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君莫问也接下了永平府知府一职,更是将三万守军的军权也一并收入了囊中。
而那位刚刚走马上任,还没进永平城门的新任官员半路又被一道圣旨给免了回去,弄得那人甚是郁闷。
一手拿到守军令牌,君莫问半刻没耽误,马上点兵调将直奔矿山而去。
烈日之下,四五个昏迷不醒的奴役被束双手高高的吊在杆子上,以儆效尤。有些人似乎已经断了气的样子,毫无挣扎的迹象。君莫问一眼就看见了玉郎,他虽还有些微弱的呼吸,但双臂发紫,一条腿不正常的扭曲着。想来是那督军有意为难,玉郎身上的伤较比那日见时明显多了不止三五处,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君莫问暗自埋怨自己耽误了时间,也没功夫找人理论,直接命易善易守救人。
君莫问升任知府的消息还未传出来,不过,精明的李督军一见他有守军护卫左右便已知道来者不善,先别管他这兵是哪里借来的还是调来的,就凭眼下自己这几个小兵喽喽跟人家百十来号守军硬碰硬也不是对手。何况,上有皇令在先,秘密开采,不可引起任何骚乱。此时若真打起来那才是大乱子。不过就是个犯人而已,他想抢人让他抢便是,回头再跟他算账!
想到此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乖乖放了人,还把日前打伤过君莫问的小兵给提了过来。
一脚踢下去让他下了跪,“我这手下做事鲁莽,下手不长眼伤了您,还望君掌柜大人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
君莫问此时没功夫跟他们计较,只想着赶紧带玉郎回去医治,“李督军说哪里话,他不过是秉公办事,何错之有,我本无心与他计较。”
李督军微微一笑,“君掌柜如此想甚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君掌柜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总该给个说词,毕竟这些犯人归我管辖,无缘无故丢了犯人我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才是!”
“无需说词,李督军只管照实说便是,人是我君莫问劫走的,若有人问罪,只管来万善堂找我便是!”
李督军暗自冷笑,心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如此,那就恭送君掌柜了!”
君莫问一抽鞭绳,扬长而去。
李督军冷笑的看着绝尘的背影,招来手下驿兵问道:“看他这架势,可是做了官?”
“督军好眼力,永平府刚有消息传出,皇上已下旨赐他永平府知府一职。”
“知府?”李督军暗自嘀咕了一句,不禁冷笑出声,“知府又如何?军中的事也不是他能插手的!胆敢来我的手上抢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过就是拿钱捐了个官,真把自己当大王了?”
“督军说的是,你看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根本没把督军您放在眼里。”
“哼!即是新官上任,本官总要送些贺礼才是,来呀,取折子来,本官今日便要好好参他一本!”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君莫问本无心陷入朝局纷争,奈何这官大一级压死人,手中无权无势做事束手束脚,的确多有不便。求了官职在身行事的确要方便的多。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早就视他为眼中盯肉中刺的人正等着他犯下大错,好借机狠狠的削一削他嚣张的气焰。
☆、第六十三章
玉郎伤势过重,始终昏迷不醒,若再晚去个几日说不定也就只有给他收尸的份了。家里的大夫给治了伤接了骨,掌药也给开了上好的药,可几日下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伤口也愈合的极慢。
上次守在病床边还是五年前......为何无缘无故又想起了往事?君莫问扶着额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他没瞧见,病床上的人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玉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睁开眼自己竟躺在了万善堂,更是想不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君掌柜会来救他,更更想不到他竟守在自己的床边。这一刻,哪怕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君莫问偶然抬头正和他的眼睛对上,愣了好一下,“你醒了?”
玉郎努力的扯动嘴角,沙哑着喉咙问道:“君掌柜,你,你背上的,伤......?”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惦记别人?君莫问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没事,放心吧。”
玉郎满脸不信,“让,让我看看。”
君莫问顿感心头酸涩,这种滋味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不骗你,我这么大的药房在这儿呢,还能亏着自己不成?早就好了大半,都结痂了。”
玉郎虽然还想看看才肯安心,却实在没力气坚持了,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意,“谢谢掌柜,救了我。”
“毕竟相识一场,理应出手相救,无需道谢。”
君莫问将他扶起来,喂了水给他润润喉咙,末了还不忘细心的给他擦拭了嘴角。玉郎的眼睛都长到他身上了,眨都不肯眨一下,生怕闭个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似的,看的君莫问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看什么?”
