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会不会主上从梁赤手中逃脱,再次进城了?于是便跟着去了客栈瞧上一眼,他刻意和老杜出门的时间岔开,编了一个借口,寻了一条小路到客栈。
谁知道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烛香,他捂着鼻子,听见一点沙沙作响的声音,循着这声音,推开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杜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有些吓坏了,尤其是那个没有皮囊的女子还躺在地上。
☆、第六十二章
老杜眼神阴鸷凶狠,屋子里的窗户没有关上,吹来一阵凉风。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老杜手上的那张人皮熠熠发光,他们这种香气融入很多的草药在其中,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皮肤的光滑和细腻程度。
人皮被照得透亮,漂亮的不像话。
白烛在一边的架子上闪烁,发出诱人香甜的气息。净澈也是在这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白烛除了致幻人,还会使人的鲜血无法凝固。
地面上的鲜血流淌的到处都是。
老杜手脚一顿,看清来人后,没有什么作为,只是沉默不语的从怀里面拿出一块上好的白布,将人皮小心翼翼包进去。
寂静无声,天上一点遮挡的云也没有,好似要把这等事情昭告天下。
净澈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一只脚就要抬脚要进去,这时候却忽然感受到半空中无端席卷气流蓦然快速的流动!
老杜隔空打出一股强势的气流,将他隔在了门边,他从来不知道老杜的身手竟然这么强!光是这一股气流就能将人挡住!净澈那只脚顿住,然后又给收回来,老杜似乎不想让他进去。
“脏。”老杜头也没有抬,只是轻声说了一声。
初来云州时,主上曾经提过,老杜的身手不错,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可是当净澈看见老杜的模样的时候,怎么也联想不到这个小老头的身手还能不错。只当他曾经有过一段往事,平日里还体恤他的身子不怎么让他做重活,将他当做自己族中的长老对待。
老杜性子冷漠,话也不多,惜字如金,可是心肠是好的,一个话不多,慈祥的老头...
正当净澈一只脚缩回来,不忍再看这幅惨样。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压抑哭泣的抽泣声!
还有人!
净澈甚至没有看清老杜的动作,只是恍惚间一阵身影翩然而过,再定睛一看——一个半大的孩子挂在老杜的身上!
老杜手上还有鲜血染着,孩子的衣领上面的几针补丁平白添了红。
孩子已经吓得一愣一愣的,没了心神,眼睛里面一片涣散,嘴里喃喃呓语道:“你们...杀了...娘亲...”
老杜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在这里,可能还把所有的东西看了去,这个孩子留不得。他微微低头,从孩子的鼻尖闻到一股微弱的酒气。
药酒?
“酒?”老杜不解,这烛香按道理应该是能把所有人迷倒,怎么还会有个孩子清醒的睁着双眼?
净澈恍然一想,这香中一味重要的药引子与酒相冲——吃了酒,恐怕烛香的作用就会有所损耗。
“住手!”
净澈顾不得脚下的血泥,一脚跨进来,拉住老杜掐住孩子的手,言语不重,但是阻止的意味明显。
“留不得!”老杜抬头低声呵斥道。
净澈从刚刚进门前就没认真打量过老杜,这个时候凑近一看,觉得老杜此刻陌生的不像是从前的那个话不多,但是慈祥的老头。
他眼睛里面闪烁阴暗残忍的毒光,一双手还是从前看上去的干枯,可是力气大得吓人,他的脸上没有几两肉,说话间气息稳定,一字一句间充满杀戾。
月光这么亮,这个孩子把他们两个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半大的孩子就已经会记事,会告状了,何况看到的还是杀母之仇。
净澈拽住老杜的手,孩子脸色通青,眼看就要没气了。
“我有办法!你放开她!”
“放开!”
老杜在净澈的呵斥中察觉到怒气,不情愿地松开一点手让这个小娃子喘上一口气。
“我精通幻术,你放开她,她今天晚上的事情会全部不记得。”净澈一面拉住老杜的手说一面的从怀里面掏出一品玉环。
晃动那玉环,玉环叮钉作响,声音在净澈的手中规律响起。孩子的瞳孔完全涣散开来,净澈摇着手中玉环,嘴里面念念有词。’
老杜多年滚打摸爬,断然知道叮当作响的声响不会有什么好处,关闭耳感,看到手中的小孩眼泪渐渐细弱,知道净澈的幻术起作用了,于是缓慢放手。
净澈扶着孩子在自己的怀里靠着,衣袍落在地上滑动血浆,血浆被搅动,似乎还有氤氲热气散开。
好一会,孩子瞳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净澈看时机成熟,柔声在孩子的耳畔道:“明天早上你最先看到是谁开门,谁就是凶手。”
孩子一双手软绵无力垂在身侧,脑袋晃悠地点头。
贺州山眼神不动声色从他手中的玉环上滑过,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缩,有意跳开话题道:
“你就不知道任何有关于匈奴的事情?”
