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洲挑眉,从怀里拿出个信号弹,拉了拉,那炮弹迅速在所有人目光下飞升上天空,炸开。
“说了你们是群孬种,”他轻蔑一笑,握紧手里的刀,松松脖子,“来吧!”
南陵。
秦昭奕事先和贺洲聊过,等到一定时间后便带着几艘船出发,停在离东胡军营五十里外,当看到他将信号弹发出后便全速前进,去东胡军营里将他救出。
目的不是杀东胡人,只有贺洲。
京照和关越在封都,刚刚上岸,“现在什么时候了?”京照问那位士兵。
“差不多寅时了。”
“这么说如无意外,贺兄已经得逞,”京照望向关越,对方点了下头,偏头道,“走吧,我们得赶路回临京了。”
“好。”
平微足足睡了快六个时辰,大概是太累,昨夜在衙门没睡好,又受了伤,导致他睡得很沉。第二日午时醒来,收拾行李时看到同样摆放在衣柜里贺洲的衣服,顿时叹了口气。
自己突然离开,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也不知道他那边进行得怎样。
其实平微很想在临京城多留一日,或许对方能赶回来,不过宫中的那位帝王又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真是一点父子情都不念。
迅速收拾好东西,吃过早饭后平微又和下人们说了几句,看着徐伯将银两分给他们,开门走出院子。
竟看到了一大群人站在外面。
相熟的是齐正和张灵思。
两人靠在一辆马车前,似乎在低声闲聊,见到有人走出后转过头——齐正直起身子,向他走来,张灵思则是有些拘谨,慢吞吞向他走来,行了个礼。
“你们这是....”
平微有些疑惑,目光落到两人的衣服上,都是常服,而非平日的官服。
“难不成....”
齐正心情似乎不错,语气轻快地道,“殿下,下官和您一起去禹州。”
平微惊诧,“是崇帝....”
他想起来,齐正这次帮自己查二十多年前的宫中秘闻,又大胆地偷出藏书阁的卷宗,崇帝肯定容不下他。不禁担忧地轻声问,“你是被撤职了吗?”
“说是停职一段时间,让我去禹州历练下,”齐正答得很快,脸上没一点恼意。
平微看着他,“不觉得难过?”
“不,”齐大人微微一笑,“入官十几年,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刚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下也好,四处走走。”
平微无奈,可崇帝让他们去的可是瘟疫之地,凶险之极。
不过齐正能这样想最好,没那么多忧愁,继而又望向站在对方旁边的张灵思,“你怎么来了?不是才进礼部吗?”
张灵思苦笑,他可没齐正心态这么好,这次无端被叫去处理禹州瘟疫,也是在心里哀嚎痛哭好一会儿,他也没搞明白崇帝怎么会叫他,心想对方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怎么就注意到他了。
“我也没不清楚....昨天夜里才收到的旨意。”
平微点头,看来这也是个被自己牵连的,想来上次殿试作弊一案,自己有和张灵思接触过,崇帝便也一并将他派给自己。
“没事,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平微保证道。
“好,”齐正显然很信任他,答得很快。
张灵思忐忑地点点头。
和两人寒暄完,平微又望向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五个人,齐正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几位医官。”
“下官是庆舒,”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大概是他们那群人的头儿,恭敬地道。
“庆先生,”平微对他有所耳闻,据说此人医术很是了得,之前也有处理过瘟疫这类事。
庆舒望向自己身后,“这是文仲、晏归、庆如和孟子纠,都是我的学生。”
平微依次看过去,将他们的名字记住,文仲和晏归长得很相似,“你们是兄弟?”
