国公府内,很多下人都识字,包括女子,她因此时常的感到自卑!
“关厢(德胜门外的地名)那边有个私塾,那位先生我认识,我和他说一声,你过去学就是了,只是你得和那些孩子在一块儿念书,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他道,一般上私塾的孩子都是七八岁的,没有超过十岁的基本,十七岁的大姑娘更少见了。
“我愿意去,您帮着说说吧,只要先生肯收我!”她特别高兴,等识了字,她就能学着记账,也可以写信了,她要问问二哥朴把总在南方好不好,过得怎么样?
两人正聊得开心之时,耿祥回来了,他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就猜到是载沅来了,这也进一步验证了他的想法,载沅对春花有意,否则怎么会亲自登门?但他并不赞同春花和载沅在一起,压根就不想攀这个高枝儿……
很快立夏了,附近的形式越来越紧张,捻军5月下旬率兵北上,经正阳关、峡石口,占领怀远、临淮和凤阳府县两城,控制淮河南北的交通,断绝清军淮北盐运,大有和太平军联合作战的趋势,如果两座大营陷入包围,那么打败仗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为了了解周遭城镇的情况,载钺主动承担了刺探军情的任务,带着耿圆和朴敏秀乔装骑马出行,扮作商旅模样一路摸索,打探。
三人沿着大道,往北前往凤阳,一路上看到不少逃出来的流民,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形单影只,倒是他们三人显得有些太扎眼。
行至怀远县城外的时候,因为赶了很久的路,三人就坐在小路边的树林里休息,吃点儿干粮,喝几口水。
看到朴敏秀拿着水壶仰着头喝水,小圆子才注意到对方的衣领磨破了,顺着衣领又往下看,胳膊肘上也破了个拇指大的洞,他方才想起,对方仍未娶妻,大约是一个人呆习惯了,懒得补衣服吧?
“朴把总,你家里可给你定了亲?”他试探着问。
朴某人默然的摇了摇头:“尚未定亲,怎么?”
坐一旁的载钺只是淡淡一笑,他其实知道下属至今单身的原因,对方偏爱的是男人,而非女子,但成家立业,和真正的喜好并不有多大关系!换而言之,该娶妻就要娶妻,毕竟延续香火是必须的。
“你觉得我妹妹春花怎么样,她今年十七,还没有许过人家。”耿圆一直想为妹妹说媒,但却找不到机会。
朴敏秀有些吃惊,他当然记得那个姑娘,毕竟对方曾经来过军营好几次,也说过话,小姑娘很单纯,但讲话却很直爽,毫不做作。如果非要娶亲的话,其实春花也不是不可以,他非满人不用顾及满汉不能联姻的习惯,而且家中到也不太干涉自己的事,更何况春花的眉眼和小圆子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他顿了顿,微笑着说道:“若我能平安回京城,到是愿意的,只是我俸禄不多,虽然买了几间房子,但要她跟了我,算是委屈了!”
“你哪里的话,我们只是普通的庄稼人,春花也没念过书,但她虽然没念过书,做家事到是很拿手的,将来有她照顾你,你的衣服破了也就有人缝了!”小圆子很高兴,若是春花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开心得不得了的!
朴把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裳破了,有些尴尬的说:“平日里都不穿便装,所以破了都不知道,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等回去之后我帮你缝好!”小圆子说完,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大饼,递给了边上的载钺。
载钺摆了摆手:“等晚上到了镇上再吃吧,太干了,我咽不下去。”
“您就不要挑三拣四了,万一镇里没有铺子开门,那岂不是要饿肚子了,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耿圆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就不要挑食了,像小孩子一样。
朴把总却道:“我们还不一定能混进城呢……实在不行只能在镇子外面看看!”
话音刚落,一阵喧嚣声从小路的尽头传了过来,一队人马突然出现!
载钺立马起身观望,只见大约几十来个兵士打扮的男子正结伴往这边过来,为首的男子骑在马上,像是个有身份的将领,这些人肯定就是占领了附近城镇的捻军。
骑在马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宗禹,他奉命押运粮食从附近的村子赶回凤阳,虽然附近已经被他们都占领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随时可能有探马过来,毕竟几百里之外就是清军的大营了。
“将军,前面有三个人!”走在前面的兵卒对他回报。
张宗禹朝路边望了望,果然发现有三个人坐在路边休息,而他们边上还拴着三匹马,穿着虽然很普通,却有点儿可疑。
“过去看看!”他说完就策马往前走去,结果当他来到近前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其中一个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堂弟圆子,这可够让人意外的!堂弟边上的二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等,可眼下的问题却是该怎么办?叔叔肯定很希望见到堂弟,而把堂弟留在这里肯定不安全,还不如将计就计!