净澈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有这些人藏在招英楼,若是他知道,绝不会让梁赤冒这个险的。何况要是让主上知道他们和境外的匈奴有染,恐怕不消半个月,他们一族人都将丧命于此。
贺州山消化了一会里面的信息。也就是说,净澈他们隶属于云滇之外的族人,和他嘴里所谓的主上合作,他负责制香,老杜负责剥皮...这个主上到死是什么人?能够让一群境外之人安然过关,还能为他们安居定业...那个孩子是因为净澈的迷幻,所以指认他是凶手...
贺州山得到了真相,此时想要追查老杜难于上青天,这人身手了得,要将人捉拿归案,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净澈回忆自己过往种种,不免怅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们这一族最好和平,却在这剥皮案中残害少女无数...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是梁赤为人简单,在职几年,兢兢业业。”
贺州山见净澈纸上的文字一抹别样的笑在嘴角晕开——简单?净澈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家的这位将军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更不用说什么简单。
贺州山知道他要出去找梁赤,但是外面的兵马厮杀已经到了眼前,他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个问题,只愿他搬的救兵能够即使赶到,不然他和宴行谁也离不开这里。
贺州山指尖微动,净澈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上方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抬头就是一轮明月满天星。
净澈讶然看着头顶。
贺州山掌间运气,净澈还未站稳就忽然被一股气流哗然推上去了,他身行不稳,不敢弄出声响,只是抓住房顶的外面的几片瓦片。贺州山的功法竟如此的好!
贺州山抬头,口型道:“马已备好,你去寻他吧。”
净澈表情不明,点点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这时候,城外数十里处传来轰然马蹄声。净澈站在房顶,风把他的衣角吹得咧咧作响,他的眉眼在这月色之中愈发艳丽,脸上的神情倒是不太般配这样好看的五官。他看见山城远处的兵马大肆朝着这里赶来,那是贺州山的援兵!
贺州山早就知道匈奴危险,但是还是选择先叫梁赤出马,看情况踱定是否喊救兵...他把梁赤也算进去了,他只怕不愿梁赤这回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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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州山刚来这城中,便着手找岚儿,一面就已经找到天机阁的暗桩查梁赤,令人费解的是,天机阁给梁赤的身份上只画有一柄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梁赤这人不简单,他不能让他把控城中势力,这城里面的县太爷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知消梁赤一句话,城中的人就会随风而动,这对朝廷极为不利,贺州山希望换一个人来把控这里。
净澈此时终于懂了贺州山的真正用意了,不再废话。他从屋脊滑落,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狂奔向火光之处。
净澈策马奔腾在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放大,浓烟刺鼻充斥着净澈的鼻腔,
就快到了,马上就到了...净澈快马加鞭,他甚至远远依稀看见一身黑色铠甲的梁赤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背上几道鲜红的血印刺目。本来晚上是不该看得清楚的,可是这一仗竟然快熬到天亮了,天边还没有鱼肚白,但是隐约可见一丝丝白蓝光闪现。
贺州山送走了净澈,自己大摇大摆的从门口出去,谎称天快亮了,净澈大人睡下好一会,想来剥皮客也不敢再来造次,他就提前退下。
那两位看门的属下没有直接进去查看,只是余光瞥见被褥拱起,好似真的有人昏睡其中,赶紧关上门,免得灌风进去。
老秀才按照贺州山说的,取了几瓢羊奶,泼洒在草丛中,没过一会,当真有蛇过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子,但是漆黑夜里,那只三角头型的小蛇划过草丛的声响让老秀才吃了一惊。
他又接着找到贺州山描述的柳树,枝干空心,但是还有嫩叶,两人合抱左右粗的树干,树下几个不起眼的小洞眼应该在树的西南方位。
老秀才点着火折子,往那个小洞口照着,眼睛趴下去瞧——好家伙,这几只癞□□土堆一般大小,趴在洞底一起一伏的休息。他为了图个省事,直接把麻袋里面的蛇扔进洞口里面,这小蛇受了惊吓,此刻正四处发狂,进去就是一段生死搏斗,一通乱咬。
这几只癞□□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跳出洞口和这小蛇来回几番折腾,最后还是小蛇险胜,嘴里咬住一块□□肉悻悻然离去。
老秀才嘴里叼根草,坐在矮凳上盯着洞口一举一动。几只癞□□身上或多或少被咬了几口,其中受伤最重的一只后背流出血液,蹲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好半天,这只癞□□都没有动静。
不会被咬死了吧。
老秀才皱眉看着那个本来就不雅观,现在更是惨不忍睹的小土堆蹲在那一动不动,霎时间老秀才觉得这回宴行完蛋了。
他抬头望着月,深深叹一口气。这宴行死了还真是不在他的预算范围,这样一来,有些东西就要变了。
他伸伸懒腰,站起身,猛然间,他想再看看那只已经死了的癞□□,却发现刚刚的癞□□悄然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蛇喜欢喝牛奶我是忘记谁和我说的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真假...
