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略感惭愧:“末将还是迟了,不曾帮上半分。”
萧玄衍摆摆手:“无碍。”
见赵穆仍是半跪不起,他一拍马背,亦是下了马来,扶起了他的双臂:“本王已知晓,不愧是赵老将军家的,虎父无犬子!”
赵穆喉头一梗,知道梁王已是明了京城里的一切。
“还望梁王……”
萧玄衍打断了他:“子龙放心。”
赵穆虽还是忧急,然梁王这般说了,好歹是松了点劲儿,也知道这事态严峻,不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尽数说清,便忍下了心头的焦虑。
又听的梁王低低的道:“赵府之事本王定不会脱身,只眼下本王亦有一事相托。”
赵穆忙道:“梁王但说无妨。”
萧玄衍道:“西疆如今情况危急,想必你还不知那匈奴三王子已经脱逃,”
“什么?!那阿宁……”赵穆大惊。
萧玄衍道:“眼下便要除了这腹背之患,煌国是气数已尽,然不可小觑,还请子龙在此驻守,以免死灰复燃,本王这便西去,好好会一会这帮胡人。”
赵穆心忧顾清宁,然不敢推脱,只满脸肃穆:“末将一定不辱梁王交托!”
停了半晌,又满喉苦涩:“王爷务必要让阿宁平安归来。”
“那是自然。”萧玄衍眼里深黑无际,“他是本王的人,本王自会保他无虞。”
赵穆再度忍下了心头的悲凉与焦虑,庄严拜首。
萧玄衍又唤来几位将领,交代了一番,便翻身上马,朝着西疆策马而去。
大风呼啸,战马在沙场驰骋,烽烟即将燃起。
匈奴人的大营内,依旧是热闹一片。
摔跤、喝酒、吃肉、偶有战马一二穿营而过。
似是每一个平常的时日一般。
偏西一处的战俘营里,寥寥若干个兵士在那里把守,他们已经被吩咐不得随意让人进入。
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帐营里发生了什么。
顾清宁满脸苍白,脸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将那衣服几乎都要浸湿了。
浑身的骨头犹如万千蚂蚁啃噬,又如同掉入火坑,一时又恍若置身千年玄冰之侧。
生不如死,如若不是浑身没了气力,就要拿脑袋去撞墙了。
死了也比这样痛苦来的好!
眼前模模糊糊一道光亮,似是有人从账外走了进来。
是那狡诈的扈图!
顾清宁咬牙切齿,然却无法说出一点完整的话来。
“如何?这滋味很熟悉吧?随情蛊,呵呵,梁王真是个情种,居然跟你共蛊了,咱西疆的宝贝也只有你们梁王这般用了!”
顾清宁浑身哆嗦着:“你……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扈图笑道:“既是有情蛊,那自然是有绝情蛊,原本无事,可惜你心里已是有人了,所以,这点疼痛也便请你忍忍了罢。”
顾清宁恨极:“你明明都知道,却还在耍我,哼,啊……我……决计……饶不了……啊……”
顾清宁痛苦地叫了一声。
扈图目中有着无奈,似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谁让你谎话连篇,我原本信了一半,只想拿这绝情蛊来试上一试——没成想,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美人居然也是个小骗子,害我差点就给你骗了。”
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意袭上心头,顾清宁顾不了其他,已经是痛得打起了滚。
扈图点住了他的几处穴位,好意的:“劝你别想着你的梁王,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他看了看,眼里似乎露着怜惜:“唉,也不知梁王看到这样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顾清宁哽咽了起来:“我求你……求你杀了我……”
浑身剧烈的疼痛袭来,顾清宁是这样怕疼的人,连随情蛊发作时都没这么疼过,如今的疼痛已是将他快折磨疯了。
扈图挖了挖耳朵道:“别求啦,我都怪心疼的,唉,谁让这绝情蛊整个西疆只有一颗,而解药也只有一个,给你解了,我如何再找第二颗这么好用的药去?”
他站了起来,“那煌国果真是没用,再等等,你的梁王想必是很快便要跟咱们见面了!”
他走了几步,到了那已经冰冷的尸首旁边,似是嫌着碍事,一脚踹开了些。
“也不知梁王看见你这般样子,是个什么表情。”
顾清宁一片灰心绝望。
便在这时,门帘打开了,一个匈奴侍卫进来了,他与那扈图道:“禀报三王子,大汗有令,命二王子跟您一起回去。”
扈图看了看脚边那死状可怖的尸首,嘴边冷笑:“回大汗:二王子俘得南朝一美人,正乐不思蜀,改期归去。”
那侍卫面带忧色:“二王子之死迟早会被知晓,三王子,您看?”