“把他们三个给我押了,带回去审问!”他一声令下,十来个士兵就将三人团团围住了。
载钺显得很镇定,连忙客气的解释:“军爷,我们只是赶路的客商……不用这么防备吧?”
“是啊,我们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若要的话,马你们到是可以拿走!”朴把总道,他知道这些捻军可能看上的只是他们的马,毕竟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这种代步的牲口是最值钱的。
“少废话,连人带马都带走!”张宗禹厉声道,还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堂弟,
这下小圆子也看清楚了,坐在马上的是堂哥,但堂哥为何非要把他们抓走,他有些闹不清楚,莫非是猜出他们是奸细了?想到这儿,他只感到冷汗直冒,可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露出马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既然堂哥在凤阳,那父亲也一定在附近!
于是,一行人押解着三人赶往凤阳县城,到了县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军营就在县衙附近驻扎,他们三人就坐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等了很久,看押的士兵们都换了班儿还没有人搭理他们。
正在此时,载钺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嘿嘿”的乐了,还故作轻松的说道:“早知道,下午我就吃掉那半张饼了!”
耿圆无可奈何的望着他,带着责怪的语气说:“现在饿了也吃不着了吧?”
“还能坚持坚持,若是晚上再不给口吃的,第二天就走不动路了,在怎么说也得管顿饱饭啊!”载钺的话刚说完,衙门口就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便是押送他们过来的首领,另一个不认识,但也就二十来岁。
“你们跟我进去吧!”张宗禹道,他在里面等了半天,因为叔叔一直在忙,现在才闲下来,他这才把小圆子来凤阳的事儿说了。
三人虽然双脚是自由的,但胳膊却被捆了绳索,就以囚徒的身份进了衙门的后院,和闹哄哄的前院不同,后院很安静,应该是给首领们享受的,不仅如此,还从哪里飘来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儿,让某位饿极了的爷倍受煎熬!
耿圆也认出了在堂哥边上的人正是小五,对方还朝他傻笑了一下,这下他的心里可算是踏实了许多!
三人被带到了北面的厢房门口,张宗禹就抱拳对里面的人说道:“将军,人带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春花:我们家的母鱼可好看了,下了小鱼一准儿都漂亮!
载沅:那肯定,要不我和弟弟这两条小公鱼咋都看上你们家的两条小母鱼了!
春花暗想:从不知镇国公会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载沅:哎?你怎么走了?
春花:我二哥是公的,你认错公母了!
☆、女婿如此见岳父
听到将军二字,载钺原本放松的神情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这屋里的人定是位首领,且很可能就是捻军的首领张洛行!不过,他们只是区区三个“奸细”用得着张洛行亲自审问么?莫非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不可能啊,他虽然是辅国公,宗室子弟,但素来只是在大内行走的,并不是知名的武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带他们三个进来吧!”里面的人道,还亲自打开了门。
站在门内的果然就是小圆子的父亲,已被洪秀全封为成天义的征北主将张洛行!
张宗禹将三人带到屋内,就关好了门,又亲自为他们解开了绳索。
小五则搬来了三把凳子,请他们坐下,然后就去泡茶了。
张洛行望着儿子,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来凤阳了,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显然跟儿子在一起的两个人是清军,而且绝非一般的兵卒。
耿圆也不敢坐下,就站着答道:“我……是跟着他来的。”
张洛行一听到“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傻孩子真是无药可救了!他只得坐到了桌前的太师椅上,扶着额头道:“你们是在做探子吧?”
小圆子低下头沉默了,他不想欺骗父亲,却又不能出卖自己的男人。
到是一旁的张宗禹很聪明,客气的问道:“饿了吧,我已经吩咐他们做饭了,咱们一起吃饭,边吃边聊。”
现在到是载钺和朴敏秀糊涂了,他们都不解的望着耿圆,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耿圆窥见二人游移的眼神,就低声说道:“那边坐着的,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