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没有传出什么景王夫夫感情深厚的传闻来。
只是萧长平见他们虽然不多,但这人一举一动,小细节中,很能体现二人的感情。
萧长平见过景王君雨天等在宫门口,就为了给景王送衣的样子。
这些年,也不止一回。
若是做戏,大可不必如此。
如今景王刺杀皇帝,虽不至于连诛,但景王府,显然是从此就要荒废,而景王君嘛,只怕日子,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终究是,携手的人,比不过心中多年执念吗?为了给自己报仇,放弃本就不长的性命,以及关心自己的人。
值的吗?
这个问题,萧长平显然是没有机会亲口去问景王了,景王被带下去之后,没一会儿,王总管便来回禀:“皇上,景王已经去了。”
萧长平还没有走,皇帝没有发话,他自然是不能走的,这话传来,皇帝听着,淡淡问一句:“长平,你信他说的话吗?你觉得,是朕害他吗?”
第209章 心愿(二更)
这话问的,属实是难答。
萧长平听着的时候,便知道,此事他听见了,只怕会有此一问,而这问题,果然从皇帝的口中问出来。
他蓦地冲着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看着萧长平跪下,他眸色一闪,伸手就要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此处只有咱们兄弟二人,亲兄弟之间,何至于此?”
萧长平道:“景王那话本就是大逆不道,臣弟不需要去相信,臣弟只需要查出谁是谋害皇上之人,还有这幕后到底还有谁对皇上有不臣之心。”
皇帝深深看着萧长平。
他这话,答的很好。
表了忠心,又不去追问,实在是,答的非常好啊。
皇帝笑了笑:“也是朕的不是,问你这种话做什么,长平的心性,朕是知道的,景王因为缠绵病痛多年,心里生了魔障,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他人去了,此事也了了,朕不想牵连其他人,至于他的尸首,总不能随便派个人送到景王府去,还得,你去走一趟。”
萧长平低垂了眼眸:“臣弟遵旨。”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萧长平被太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那太阳有些刺目,萧长平挡了一下眼睛,而后入目皆是红墙绿瓦,这宫中,是这天下最为华丽的地方,是权力中心的地方,那龙椅,是最吸引人的所在。
不说今朝,便说以往,江山更迭,为了那皇位流的血,从来不少。
萧长平从小有幸看遍了这宫中的把戏,等自个儿出宫建府,王府里头,不比宫里,他后院人少,可这争宠的手段,他看在眼中,也不少。
沈北,正是因为这种腌臜的手段,因此不能生育……
想到沈北,萧长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沈北这人,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向来十分的慵懒,一不注意,他就能躺着小憩,可呆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只看着他慵懒的样子,便觉得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必入心。
他蓦地勾了勾嘴角,却又想起已经去了的景王,目光远眺,他缓缓走远了。
萧长平没有看到,一个宫侍看着他走远,而后入御书房禀报:“王爷出来之后,只站了一会儿,而后,笑了一笑,就走了。”
皇帝听着有些诧异:“笑了一笑?”
那宫侍低着头:“是,奴才亲眼所见。”
“你说,他在笑什么?笑朕当年留了一丝情面,这些年没有对景王赶尽杀绝,导致今日的祸事吗?还是,别的什么?”
宫侍低垂着头,听着这话,心头发颤。
王总管道:“老奴,不知平西王心头想些什么,只是,平西王与皇上,到底是亲兄弟,与旁人,总归是不同的。”
一个肚子里出来的,看着他出生长大的,自然是不同的吗?