玉郎这才惊觉失态了,害羞的低下了头,许久许久小声道:“君掌柜,其实......我骗了你。”
君莫问微微有些诧异,“骗了我什么?”
“那天......我是故意的。无端被下了大狱,我早已视死如归,可那日我突然间看见了你,为了惹你注意我才特意惹恼了狱卒,不想竟害你挨了鞭子,对不起。”
君莫问听罢会心一笑,这一世被欺骗太多,玉郎的坦诚倒让他不再计较那些小伎俩了,“你想活下去,这没有什么错,不必自责。”
玉郎摇了摇头,“我本生在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堕入红尘,半生大起大落早已将生死看淡。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我放不下的,唯有你。”
这突然来的告白让君莫问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原本也知道玉郎倾心于他却从未当真,可此时此刻听了不知为何却让人心口发疼。“这些我都知道,不必说了。”
“一场生死劫让我知道有些话要尽早说出来,不知明日可否,却已是人鬼殊途,我不想留下遗憾。”
君莫问微微的叹了口气未在出言。
又听玉郎继续道:“那夜之后我总是想,若有幸能得你相救,此生便再无憾事,若无缘再与你相见,我玉郎这条命便由老天收了吧。”
“我若不去救你,你不恨我吗?”
玉郎微微一笑,目光柔若秋水一般,“君掌柜,若有一日,你倾心爱慕之人伤了你害了你,你可会恨他可会怨他?......你我本就是同一种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君莫问目不转睛看着这个男人,突然发现自己从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他,“你又如何认定我心中无怨无恨?”
“这坊间曾流传过一本名曰《秋下若水》游记,在一个铺满红叶的林间深处有一与世隔绝的村落,那里百姓富足,与世无争,人人脸上都带着朴实的笑容,在远离村落僻静之处有一木质的小屋,那屋子被暖暖的枫叶包围着,门前亮着昏黄的灯,可门前的小路上却没有任何脚印,从夏到秋,没有任何人进去,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过。”
玉郎轻轻的喘了几下,想是身子泛起了疼,可他依旧不肯停的说着,“我想写这本书的人一定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人,他把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刻画的十分生动而细致,他一定希望所有人都过的幸福,可他又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渴盼与世无争却偏偏要与村民同住,他明明不想走出自己的世界,却又每晚都点上门前的灯......人人都说,那是世外桃园的幻想,可我看过之后却落了泪,那明明伤心无比的文,那间房子就像笔者的心,他从不让别人走进去,却又固执的点着灯......不知为谁而留?”
“玉郎,你太过感性。”
玉郎轻轻的摇了摇头,“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君掌柜又何尝不是感性之人?若非感性之人又如何能写出这样诗句?我猜的可对?”
“那是别人写的,我只是引用罢了。”说完才惊觉,竟是变相承认了,君莫问无奈的笑了一声,“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三年了,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又如何看不出来?那字里行间哪有半分恨意,半分怨念?那个远走他乡的人,你始终为他留着灯呢。”
君莫问不想否认,也不想解释,“既然知道,你又何必对我念念不忘,那房子你也许一辈子也走不进去!”
“我知道。”玉郎小心翼翼的握住他手,谨慎的,试探着,像个胆小的孩子,“我只想替你扫去门前的落叶,哪怕那道门永远不开,我也无怨无悔。”
君莫问想回应他,哪怕只是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丝安慰,可是想了想还是不曾动作,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给他希望呢?“玉郎,你太傻了......别想太多了,好好养伤,以后的事我会替你安排。”
“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些银两让我去娶妻生子,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这是自然,再给你一间店可好?保你衣食无忧。”
玉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君掌柜,玉郎什么都不要,只想呆在你身边,为奴为仆都好,只要你不撵我走。”
“你这又是何必呢?”
