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蓝蓝出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稳重道:“圣人已经赏了兄长,皇后娘娘也赐了臣女不少珍品,臣女心内已感激不尽。”
这是实话。
晋阳大长公主那般作死,圣人不仅放过了柴家,还重用柴阳,这是她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知足了。
李玺笑道:“别呀,柴表哥是柴表哥,你是你,你的功劳可不比他小。想要什么赶紧说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柴蓝蓝笑笑,坚持道:“臣女叩谢圣人,真的不求什么了。”
郑嘉柔温声道:“那就暂且存着,何时想到了再说不迟。”
柴氏兄妹回到坐位上,坦然地迎接着周围或讨好或观望的目光,腰板挺得笔直。
接下来是贺兰璞、萧三郎、窦季等人。
几位郎君皆升了官,有了正式品阶和官俸,为自家门楣添了一道彩。
轮到李木槿。
她原本已经想好了,让李鸿把今年科举的状元郎赐给她做夫君,然而,临到头又不好意思了。
于是,便说:“侄女一时想不到,可否像蓝蓝表姐那样,先存着?”
李鸿笑笑,“蛛蛛呢,也存着吗?”
蛛蛛摇摇头,说:“侄女恳请圣人,许我小弟契苾雪松入学宫读书。”
“你的养父契苾纳木于国有功,如今是三品大都护,他的儿子理应入国子学或学宫——这个不算你求的,再说一个。”
蛛蛛一听,可高兴了,也不客气,大大方方道:“那侄女便求圣人,许侄女去大姐姐麾下做个小兵。”
李鸿挑挑眉,看向太后,“母亲觉得呢?”
太后一脸惊喜,“你不回松漠了?”
“阿爷娘亲已经夺回了铁勒族的家园,用不着我回去了,蛛蛛以后就留在长安,陪着祖母,好不好?”
“好,好!”太后连连点头,“那就跟着你大姐姐玩去吧,好好的,别整天摔摔打打。”
郑嘉柔调侃:“过两年,咱们家就有两位女将军了。”
太后笑得畅快。
李玺强势提醒:“还有我们小胡椒呢!”
又转过头悄悄对胡娇说:“千万别要刀啊剑啊的,这些我都能给你讨来,必须要个大的,不然就亏了。”
胡娇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想要一个人。”
李鸿镇定道:“娇娇看上谁了?宫女还是内监?”
“他。”胡娇纤纤玉指一抬,遥遥地指向郑信。
郑信:???
胡娇看着他,说:“小宝和魏少卿成亲后,我要和你成亲。”
“噗——”
不知多少人,殿前失仪。
郑信整个蒙了。
对上胡娇平静又天真的眸子,禁不住红了脸。
郑嘉柔抿唇一笑,“没想到,我们家的傻小子还有这般好运气。”
所有人都笑了。
李玺笑得最欢。
牛,还是小胡娇牛。
这桩婚事李鸿没敢应,需得郑嘉柔和太后商议之后才作数。
当然,也要看郑信的意思。
当然,这并不重要。
只要太后不嫌弃郑信,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这场宫宴,吃得可真值啊!
一顿饭没吃完,众人肚子里就装了一箩筐谈资。
世界的喧嚣,和李玺无关。
吃完饭,他就跑到城外去等魏禹了。
胡娇原本想跟他一起去,中途被郑信拦下了。
郑信问:“你真想嫁我?”
胡娇道:“娶也行。”
郑信:“……”
不死心地找虐,“我比你大十岁。”
胡娇平静道:“我不嫌你死得早。”
想了想,又说:“也不一定,许是我先死。”
郑信:“……”
胡娇看着他,有点凶,“你不愿意吗?不许不愿意,除夕那晚我救了你,你得以身相许。”
郑信嘴角一抽,“这话跟谁学的?”
“小宝。”瞪眼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都是。
郑信失笑,忍不住逗她:“你刚出生时我也救过你。”
“你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吗?”胡娇点点头,“也行。”
郑信:“……”
另一边,渭南郡王也在跟李鸿谈判。
“圣人,那孩子过完年就十五了,到底是皇家骨血,一辈子困在秦州那个小地方也不是办法,您看,是不是把人接回长安?”
李鸿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渭南郡王松了口气。
紧接着,手上就多了个折子,“二月二大朝会,御史台上书立福王为太子,宗正寺可有意见?”
