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手指深呼出一口气,抬眸与萧北辰对视:“殿下都这样肯定了,还问什么呢?”
萧北辰温声问:“为何?”
抿唇不语了半刻后,姬慕清紧拽着最后一颗稻草,反问:“什么?”
此事揭过好不好?他期待着看向对面。
萧北辰哑然失笑,唇瓣张合了两三次,还是咬牙挑明道:“你为何知道大雨会来?”有那么一瞬他真的累了。
姬慕清深深地闭上眼,良晌后启眸,悠悠地谈来:“我不仅知道大雨会来,还知道殿下……及冠时会把我带回寝殿,你会先选云小姐做妃,以及漠烟关南部无人驻守。”一番话下来他说得极快,虽没有直言自己重生而来,但能预判现实已足够匪夷所思。
气氛沉凝时,眼眶中不禁打转着泪花。姬慕清一边恼自己不争气一边挺直脊背道:“太子殿下,接下来江南有五州会陆续遭遇洪灾,我们要不要留在此处把酒言欢,静候佳音?”
话说到这样,萧北辰已有些许猜测。
看着姬慕清没忍住流下一滴泪,他呼吸微窒,“你何必这样,不管你说的如何不可思议,我都会信。”他的声音逐渐颤抖,“我只是不想你总是陷自己于危难之中,而我时刻胆战心惊的,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护你,我……”
“对不起。”
姬慕清打断他,又啜泣着说:“我没想哭的。没有委屈,只有对不起。”他的声音压到嗓子底下,怕人听不清,又着急起身上前。但他的双腿好像被冷麻了,还没迈出一步就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萧北辰迅速伸手扶他,慌张道:“抱歉,我话重了。”那先前沉肃的口吻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和失措。
两人齐齐跪立着。
姬慕清头埋在萧北辰的肩上,略微平复了情绪后,便仰高了头凝望着身前人,郑重其辞地道:“我用一生爱你都不够。”
他能瞧见萧北辰的瞳孔微缩了一下,那从未真正对他竖起锋芒的身躯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听见耳畔的低吟。
少顷,萧北辰感觉到姬慕清体温的骤降,忙替人脱去湿透的衣裳。但他的右手受了伤,一只手难免不利索。
“我来。”姬慕清颤抖着扒开最外面的衣服,但他全身被大雨浇透,又耽误了这么久,布料都皱巴巴地搅在了一起。他不假思索直接撕开上衣。
萧北辰的眉间凝着忧色。他叹了叹,解开身上的氅衣披到姬慕清肩膀,“小心着凉。”可他还未替人绑好系带,就见姬慕清赤着的手臂勾上他的脖颈,然后缓缓收回,将距离拉近。
姬慕清未说一字,便直接将淡唇印了上去,卷着微凉的气息,又带着小心翼翼。他便是这样深感歉意,却仍在恃宠而骄没有道理地索取。
萧北辰只愣了一会,就反客为主,撬开他的唇齿,舌尖长驱直入。
许是萧北辰胸膛中的郁气还未完全消散,这一次的吻比平常要热烈和没有章法。
“我每时每刻都考虑到了你。”迷离中,姬慕清背靠着桌脚回想起他再之前的问题,坦诚道,“但我姬慕清要是不敢,就不会那么小就遇见你,不会孤身前去救你,也不会夜夜跟你滚到一块去。”
对这突然的暂停,萧北辰轻咬上姬慕清的唇以示惩罚,“瞧把你能的。”紧接着他加深了攻势。
短暂的餍足后,他才深深喘息着道:“我叫人烧热水,小心病了。”
***
今日两人都起得早,但之后在外边忙活又里头闹腾却费了许多时辰,故未多时就已至黄昏。
萧北辰右手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出后,一众官员便赶来行宫请罪。
“非他们之过,叫人散了吧。”待屋外近卫离去后,萧北辰抬着右手好整以暇地看姬慕清细细帮他擦身。这人似乎真是心怀愧疚,伺候人倒是有模有样。
“你……”姬慕清被人看着不自在,请求道:“转过去啊,我要擦背。”
萧北辰失笑,轻点他的脑门,毫不委婉地说:“浴桶是圆的,你走到我背后不成吗?”