皇帝轻笑一声:“你分明知道,有时候,朕嫉妒他,嫉妒的发疯。”
王总管那头,低的更下面了。
只听得皇帝淡淡道:“处置了吧。”
那跪在地上的宫侍整个人一缩,王总管看着眸中闪过一丝怜悯,而后走过去,对那宫侍道:“你,跟我过来吧。”
那宫侍整个人颤抖着,不知怎么站起来,等出了御书房,走到了僻静的地方。
王总管手中拿出一个瓷瓶来:“饮下去吧,没什么痛苦,至于你家里其他人,我会派人照料的。”
那宫侍满眼都是泪,接过那瓷瓶:“多谢王总管。”
他咬牙,将那瓷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再没有别的动静,等他没动静了,王总管司空见惯的找人将他用草席裹着,不用一会儿,便能运出去丢了。
王总管看着天边那太阳:“诶,今儿这日头,也太大了,眼睛都疼。”
冬日里,少有这样的艳阳,可有太阳,那风吹在身上,有时候,却也冰冷刺骨。
景王君站在景王府门口,侍从在旁劝着他:“王君,还是进去吧,有消息了,那边会传过来的,您这样不眠不休的等在王府门口,王爷的消息没有传来,您倒是先垮了。”
景王君面色惨白,可他不动,他就站在门口等着,终于,他远远的看到一个人骑着马过来。
他视线一定,冲着对方冲过去。
萧长平只看到景王君蓦地冲了出来,他翻身下马,眼看着景王君一个踉跄,而后整个人摔在地上,萧长平一愣,见景王君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挣扎着站直了,又跑过来:“王爷怎么样?”
萧长平看着他焦急的样子,还没有开口,景王君已经看到了萧长平身后几个禁卫护送的那一副棺木。
他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魂魄,整个人视线都放空濛了,他看着那棺木。
萧长平道:“节哀。”
“他在里面?”景王君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哭。
萧长平以为他会哭,但只看到他整个人木愣愣的,缓缓走到那棺木旁,摸着他棺材,似乎想要将那棺木推开,可他没有那个力气,推了好一会儿,愣是推不开。
景王君咬着牙:“平西王,你能不能,帮我把棺木推开?”
萧长平心里有些不忍:“景王君,逝者已矣。”
景王君竟是冲着萧长平笑了:“我知道,可他生前总不给我什么好脸色,这会儿人都死了,莫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吗?”
萧长平皱着眉头,命禁卫将棺木送到景王府内。
而后,开了棺。
萧长平之前没见过景王的尸体,他去的时候,人已经封了起来,按理说,景王这种所作所为,自然是不能设灵堂的,能让他全尸下葬,都已经是皇帝的恩典了。
自然,也没有人整理仪容仪表,所以,景王眼下的样子,说实在的,并不好看。
喝了毒药死的,脸色有些发黑,口鼻都是血迹,衣裳,也是脏污。
景王君看着这样的景王,他咬了咬下唇,说:“他最讨厌自己身上脏了,容我为他清洗一番。”
萧长平心里看出景王君的状态不对,他抿了嘴唇:“还是让旁人来吧。”
景王君听着萧长平这一句,冲着萧长平笑了笑:“先前我便看着,平西王好似不同了,如今看来,平西王与王君是真的好,好到,平西王眼下对着我,都同情起来了。”
萧长平道:“他定然也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景王君却摇摇头:“不必了,但承平西王的恩,你送来他的失身,没有避景王府如蛇蝎,都谢谢你,只是我恐怕还要麻烦平西王最后一件事情。”
萧长平道:“你说。”
“我已经服毒。”
萧长平心中一惊:“什么?”
景王君说的风淡云轻:“是停了药,便会立刻毙命的毒药,我只他此次必死无疑,我不想他黄泉路上孤单,早在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便服了毒。”
萧长平是真的惊:“可事情已经十几日……”
景王君笑的仿佛扑火的飞蛾:“不过是有些痛,我忍着痛,痛着,我痛一日,他总还有一日活着,我一直等着他回王府的,今日他总算是回来了,我也能好好陪着他了,他啊,从前不是很喜欢我陪着他的。”
萧长平默不作声。
景王君道:“他从我嫁过来的时候,便说我嫁给他不好,说我不值得,我总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嫁给你是不值得的,可他一直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连亲近我,都不乐意,这个傻子,都知道没有多少日子了,还不好好珍惜,一直,一直想什么报仇,与我好好的过剩下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可这是他的心愿啊。”景王君道:“他的心愿,我又怎么能去拦着他,不让他做呢?”
