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眼睛没敢全部睁开。
听见声响是一回事,看见贺州山拿着那品玉环打量又是一回事。
净澈“唰”一声,掀开被褥。贺州山没有抬头,只是一只手压在嘴角——安静,外面有人听着。
净澈直走过来,一把夺过贺州山手上的东西,定睛一看。
还真是他的那个玩意!
净澈怒目而视,嘴巴张合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在做口型。
“哪里来的!”
贺州山读唇语的功夫不是很好,辨认好一会才知道这人是在问他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他站起身,看了看房间,这是一间标准的客房,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
贺州山不太明白梁赤为什么把人安排在这里面。不过还好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梁赤为净澈还真是废了不少的心思,这种情况下,房间里面的布置还全然不少一样。为净澈准备的东西,自然是少不了纸笔。
贺州山随便取了纸笔,翻页开写,他是在没有什么精力去读唇语,读的慢不说,还有可能读错。
“想知道?”
纸上的字迹端正方圆,力透纸背。
净澈明白,于是也取过纸笔,道:“哪里来的?”
“从他身上取下的。”
贺州山没有写明名字,但是净澈明显是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净澈看到这句话,脸色的血色在摇曳的烛火中退的干净,柏青在招英楼里面的买主是——贺州山?
贺州山此番来意净澈心知肚明,他知道贺州山一定会来弄清楚原因的,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柏青在他的手上。
他强忍着,额间青筋冒出。他真想在这里一刀了解了贺州山,三番两次挑拨离间,现在逼得他无路可走。
他握笔的指尖微微发颤,道:“如何?”
你想要知道什么,你想用这个人威胁我什么?
贺州山见人上钩,道:“真相。”
他想知道所有的真相。
贺州山张嘴对着口型,和净澈说:“全部。”
为什么你们要制香,这种香的秘术从何而来?你们为什么又要不断地剥女子的最珍贵的皮囊?剥皮客和匈奴只见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贺州山想全部知道。
净澈整个人都在宽大的衣袍下发怒地颤抖,他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想保全那些人。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本以为这回熬到头了,半路杀出个贺州山,还有那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城里面的大批匈奴...
招英楼的兵马声如绵绵细雨般,声音不会猛烈造势,毕竟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声音却是源源不断从传来,时不时还伴随着人马的嘶吼声。
不用想,贺州山也知道,这时候除了水南街,其他街上可能反而没有什么人。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说好听点是为了过冬屯粮食用的,实际上全是因为这些年来,战火连绵,盗匪猖獗,所以一旦出了点什么事,他们就全躲在了地窖里面不会出来。地窖安全,总比这个时候,出去给两方交战的兵马当做炮灰强。
可是净澈不能像躲在地窖的众人一般安心等待这场风雨过去,他牵挂的人可能还在浴血拼搏。
房间里面,静的悄然。
屋外的两人贴耳细听,房内一点声响也没有。贺州山好像真的就是进来陪着他们大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着双休日认真写文,然后多更新一些的,结果突然就加班,还比平时累,明天妇女节,照样上班。加上重感冒,整个人晕乎乎的,对不起你们...
☆、第61章
净澈望着那一品玉环,许久,还是外面的风声吹落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才把他唤醒。
净澈有些累了,整天周旋在各种复杂的关系里面,背着沉重的责任,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都快忘了累。
他的眼皮薄薄一层,眼底下泛着乌青,其实不只是他,贺州山也没有好到哪里。他的眼底的乌青并不比净澈的浅,他牵挂的人浴血,难料生死,贺州山牵挂的人照样生死未了,可他不也是照样整理好自己来找他。
至少现在,净澈的秘密已经到头了,而贺州山的秘密还要走很久,那条路太长,深的看不到尽头。
净澈在纸上道:“剥皮客不是我。”
贺州山想也知道,剥皮客不会是净澈,一来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整天晚上不睡觉的出去。二是他要是真的是剥皮客,他也很难瞒过梁赤。
这其中净澈估计扮演着某种角色。
贺州山提笔在纸上写:“是谁?”