姬慕清唰的一下羞红了脸,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吐出两字:“不成。”
“好。”萧北辰笑意愈盛。戏弄过后他心情极佳,便自己惬意地转了个身。随即,两人安静了下来,只余水声潺潺和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雨何时下完?”萧北辰开口打破沉默。
姬慕清微怔,心想:也不知萧北辰会怎样猜测自己是如何预知将来的。他抿了抿唇,闲谈般回道:“这一月时大时小,整个江南十二州都得警惕起来。”
萧北辰颔首,认真说:“过会替我起笔份奏折,再之后我们要去其它州县吗?”
“就在临州。”姬慕清回得极快。他轻呼出一口气,从后环上萧北辰的颈,头凑到人耳边道:“叫手下人盯着下游各州县,我们就在这统领全局,若哪里洪灾严重,我们再赶过去。”
“下游州县我们只能警醒,可不能再用你忽悠徐恒的法子了。”萧北辰没有同意,慎重道,“还有,若真到了赈灾的地步,也得先请命父王,而且我们带的人手也不够。”
姬慕清听罢蹙起眉头,劝道:“折子送到王都一去一回要好些日子,远不如我们这边直接下令,人手不够可以调临州或是其它州县的衙卫……”他说着说着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对哦,你才只是太子。”
“父王对我的权力放宽了许多,但我对地方官下令还是受限,白日引流之事就已有些僭越。”萧北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这‘才只是’,本殿听了心情可不快。”
姬慕清愣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话带了些贬意。他咧着嘴朝萧北辰的耳尖吹了口气,问:“我说错了?”
“话是没错。”萧北辰略微向旁边移了移,从容不迫地避开他的撩动,侧首眯起眼道:“但下一次还请姬大将军务必加个‘堂堂’。”
姬慕清发笑,偏要逆着人来:“太子殿下莫不是忘了你我赌约?如今殿下可是要日夜待在我的屋子里,任我掌控。”
这最后四字他说得极缓,还有股洋洋得意之感。萧北辰面色平和,依旧泰然自若:“清清大可一试。”
之后的几天,防洪的举措各州县皆做得如火如荼,行宫中众近卫在感叹姬慕清料事如神的同时也发现了他一怪异之事。百般好奇下,他们找人请教了一番。
“我也纳闷。”段彦挠了挠头,说:“殿下每日宿在主子房中,夜夜都有动静,但主子看着却不大有神采。”
“动静?”一旁路过的莫羽失笑,拆穿道:“你何曾摸上前听过?”
段彦语塞,片刻后不服道:“那你说怎么一回事?”
莫羽负手而立,只言:“殿下要真严于律己,能中什么花招?”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有完全说明白,但是凭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重生也许是他的猜测之一。
陡然想到上一章作话中不虐的承诺,这段应该不算吧,如果有小天使感觉虐到了,那作者只能说:我错了,求原谅。QAQ
第37章 伺候
几日来,雨下得连绵不绝。姬慕清侧卧在窗边只能躺下一人的小榻上,一上午无事可做。他躁着放下手中的书,问:“你每日在清辉殿都是这样无趣?”
萧北辰没有转头去瞧他,端坐在案桌旁缓缓回道:“右手有伤,处理公务慢了许多,不然还能多陪你一会。”
“我要的只是陪吗?”姬慕清咕哝了声。这些天他真的低估了萧北辰坐怀不乱的程度,把人困屋子里反而是让自己受罪。
长吁短叹间,他眼巴巴地看向萧北辰的背影,又心生一计:“连日奔忙,殿下给我揉揉腿如何?”
这回萧北辰好像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但紧接着便丝毫不怜惜地说:“矫情。”
姬慕清转瞬躺倒,他真的败了。
“主子。”是时莫羽入屋汇报事宜。屋门大敞,他直接迈步进来行礼,不巧余光便是全无姿态的姬慕清。
他急忙退后。
萧北辰眉头一紧,起身随他走到屋外,问:“何事?”
莫羽肃然说:“州府那边派人传话,王都来的赈灾大臣已经到了。”
多日前王都便传言要派个赈灾大臣前来安抚民心,要说这些日子在姬慕清的暗中操作下,临州的水患已经平息了许多,救援庇护皆有条不紊,王都南下些物资便已足够。故这会突然派个赈灾大臣来接手,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抢人功劳。
但萧北辰对此完全不意外。“来人是谁?”他淡然问道。
莫羽低头:“还不知。”
萧北辰听罢微讶。倒也不必讳莫如深至此,既是来赈灾,就必兼具本事和名望,朝中可选之人并不是太多。他轻笑道:“王都这一瞒,倒让我有了兴致,再去探吧。”
莫羽告退:“是。”
屋内,姬慕清一五一十听着二人的对话,独个陷入苦想。
前世洪水肆虐,东冲西决。为定民心,是萧北辰亲自来的。这一世他们率先下了江南,洪灾也不算严重,一个赶时间接场子的赈灾大臣还需要秘密前来?