扈图冷冷地看着他:“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回。”
那侍卫一滞,立刻领命去了。
扈图看着那侍卫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阴寒。
第67章 营救
西疆的战场上,三方兀自平静,军队已然偃旗息鼓,谁也不会去主动打破目前微妙的平衡,又仿佛彼此已是不再恋战,休养生息一般。
李岩站在风平浪静的战营里,焦心得无以复加,派出去的探子回报,匈奴层层守卫森严,根本无法靠近。
梁王又让在原地待命,不让他私自有大动作,故而李岩只能这般无谓的等。
明知道多拖一个时辰那人便会多一分危险,可自己就是这般的束手无策!
心头如同数千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上方,始终无法畅快。
这样难以忍受的镣铐直到看见那远处飘来的仰天飞起的尘土时才得以解脱,李岩心上的巨石一下子放下了!
梁王回归了!
顾清宁奄奄一息,扈图见他身子骨单薄,生怕他熬不过去毁了大计,让人给他灌了一碗参汤,好歹是让他的鼻息重了些。
顾清宁几乎是虚脱,只借着那口参汤吊起来的气,拿着一双凤目,带着恨意地看着他。
扈图蹲了下来,目露冷光:“只怪你倒霉,神医苟蔺在你定远军中,别的毒物我岂能给你用,自是要压上这孤注一掷。”
顾清宁抓着他的脚踝:“你到底……到底想作什么?”
扈图不语,摆脱了他的手只站了起来,顾清宁呜咽一声,手指紧紧掐进地上的毡布之中,几乎生生扯破。
便在此刻,外面突然吹起了号角,是应敌的信号。
有亲卫匆匆进来了,面带慌张,半跪在地:“禀告三王子,定远军突行至五十里处!”
“有几人?”
“目前可见五百人。”
扈图脸色一变,他当真不知道梁王真的这般怒发冲冠为红颜。
如若真打起来——这可不太妙啊……
扬起了手:“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他看了眼顾清宁,“你的王爷终于来了,咱可期待许久了!”
顾清宁迷迷糊糊中听见,心急如焚,身痛无以复加,只倒抽一口气,昏厥了过去。
扈图皱眉,吩咐到:“将军医叫来,可不能让他死了,务必吊着他!”
他又看了眼另一边地上的尸首,便让人用毛毡裹就,藏于一角。
还没一会儿,数位军医匆匆而进,扈图又亲自交代了几个亲信,便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出了帐门,便有侍卫替他穿戴好战袍,身后,一批又一批的匈奴将士们纷纷上马。
——梁王亲自出马,扈图自是不敢怠慢,除了派了两个小队的人马在营地护着,其余的将士都上了。
扈图抓了抓鬃毛,嘴角一歪:“咱们会一会这南朝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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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日头正于空中挂着,然而因着初春,晒在身上一点儿热度也没有。
两队人马短兵相接,扈图策马扬鞭冲在了队伍的前方,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已是在原地等候良久,不过数百之人。
虽己方人数多了数倍,然扈图生怕有诈,只十数丈便停了下来,远远打量着。
广袤无垠的西疆,数百人冲天而立,其间一人身量伟岸,虽是铠甲沾身仍挡不住那贵不可言之气魄,薄唇微抿,双眉入髻,一双利目似有芒光。
知道这便是南朝定远大元帅萧玄衍便是了。
扈图面上不变,只是双足一蹬,让马匹上前了些。
“梁王前来有何贵干?”