“对,”回答的是文仲,他弯弯眉眼,嘴边出现一个梨涡,体态偏胖,是个很有灵气的年轻人。
晏归要比他沉稳,只淡淡一笑。
平微点了下头,望向庆如,令他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位女子,很年轻,应该才二十出头。庆舒见他目光停滞在阿如身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声道,“这是下官女儿.....听说余安和禹州出事后就非要跟来。”
平微有些吃惊,这位竟然是自愿,坦白说鼠疫很致命,稍有不慎自己染上后几乎算是无药可治,他原以为这五位医者都是临危受命,不大想来。不想有人竟会主动请缨,还是位女子。
他望向对方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欣赏。
孟子纠站在庆如旁边,轻咳了声,平微便收回目光,继而望向他。
“这是子纠,”庆舒抬眸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尴尬,想来想去,还是向殿下坦白道,“他和阿如是恋人。”
齐正和张灵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五位医官,都不大熟悉,刚才等在外面也没怎么聊,如今听庆先生这么一说,望向子纠和阿如的眼神里便多出几分探究与八卦。
平微唇边多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
顿了顿,又朗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是。”
众人应了声,走上马车。总共有三辆,五位医官搭乘两辆,因为他们还带了很多药材,平微和齐正、张灵思他们一辆。
两人率先上车,平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别院,徐伯红着眼向他挥手,平微温和一笑,会再见面的。
他走上马车,车子缓缓移动。
不过临京城....大概是不回来了。
到城门关口,士兵问了下马夫里面都有谁,看过公文后准备放行,平微却突然想起件事,掀开车帘问那轮值的士兵,“你们有个叫陈敬的士兵,今日在吗?”
对方见到平微突然探出头来,虽然不认识,但见到对方样貌后愣了下,道,“我帮你问问。”
随后跑开,平微等了一小会儿,听到有人敲了敲马车,掀开帘子便见到那位陈敬。
“您找我?”陈敬今日不在城门口这边当值,被调去做别的事,但一听有个坐着豪华马车的人找自己,便猜想是不是殿下,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有些惊喜。
平微笑了笑,“有点事想麻烦你。”
“您请说,”陈敬认真地道。
“过几日可能会有三个人入城,名字分别是贺洲、梁京照和关越,你帮我和他们说,我去禹州了,不在临京城,”平微温和地望向他,“记住了吗?”
陈敬在心中默认那几人的名字,点头,“记住了,您请放心。”
“嗯,辛苦你了。”平微顿了顿,又补了句,“最近还好吗?”
陈敬微愣,望向他的眼神又热切几分,“挺好的,一直都在好好生活。”
平微失笑,“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他说着,便放下帘子。
陈敬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使出城门,对方总是始料不及地出现,短短停留一会儿又迅速离开,不禁让他有些....
陈敬没琢磨出来,他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同僚叫他,才回神过来,继续干刚才的差事。
平微坐在马车内,齐正坐他旁边,问,“刚刚是殿下认识的人吗?”
“嗯,让他帮忙告诉贺洲他们几人我离开临京城了。”
齐正是知道他和贺侍卫的事的,瞥了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张灵思,低声问,“那贺侍卫要过来找您吗?”
平微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齐正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他当然会过来。”
“哦.....”齐正点了下头。
“怎么了?“平微仍然在笑,“有他在我们会方便一些。”
“为何?”
“他比较能打,”平微眉目带笑,“要出什么事,我怕自己顾及不了你们两个。”
齐大人无言,他确实和张灵思....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那贺侍卫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南陵那边如何,现在战事还好吗?”平微这两日太忙,都在处理和崇帝的关系,一直没去理会南陵的事。
齐正昨夜收到了消息,“秦将军前天晚上夜袭东胡军队,大胜而归。”
平微挑眉,那看来京照和关越两人都没事,“前天晚上....也不知道贺洲到南陵了没。”
“没到的话应该今天怎么着也会到,”齐正道,“按贺侍卫的实力。”
平微失笑,“你是觉得贺洲很不好惹吗?”
不是吗,齐正望向他,见对方眼里俱是暖意,斟词酌句地道,“是....有那么一点.....”
平微笑而不语,心想贺洲明明很乖,虽然有时候会有些任性,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合他心意。
齐正见他那笑盈盈的样子,有些无奈,拍了拍身旁已经开始打呼的张灵思,“你到前面车夫那。”
“唔.....”张灵思无端被他叫醒,茫然地看着他。
“快去。”
“哦....”张灵思显然还没回神,懵懵懂懂地走去了前头。
车子里只剩齐正与平微,后者不解地望向前者,齐正道,“殿下,昨夜突然收到陛下旨意说要去禹州,下官对这事还有些疑问,您能解答下吗?”