百思不得其解时,萧北辰出声唤回了他的思绪:“在看什么。”
“随手拿来的一本杂书。”姬慕清抬高手晃了晃书,仍不大高兴地趴在小榻上。随后,他瞧人逐渐走近,眼眸突然亮堂,细声问:“有事吗?”
“嗯,有事同你商量。”萧北辰侧坐在小榻边上,伸手轻捏着他的腿肚子,“我们在临州停留了大半个月,差不多该返回王都了。今日正好,同赈灾的大臣交代几句,再与临州官员辞别。”
姬慕清的身体瞬间绷紧,窃喜着道:“的确,是时候功成身退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静静感受着从萧北辰指腹传来的力量。
他暗想着:还挺会伺候人。
“本想好好同你在江南游玩一圈的。”萧北辰微叹。他来前便这样设想,结果却被蒙在鼓里,来此作了个陪。
他五指猝然用力,狠捏了手下这个罪魁祸首。
姬慕清叫疼了一声,侧首注视着他,道:“这雨下成这样,也玩不成。哎……”姬慕清笑着捉住他的手,又说:“我们可以约明年的。”
视线交接了许久,萧北辰才慢慢放开了手,“嗯。”
被解开牵制的姬慕清翻了个身,用讨好的口吻道:“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你不随同?”萧北辰挑眉,凑近了些无奈地问,“又有秘密?”
“嗯。”姬慕清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随即又出惊人之语:“跟段彦的秘密。”
窗外传来急忙逃窜的脚步声。萧北辰偏头向外探,正好瞧见段彦狼狈的身影。而四周似乎还有隐在暗处的偷笑声。
“若是回来晚了,便自己先用饭。”他面色平静,没有追问。
“知道了。”姬慕清抿嘴一笑。待送走了人后,他便滚回了小榻轻敲着窗框。
不久后——
“主子。”段彦鬼祟地支起窗子,隔着墙汇报道:“白州那边,手下人已经买下了母子二人先前住的宅子,不过里面家徒四壁,只在妆奁中找着个边角料做的玉观音,看着倒有些年份。”
姬慕清打了个哈欠,道:“找到什么便好好收着,带回去给云飞,不用一一向我禀报。”最近天气渐暖,他也开始闹起了春困。
关于容云飞的事,先前姬慕清就件件上心,段彦还没瞧出那孩子有何不同,这会倒对分寸的把握有些迷惑。
他支吾了片刻,还是说道:“据邻居大婶说,前阵子有人问了母子俩的去向。”
姬慕清猛得起身,眼珠微转,谁的人?
几乎只能将人选圈定在萧天泽和薛总管之间,他便神情严肃地又问:“有具体描述来的人是谁吗?”
段彦摇头:“大婶眼睛不太好,说依稀看衣装是富贵人家。而且她说完母子已离家数月后,那人没继续问就直接走了。”
“先按兵不动。”姬慕清思量了须臾后道,“我们接容云飞的一路辗转过许多人,回去后先派人提醒一下寻芳楼,下一步容我再考虑。”
他屈起一腿,双手交握在膝盖上,沉声复问:“还有其它消息吗?”
段彦点头,倾身说:“有的,陆兰昭找到了,准确的说是找到了她的亲生母亲。今早小林去置办些江南特产,恰好在一处成衣铺子偶遇上了陆兰昭的生母陈氏。”
“随之小林便跟在其后,看着她拐近了一处旧巷的宅子。那处宅子又恰好只有属下和小林先后去探查过。”
姬慕清勾起唇角,这一切倒在意料之中。
“那处宅子正是宋正修常去的一个住处。”段彦不疾不徐地说完。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心想:主子随意查的几人竟然鬼使神差有了联系。
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姬慕清此刻有点想拍手叫好。
宋正修是有实才,但这样的人萧天泽为上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故他短时间内便将宋正修封为国师定有不同寻常的技俩。
而国师之位古来有几代是封给神棍的。思及此处,姬慕清便有了一些猜测,比方说召回亡灵。
萧天泽这一生最大的软肋便是已故君后,萧北辰的生母楚南凝。传言萧天泽对她情深意重,人故去后便不再入后宫,爱之如狂,思之亦如狂。
先前见着容云飞时,姬慕清还心生不过如此之意。现下猜测对了一半,他一时之间也不好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