玉郎努力的撑起半边身体,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求君掌柜垂怜,玉郎此生只求可以呆在您身边,为奴为仆无怨无悔,做牛做马心甘情愿!即使有一天为您献出这条命,玉郎也在所不惜!”
玉郎的声音已经哽咽到沙哑,肩膀颤抖不止,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恳求着。君莫问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再多婉拒的话已然说不出口了。最后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哎~罢了,你先把身体养好吧,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说是容后再说,可哪有那么简单,玉郎的心意暂且不说,单是劫囚的事还需先行解决才是呢。玉郎的身份是重犯,而且还是廖真那位皇帝陛下亲自下旨降的罪,凭他对廖真的了解,这案子就算是包青天来了也翻不了的。
当初没有直接开口向廖真说情也是有这个考量,天子怎么会允许别人反驳他的意思。何况那些人也的确是罪有应得,侮辱先皇,斥贬当今圣上,拿皇家秘事娱乐大众,不想竟直接撞到了枪口上!
可玉郎是无辜的,他没有犯任何错,无故被株连着实冤枉。
凭那督军的行事作风,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廖真耳朵里,眼下就等着看他要如何降罪了。
窗子外面,一道曼妙的身影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那女子退到无人的角落,左右瞧了片刻,见四下无人把长长的小指甲伸进药碗里轻轻搅了搅,一丝粉末状的物体迅速溶解在了汤药里。
“妙蓉姑娘,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妙蓉心下一惊,连忙整理好表情回过头,“哦,李嫂,我正要给玉公子送药,见掌柜正在里面说话不好叨扰,想着在这里等一等再进去。”眼见着那李嫂面露疑色,眼睛直往自己的手上瞟,妙蓉马上想到了说词,“李嫂来的正好,不知玉公子的汤药可还有备下的?”
“这十碗水熬成一碗的药,熬完药渣就倒了,哪里会有备下的,怎么了?”
妙蓉假意为难的说道:“刚才有飞虫落了进去,我虽给挑了出去,却还是怕污了药效,正想着要不要去给换一碗。”
李嫂一听马上没了疑色,“我还道什么事呢,姑娘做事就是谨慎,难怪能得庄主看重,不过是小小飞虫罢了,不打紧。”
“玉公子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掌柜的几次动怒,我也是怕掌柜气坏了身子才如此谨慎。”
李嫂唉了一声,“也是,这玉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堂里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都给他用上了,就是不见好,他不见好掌柜的就生气,你说,若是因为他掌柜的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可怎么得了。”
妙蓉假意露出怜悯之色,“也难怪掌柜生气,想那玉公子也着实可怜,好端端的人突然遭了大难,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李嫂马上八卦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那天大夫换药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哎呦喂,那身上,没一块好皮呀,说起来,他也真够命大的!”
妙蓉暗自咬了咬牙,附和道:“是呀,他可真是命大!”重伤熬了这么多天,药不对症他竟然还能醒过来!当真是命大!
“哎呦,不能再说了,我得赶紧去送药了。”
见李嫂手上也端着一碗汤药,还是银碗玉盖,想来这药的去处定不简单,妙蓉问道:“李嫂这要是去哪?”
李嫂道:“还不是后院那位贵人。”
原来是皇上的药!妙蓉眼珠子转了半圈突然动了心思,“怎么,那位贵人药也让药房熬吗?御医不是从不许咱们插手?”
“只是安神的,不打紧,那位贵人喝不喝还不一定。”李嫂说罢又埋怨了起来,“你说那位贵人也真够折腾人的,不喝也让日日熬着,我都眼见着放凉了就被倒了,名贵的草药不知糟蹋了多少。这也就罢了,去一次就查一次,祖宗十八代都给问了不说,进个屋还次次的搜身,还得银针试毒,折腾死个人了,你说这药都用银碗装着我还能下毒咋滴?”
“毕竟是天子,规矩还是要有的,也是难为李嫂了。”
李嫂撇了撇嘴,“幸亏我是个乡野村妇没生在宫里,若日日如此,我可伺候不了。”
妙蓉见机会来了,适时接过了话茬,“李嫂若是觉得麻烦不如让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