渭南郡王故作为难,“福王年纪还小,且正妃是个男人,若将来膝下无子,于国不利啊!”
李鸿直截了当,“此事宗正寺何时点头,我就何时下旨,将那孩子接回长安。”
渭南郡王摇头叹气:“圣人容臣与族中长辈商议商议可好?”
李鸿点头,“交给你了。”
渭南郡王苦着脸往外走。
李鸿叫住他,“那孩子叫什么?”
“小狼牙。”渭南郡王道,“大名还没起,秦州那边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世,只当亲戚养着。”
“小狼牙。”李鸿点点头,“挺好的。”
渭南郡王一出长乐宫,瞬间变脸,“圣人被我骗了!宗正寺早就商量好了,二月二一开朝就上书请立太子,哈哈,这下倒好,白赚一个小狼牙!”
忠仆默默地抄着手,不说话。
他觉得吧,被套路的那个,大概,也许,可能,是自家郡王……
长乐宫。
李鸿喜滋滋进了殿,“母亲要赏我。”
太后乐呵呵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也有脸进门就讨赏?”
“您不是担心十三弟怕那孩子有危险,不愿意让他回长安么,方才我说服他了,过了二月二就下旨接人。”
“嗯,此事做得大气,是该夸夸你。”
太后敛起笑,缓声道:“把那孩子照顾好了,将来到了地下,也好向先帝交待。”
……
城北,十里亭。
晌午都过了,魏禹还没回京。
李玺等得心急,干脆跑出来迎他。
他前脚刚到,小伙伴们后脚就来陪他了,怕他不开心,还努力插科打诨讲八卦。
贺兰璞发挥小喇叭功能,“我听我娘亲说,养在秦州的那位是个奇人……”
崔兰心第一个捧场,“怎么说?”
贺兰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他是戾太子的遗腹子,按理说,怎么着也该有十六了,你们猜怎么着——过完年,他虚岁才将将十五!”
李木槿惊呼:“难不成,他不是戾太子的骨肉?”
柴蓝蓝摇头,“不可能,渭南渭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白白地养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这些年。”
众人看向贺兰璞。
贺兰璞撞撞李玺的肩,“玺哥哥,你说呢?”
李玺看着官道尽头,随口应道:“总不会在他娘亲肚子里怀了两年吧?”
贺兰璞狂拍马屁:“玺哥哥真聪明,这么离奇的事都能猜对!”
“真的?”
“真怀了两年?”
“比真金还真,娘亲不可能骗我。”贺兰璞强调。
一群年轻人,顿时议论起来,还时不时把李玺拉进群聊,既小心翼翼又努力显得不刻意。
李玺好笑又感动。
“行了,不等了,爱回来不回来吧,走,看灯去!”
“就是,不回来就不要他了。”
“今晚就找个更好的。”
“下一个更乖。”
小伙伴们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他们想让李玺开心,李玺也顾及着他们的心情,不然,就算等到明天,他也是会等的。
芙蓉园。
灯楼亮了,是一位抱着琵琶,挂着披帛,跳着胡旋舞的仙人,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
曲江两岸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灯,有串成一串挂在树上的,也有系着小棍提在手里的。
郎君们掏钱,给小娘子们一人买了一盏手提灯,买完也是自己提着,小娘子们只要拿眼瞧一瞧就好。
毕竟天冷,不想伸手。
李玺和他们一起看灯猜谜坐花船,看似很欢脱,其实心不在焉。
书昀兄还没回来。
书昀兄说了上元节回来的。
他会不会已经回来了,没找到自己?
不对,说好了曲江见的。
自己这么显眼,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为了以防万一,李玺买了一盏小桔灯。
只有拳头大,用纸糊的,很轻,里面有一根极细的蜡烛,透过橙色的彩纸,就像一颗发光的小桔子。
李玺突发奇想,朝李木槿借了支金钗——反正她头上插着好几根——把小桔灯一挂,插到了头上。
这样,他就是曲江上最“亮”的仔了。
不断有游船从旁经过,小娘子们笑嘻嘻地把荷包香囊扔到他身上。
花魁娘子还特意为他唱了一支歌。
突然,不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在喧闹的江面上竟显得异常清晰。
不是普通的竹笛或玉笛,而是李玺非常非常熟悉的陶笛!