景王君道:“我不舍得他啊,可他怎么就不明白。”
萧长平沉默着,看着景王君。
他先前一直没有哭,仿佛是心里早知道,今日会在这里看到景王的尸体一样,他全然没有意外看到景王的尸体,没有哭,可如今,他却哭了。
眼泪落下来,整个人仿佛就在崩溃的边缘,蓦地,他吐出一口血来,他不管不顾,用袖子擦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景王:“幸好我们没有孩子。”
景王君看着景王:“否则,就要留孩子一个人在世上受苦了,你走的慢一些,等等我。”
萧长平只看着景王君与景王的尸身说话,他应该走了,可他只看着,没有走。
看着景王君替景王整理了衣服,看着他替他擦了脸,甚至重新梳了头,整理了一番之后,他仿佛松了口气。
最终,他竟然是笑着的。
他笑着,仿佛是累极了,站不起来了,趴在那棺木边上,头靠在那棺木上,终于,也说出了那件,要劳烦萧长平的事情。
“还望平西王,能在我死后,将我与他葬在一起,多谢你了。”
萧长平来的时候,以为会看到哭天抢地的场景,可景王君,连哭都很安静。
他安静的哭着,温柔的与景王说话,最后,在他的棺木边上咽了气。
萧长平命人将他二人的尸身放在一起,再出景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即将暗下来。
景王府中下人的哭声,从外头,也能听到,萧长平的脸色,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第210章 心声(一更)
皇帝痊愈之后,沈北的封赏也下来了。
说来讽刺,景王身死,沈北得了赏赐,救驾的功绩,赏赐多的几乎能塞满放满了王府的前院。
那送赏赐的宫人对着沈北是半点儿不好的脸色都没有,全程陪着笑脸。
就先前太君身边的人敲打沈北在前,这会儿这宫人,若不是沈北记性好,真要觉得不久之前太君让人来敲打他,是他的错觉了。
清点好这些个再入库,都已经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竹柳都忍不住道:“王君救驾有功,这赏赐还是其次,说出去,都得高看王君两分啊。”
沈北没有说话。
竹柳看出沈北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知趣的闭了嘴。
回头与浮玉二人商量着,好似王君心情不佳?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倒是用晚膳的时候二人吩咐下去,给沈北做了顿丰盛的。
沈北吃晚饭的时候萧长平回来了。
萧长平骑马的时候没有穿大氅,也不知怎么想的,大约是骑的太快了,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白。
沈北只看了一眼,萧长平就矮身下来抱住他。
沈北本就有些怕冷,让萧长平这么一抱,他那冷手冷脸贴在他身上,沈北愣是打了个机灵,他一爪子拍过去,正中萧长平的胳膊:“放开!”
“让我抱一会儿。”萧长平嗅着沈北身上的气息,感觉他身上的温暖:“我想你了。”
“……”沈北道:“王爷不必说这种肉麻的话。”
萧长平眼下既没有戏谑的心思,也没有调笑的心思,他只是淡淡的,表达:“我真的,很想你了。”
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沈北看出来了,景王今日死了,他送去的,沈北也得到消息了。
他道:“你该是从小到大都看多了这种把戏,如今,又这般伤感做什么?”
沈北说的时候眼眸低垂。
事实上,他不会因为看出萧长平因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就去安慰萧长平。
不是他与萧长平的关系,或者是别的什么。
而是他知道不需要。
因为,安慰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沈北知道的很清楚,他现代的时候,与同父异母的兄弟争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就知道的道理,萧长平在皇室这种复杂的家庭,经历的,绝对不会比他少。
就冲着他眼下知道防备皇帝,沈北就知道——说到底,不能不承认,骨子里,他跟萧长平,是同类型的人。
只不过,性格与经历,还要后天的教育方式,让他们的性格有所不同罢了。
他们,都不是需要在这种时候被安慰的人。
萧长平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表情,看着沈北皱眉,感受着指尖触碰到的温热皮肤:“很冷吗?”
沈北皱着眉头拍开他的手:“去洗澡,回头若是风寒发热,莫非还要传染给我?”
萧长平的手被拍开,他却微微一笑,凑过去在沈北的额头上轻轻亲吻:“好,我去沐浴。”
红卯早准备好了热水了,说来他是头一个发觉萧长平情绪有些不对的人。
贴身伺候了这么多年,外头冷风吹了这么久,他自然关心王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