“嗯。”
“您现在和陛下是....把问题解决了吗?”
“算....是吧,”平微迟疑道,“我答应他不再回临京城。”
“什么?!”齐正惊骇,瞪大眼望向他,“这么说此次一行,有可能是下官和殿下最后一次一起共事了吗?”
平微笑了笑,“好像是。”
“那殿下之后打算去哪?”
“回余安吧,等那边的疫情控制下来,我或许会留在那。”
“和贺侍卫一起?”
“嗯,”平微弯弯眉眼。
“......”齐大人说不出话来。
平微瞅着他的脸色,“怎么了,你是想辞官和我一起吗?”
“嗯......”齐正还真这么在考虑,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对面殿下——自己还真是迟钝,陛下让殿下去禹州那种瘟疫之地,肯定就抱着不让对方回来的心态,自己居然才反应过来。
平微摇头直笑,要被崇帝知道自己手下的臣子就这么被自己拐走,可不得再来找他麻烦。
“你可别了,临京府尹当得这么好,莫名其妙辞官做什么。”
“就是有些累,”齐正要说自己是舍不得对方,他肯定不信,便掏心掏肺地道,“下官在官场上十几年,受够了那些勾心斗角,就想好好歇一下。或者下官可以请旨陛下,和他说可不可以调下官去余安当府尹?”
他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望向平微。
平微笑着摇头,“再说吧,你还有什么疑问?”
“下官昨天想到,游步青不是和东胡细作有联系吗,那如果他是陛下的人,那是陛下授意他这样做的?”
“这个我之前有想过,应该是崇帝授意的,东胡进犯大齐好几次了,他肯定忍不了,便借着游步青这么个棋子,先是让对方将两石□□送给东胡,怂恿他们再次向大齐出兵,又纵容他们的奸细偷偷进城,给东胡营造出一种他们对拿下南陵十拿九稳的假象,紧接着再想到我这么个流落到民间的私生子,安排我去处理军火失窃的案子。一方面可以找到理由反击东胡,一方面又可以借游步青之手杀掉我,一石二鸟。”
“可游步青不是没对您下手吗?”
“对啊....那可能就是他计划的疏漏之处吧,崇帝没料到比起炸死我,游步青觉得炸死我身边的人会更残忍。”
平微笑了笑,其实他也觉得京照死了会比他自己死了要难受十倍,但崇帝不知道,是因为他心中向来只有自己,旁人都是他的垫脚石,用完即扔。
“这么说陛下这次很有可能会出兵彻底踏平东胡?”齐正问。
“很有可能,南陵的秦将军可能有得忙了,”平微道。
齐大人又道,“前天殿下不是还被皇后叫去宫里了吗?”
“嗯。”
“我听说那天早晨二皇子也进宫找皇后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回去后就在查自己生母的事。”
“他的生母?“平微愣了愣,想起她的名字,”孟九兮?”
“对,昨天傍晚下官审完那个棺材店老板,回衙门后看到他等在里面,和我说了下关于自己生母的事。下官猜测,他可能隐约知道些您和陛下的矛盾,但又不敢太明显地表态,只前来暗示几句。”
“暗示他生母那边有问题,是当年陷害顾景的臣子?”平微一点即通,接得很快,“这么看来有可能是皇后提醒他的。”
“对,”齐正道,“您说皇后和明嫔真是朋友吗?”
“应该是吧,”平微不甚在意地道,“毕竟两个都被崇帝伤害过。”
一个深爱于他、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个则曾经热烈相爱、到头来却被当作棋子抛弃掉。
平微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从临京城离开,还没去见过自己的生母。
有些人生来和亲人无缘,他大概也是其中一人。
第71章
车子行走在路上,他们得坐足足九天马车才到禹州,毕竟禹州在大齐最西边,临近边疆。
从白天一直奔波到晚上,酉时三刻他们到了平州,齐正去客栈要了六间房,拿上行李走进屋里。之后又到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吃饱喝足后大家聚到一起商量到达禹州后该怎么办,临近亥时五刻,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