是书昀兄常吹的那只葫芦形状的陶笛!
吹的是他最喜欢的《江南》……
清越的笛声,让众人不约而同噤了声。
江面上,有人踩着竹筏,顺流而下。
夜风拂起了他的披风,露出里面那件绣着暗纹的、缝着金线的华美衣袍。
是李玺送他的。
和他身上这件是一对。
大小船只不约而同地靠向两侧,让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通道。
一人站在船头,俏皮地挂着小桔灯。
一人吹着陶笛,踏江而来。
相视一笑。
时光与流水,皆定格在此刻。
第143章 吵架了!
两位郎君, 各有风姿。
一个站在船头,一个踩着竹筏。
月色皎皎,灯影重重, 水波粼粼,美得像是一幅画。
倘若一直安静如画, 那就不是咱们的小福王了。
“书昀兄,接着我, 我要跳下去啦!”
竹筏已经靠近船头了,只要跳得够远,就能成为一个踩着竹筏的美男了!
“别——”
魏禹来不及阻止, 就看到他的小金虫虫从船头朝他飞扑过来, 然后……
哗啦一声, 竹筏一头陷入江中, 李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柔韧的身体在月色下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围观百姓:哇!
只是,优美都是给别人看的,李玺自己都要吓死了, 他不要泡成落汤鸡、不要弄湿漂亮衣裳!
“书昀兄, 救命!”
魏禹足尖一点,勾住他的腰,一捞, 一带,紧紧地把人扣进怀里。
然后……
扑通一声, 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水里。
围观百姓:哇!!!
“哇什么哇,捞人啊!”无花果喊破音。
围观群众纷纷反应过来,递绳子的,拿桨橹的, 还有趴在船头直接用手抓的……
都没用上。
魏禹借着竹筏的浮力,抱着李玺一跃而起,翻上船头。
水珠四散而落,两人衣衫尽湿,水渍映着灯光,一片晶莹。
男男女女皆看直了眼。
魏少卿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他把小金虫虫打横抱起,大步走向船中暖阁。
李玺脸红又心虚,“书昀兄,不怪我,不是我太重,是穿得多……”
魏禹抿着唇,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李玺有点怂,怯怯地戳了戳他突出的喉结,“书昀兄,你是不是瘦了?”
魏禹依旧不说话。
小福王再接再厉,“书昀兄,我瘦了……你不在的这十四天零六个时辰,我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不知道有多难熬!”
魏禹脚下一顿,嘴角弧度有一瞬间的改变。
李玺机智地抓住机会,在他怀里扭了扭,“书昀兄,你从哪里找来的竹筏,惊艳到我了!”
“闭嘴。”提到竹筏,魏少卿的气又上来了。
李玺不干了,改变策略,“你不想跟我说话了是不是?那就把我放下来好了,或者扔回水里,就算我生病了冻死了下辈子投胎变成一条鱼都和你没关系!”
话音刚落,真被扔到了水里。
不是曲江,而是热腾腾的浴桶。
魏禹目光沉沉地看着桶里的落汤虫,“跟我没关系?”
李玺扒着桶沿,翻小白眼,“是谁一回来就拉着脸不说话?也不说想我,也不亲亲我,就会给我脸色看!”
魏禹把湿衣裳一扒,抬脚跨进浴桶。
浴桶很大,本就是为了某中情趣而造的,足够两个大男人可着劲扑腾。
李玺撩着水,往魏禹身上泼。
魏禹扣住他的腰,将人拢进怀里,“跟我没关系?”
李玺翘起嘴角,“魏少卿,你是不是被河北的大雪花冻坏脑袋了?”
魏禹声音微哑:“早春水凉,你可知寒气入体的后果?”
李玺嘻嘻哈哈:“不是有你接着我嘛!我穿得厚,没觉得多凉。再说了,就算寒气入体,宫里多的是御医和药材,不会怎么样的。”
魏禹嘴角抿得更紧。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只有小金虫虫这中生而优越的人,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就算寒气入体,也不会怎么样”这中话。
这次去河北,他见了太多被冻伤冻死的人,有的冻疮严重,甚至要砍断手脚,还有人寒气入体,落下病根,一生都要忍受风湿骨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