净澈有些犹豫。
告诉贺州山又能怎么样,他们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以后不会再有剥皮客了。
“是老杜。”
那个老的不像话,身子矮小,脸上干枯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有些水灵的老杜。
贺州山还记得他跪下的时候,腰似乎使不上劲,站起身来还是净澈去扶起他的。这样的一个老头竟然就是城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剥皮客。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老杜时常不再府里面。众人本来还以为他是因为身子不好,净澈大人体恤他,不让他做那些府里面的事情,现在看来一切皆有因可循。
贺州山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一人?”
净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他只是帮他们调香,在城中给那些人一个安稳落住脚的地方。
贺州山还是很不解,为什么他们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女子身上的皮有什么用?净澈看起来也不像是主动帮他们的样子,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屋外风声鹤唳。
忽然,净澈站起身,捂住心房,看上去不太妙的神情。他走到房门前贴耳听了一小会,随后面色悄变。
梁赤可能会有危险,他直觉向来很准。
“我要出去。”
“我要真相。”
净澈这一族,到了他们这代已经是到了几乎销声匿迹的程度了,如果没有主上帮忙,只怕是连这一族也保不住。
他们常年居住在云滇高山,不和外界往来,近亲结交,子嗣多病,常年服药。
山上气候恶劣,各种虫病毒害肆虐,众人的生活过的艰难,眼看族中的人烟越来越稀薄,作为最年轻的一代族长,净澈只得带着族人下山寻找出路。本想着能够在山下找到一块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因此将他们带入更深的深渊。
族中长老在山下选了一块肥草鲜美,水源充沛的开阔草地,众人也的确在这里美好的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过多久,就有其他的部族来这里来这里争抢。
这里属于柒朝的边境,管控松弛,除了要进关门,其他的动作均没有管束。他们一族擅长制香,制药,迷幻,在动手这方面并没有什么优势,很快他们就开始颠沛流离的日子。
本想着重新回到老地方,再回头那里已经被其他人占据,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情。后面他们只好制作一些香料,派几个人偷偷混进柒朝关内,在边远的市楼里面贩卖,以换取一些度日的东西。
他们制作的香料,价格低廉,香气浓郁,很快就打开市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找上他们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制作致幻效果的香料的传闻流传出去。一批批的人开始捕掠他们族人,捉回去,替他们做一些龌龊的事情。
他们族中有一人,被人捉走,辗转几次卖给了一个大地主。这个地主口味独特,好孩童。逼着他做一些能让人承欢的香雾,他不忍那些孩童备受折磨,最终自杀了。净澈找到那家地主时,只见一抔黄土埋故人,而那个地主没多久就被现世报应,大火烧尽。
族中人被各种贩卖,多去的除了制香,全是青楼,南楼。
传闻他们族的祖先在深山采药时,偶然救过一只九尾白狐,受其恩赐,世代貌美,只不过这个貌美带来的只有灾祸。
他们盛强时,备受尊敬喜爱,他们薄弱时,备受□□。
主上出现的那日,天气还不算太好,身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老头。只一眼,净澈就知道,他们都是不速之客,谁没事会整天易容,不以真人面世。
为了避免麻烦,族中的人开始精通易容术,所以他们易容出现的时候,净澈一眼就识别出来了。
那人说他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净澈帮忙找一找,在这期间,他们会全权负责族中所有人的生活起居,不用再为了几口吃的挣得头破血流。
净澈不相信有人会真心想帮他们,何况来人说话是纯正的中原口音,而他们连进关都十分困难。
再者,他并不会找什么东西。
那老头声音听上去比看上去的年纪轻很多。因为易容了也看不出什么年纪,只能凭借穿着判定来着应该是一个老头。
老头说好话,主上说硬话,一个唱白脸,一个□□脸。
净澈最后还是迫于压力,答应了他们。