萧玄衍将手里的缰绳一扯:“给三王子送一份厚礼。”
“哦?”扈图心里冷笑:“不才竟不知梁王如此厚爱。”
萧玄衍微微一笑:“三王子招待本王之心肝多日,我大南乃礼仪之邦,如何能空手相来。”
一边朝着身侧道:“还不快给三王子送上。”
当下捧着一褐色木盒,策马而去,扈图身边的亲卫见状上前接手了,拿回来递交给扈图。
扈图翻开一看,是一块和田玉,巴掌大小,做成了个印章模样,莹莹有润光,触手有温感,不似俗物,只见他背雕猛虎擒豺,然台面上确是一片空白。
扈图摸不清他到底是要作什么,只不露声道:“这手笔大了。”
梁王再复微微一笑。
一个侍卫上前来朝萧玄衍耳语了一番,萧玄衍点点头,面上似有舒缓之意,又与扈图道:“本王那小心肝在贵营里叨扰了许久,还请三王子恕他不告而别,本王这便回去看他了。”
扈图眉头一挑——原来,上门挑衅是假,调虎离山是真,不过……
扈图笑了笑:“无妨,只是,怕是不久梁王与我又要见面了呢。”
见他这等神色,萧玄衍便知道顾清宁必有事,他愈是忧急脸上愈是平静的很,只双手一拜,便率队浩浩荡荡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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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快马加鞭赶回大营,下了马立刻赶往苟神医处,帐门一打开,入眼便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只是那张脸苍白的厉害,秀眉紧簇,连红唇都失了血色,眼角边挂有泪痕,正昏迷着。
萧玄衍立刻将他抱在怀里,黑着脸问苟神医:“为何昏迷不醒?”
苟神医道:“老朽刺了他兴明、文殊二穴,顾公子所中之毒前所未见,老朽实在无计可施,唯有针灸以减缓他的痛楚。”
萧玄衍冷哼了一声。
身后的李岩紧紧捏紧了拳头,牙关冒起。
“梁王,末将这便去将扈图那孙子带来,好好拷打上一番,看他交不交得出解药!”
“你什么时候䌷会了这样的鲁莽?”萧玄衍冷目。
李岩憋的满脸铁青。
“他们既是这般轻易就让我们将宁儿带了回来,就不怕没有后手。”
李岩羞惭至极:“都怪末将一时不察,中了歹人的计谋!”
“这不怪你,扈图其人诡计良多,他有备而来,你又怎能绕得过他的弯弯斜斜,”
“属下只一事不明,他为何要对顾公子下手。”
萧玄衍目中有着幽光:“这匈奴可汗图塔蒙育有五子,其间佼佼者非这三王子扈图莫属,原本图塔蒙欲扶立他为储位,可是这一两年来对他的态度却是急转直下,你道是为什么?”
李岩摇摇头,“末将愚钝。”
萧玄衍只冷笑了起来。
李岩知道梁王的情报网之深之广,自是知晓许多事情,但梁王不说,李岩自是也不会问。
又想起了一事,便跟萧玄衍禀告:“这扈图好生冷血,自己的二哥都给杀了,尸首竟是随意丢在大营里,胡人之蛮可见一斑。”
萧玄衍道:“此刻不杀留着往后也会杀,莫说他们,便是咱们南朝,这种事儿还少么?”
李岩紧紧闭了嘴。
第68章 交易
扈图睁开眼睛,等看清眼前人来,复又轻松地将眼睛闭上了。
“我说了,梁王与我定是很快便要见面,可不想,却是这般的快。”
旋即叹了口气,“我匈人战营不说固若金汤,但也可谓密不透风,梁王当真是文治武功,样样不拉。”
萧玄衍身着夜行衣,将口罩揭下,随意便找了张木椅坐了,脸上亦是轻松适意。
“三王子有此盛情相邀,本王哪里敢怠慢。”
扈图将被褥一掀,坐了起来,微微咬着牙,“梁王孤身一人以身犯险,不怕主帅旁落,入了我匈人之手么?”
“三王子多虑了,”萧玄衍笑笑,“本王既是进得轻松,此时又有王子陪伴身侧,出去又有何难?”
萧玄衍摸了摸手上的短剑,说得极是轻松自然。
扈图哈哈大笑:“咱们都是聪明人,何用这般虚情假意,我说梁王可真是对这美人用心呢,看来,本王子这把赌注是押对了。”
“三王子好眼光,那么……”萧玄衍将上身微微前倾:“如何交出解药?”
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袭来,扈图心间暗暗叫好,目中露着精光,却不正面回答:“梁王昨日送我和田玉章却是何意?”
萧玄衍道:“和田美玉,自古以来自是帝王章之所附,你道本王送你这个为了什么?”
扈图嘴角微抿。
萧玄衍又道:“本王的王兄给你们匈人带了消息,可惜,你们不争气,定远军还铮铮站在这儿,如今本王也给你们一个消息。”
“是什么?”
萧玄衍嘴角一扯:“那块玉章你可愿刻上自己之名?”
扈图眉头一动,“这么说,梁王欲扶我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