☆、第六十三章
老秀才趴在草丛之中,刚刚那只癞□□去哪了?见鬼,就只伸了个懒腰就不见踪影。他点着火折子,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天边。
老秀才面露疑惑,稍微抬起他的身子,歪着头细听。
这是什么声音?
癞□□被这轰隆隆声音吓着,呱的鼓叫一声,老秀才一激灵捕捉到癞□□的叫声,寻声找去。
他看见那只浑身是伤的癞□□拖着肥大的身子一蹦一蹦小跳着往草堆里面扎,老秀才一靠近,这癞□□就停下来。老秀才不敢靠的太近,到后面还把手上的火折子给熄灭,一双眼睛天赋异禀,在夜里面闪烁绿光,盯着癞□□的去向。
跟着癞□□走了好一会,老秀才也不知道自己拐到哪一条巷子,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他猫着腰,看见癞□□忽然停下来,老秀才还以为它累了,像之前那样休息,于是停下脚步等它,结果这回癞□□停下,顿了一会,忽然就朝着一块石头撞去!
老秀才连忙上去查看。
这石头后面有一条小缝,小缝里面歪歪倒倒长了几株弱不禁风的嫩草,这嫩草和街边野草几乎没有区别,但是老秀才看见这癞□□正一口一口的咀嚼这几株草。
他猛地反应过来,上去一脚把这个癞□□踹开,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株长的跟个豆芽菜一样的小草从石缝里面□□,一面嘴里念念道:“对不住□□大爷了,这几株草可能是宴行那小子的救命药,您自个神通广大,再去找找肯定还有。”
说罢揣着几株草,站起身。一阵夹着硝烟不怎么好闻的凉风吹拂他鬓角发白的须发,他面前赫然一座破败寺庙。
怎么到了这里?
老秀才右眼皮狠狠一跳,揣在胸口的那几株草若是能感受到温度和心跳,就会发现此刻老秀才的心跳像是打雷一般,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胸口温度急剧上升。
半晌,老秀才盯着这座沉寂的寺庙没有反应,等待胸腔里面的那颗心渐渐不再激动,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疾步离开这里,走得快还不行,后面几乎是小跑着。
他一个小老头,跑起步来和那只手上的癞□□几乎没有区别,腿脚一拐一拐还要使劲的往前蹦,转瞬他就回到将军府。
大口大口的吸上几口气,撑着膝盖,讳莫如深的转过头,朝着自己刚刚走过的地方瞧上一眼,再若无其事拍拍身上灰土进门。
柏青没想到这里真的也会有这个药草,虽说长的是磕碜些,到底还是可以用的。他让老秀才另外取了几样常见的药草陪着这个药一块煎。
“每一盏茶的时间就往里面添一点这个草汁,添上三次就可以了。”柏青交代。
老秀才看见床上的宴行额间发青,眼睛底部两道漆黑像是谁恶作剧一样拿着墨汁涂上去一般。老秀才不敢再耽搁,赶快拿过草药去往厨房。
“等等——”柏青叫住老秀才,他端起桌上那一碗老梁按照贺州山吩咐熬煮出来的药,放在鼻尖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