主上没有明确告诉他的任务会是什么,只不过和他说,他会先进一家南楼,随后会有人买下他,他只需要伺候好这人,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用管。族中大小事务他们全权接下,所有人进入中原,从此过上太平日子。
多狂妄的口气,所有族人都可以进入柒朝。那会好像是柒朝大靖二十年左右,他们平时进一次关内都要巴巴的等上好久打点关系,来人竟然说可以让他们全部的进去。
事实就是,他们真的做到了。
净澈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让大家躲过了关内的检查,他们轻松进了富饶的中原。
只不过是南楼罢了,有什么好怕的,那年的净澈才十六。
净澈更没有想到的是,主上让他巧遇梁赤,梁赤真的对他一见钟情,花上重金买下了他。随后随后一切顺风顺水。
他不知情的是,梁赤的重金也是他家主上一手布置的。
没多久,在主上的帮助下,梁赤很快就当上了这里的守城将军,威慑一方。他也渐渐地在梁赤的呵护下,动了他的真心。
主上很少会联系他,但是一旦联系他,就是要紧的事情。
让他做的事情若是没有做好,他们族中的人就会因此受到牵连。至此,净澈也才明白了,他这是一生也逃不了的宿命。
所幸之事,在于前几年。他们很少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制香,拼命的制香,要那种能够让人顷刻之间昏迷,身上毫无知觉的香。他们族人日夜研究,几年的时间,终于成功了。
不过这种香气极其难保存,最多存放半个月,香就会发出恶臭,散发刺鼻味道,无法再用。这香的造价非常之高,制作过程繁琐,这样一来,太过于浪费。
没多久,他们发现蜡油能够很好的保存香料,于是就将香料融进烛油之间。
从烛香问世的那天起,净澈没有一天安心的日子。
老杜是当年被主上安排在府里面的老人,接了暗号,稳稳当当伺候了他几年,他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眉目和善的老人会是一个剥皮的高手。
他们要找的是一张女子的皮囊。
可他们没有任何有关于这个女子的信息——年方几许?长相如何?富贵与否?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女子,在他们城中,而他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这个女子,扒下她身上的皮。
没有原因,只有命令。
净澈私底下猜测过,这个女子应当是身上的皮囊中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必须找到。
老杜杀人的第一个晚上,他心中忐忑不安,那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在青楼里面讨日子过的不是很好。
她死后,青楼的嬷嬷以为是什么仇家来寻仇的,做他们这一行的,有几个心狠手辣的仇家不是什么稀罕事。嬷嬷不敢声张,找人草草的了事,一张破草席结果了这红尘女子不堪的一生。直到城中接二连三的出现剥皮案时,嬷嬷才后知后觉的害怕。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找到扒到过上面会有墨渍的皮囊,所以他们不能停下来。
梁赤为了剥皮客,几天几夜没有睡上一觉,身为守城将军,护一城百姓,他不知道他苦苦找了许久的凶手其实就在自己的枕边,府里。
他们找了很久,城中的各类女子全部找过了,都没有找到,主上着急了。
他亲自来了云州。
十分不凑巧,主上乔装打扮,结果反而引起梁赤的注意,一路追杀,在马道上差点截杀了他们。
净澈的一颗心悬在剑上,彻夜未眠,生怕这回出了什么事他们一族人全部陪葬,还让梁赤白白送出去一条命。
再之后,便是他们来到,主上找到了东西,招英楼暗藏匈奴。
贺州山端坐在桌旁,看着净澈手中的笔停下,上面每叙述一段往事,他眼神就冷淡几分。剥皮客是老杜,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净澈让他杀了倒霉蛋,封了口。之后想让老杜躲上一阵子,借口让他休养,结果刚才这人突然回来,让他快逃。
在贺州山请他之前,老杜已经遁身离去了。
贺州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疑云还没解开。这个所谓的主上是什么人?女子身上的皮囊又有什么秘密?
贺州山拉住净澈还要提笔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眼角余光撇了一眼门口,轻声伢语道:“为何那孩子说我是凶手?”
净澈目光闪烁,躲避贺州山眼睛。他的脑海里面浮现出那天晚上的情形。
老杜出门的时候,他从来是知道但不跟去,毕竟看人剥皮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那一日,他听人说客栈来了一批奇怪的商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