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叙风流[古代架空]——BY:馍馍酱子

作者:馍馍酱子  录入:05-25

  

  ☆、第五十二回


  万花楼虽然名字里有楼,实际上是一个园子。园内四季皆有奇景,风雅瑰丽。故江南名仕多爱在此间传杯弄盏,谈天说地。
  远处有一队人策马而来,细数共有一十八人。他们在万花楼门前五丈外停下,前面五人翻身下马。
  最前头的人正是应凤鸣院颜芷晴之邀,前来赴约的韩九爷。他身后是义子秦思狂,幺子韩青岚,十八学士位列十四的孔纪瑛,竹西堂十三卫。还有一位,就是看来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岑乐先生了。
  门前立着两名女子,长裙宽衣,体貌丰润。见到韩九爷,二人一同福身行礼:“恭迎九爷。我家主人已在北边楹楼等候。请。”
  “青岚,你和纪瑛同十三卫在此等候,我与思狂以及岑先生进去就好。”
  岑、秦二人皆未佩戴兵器,韩九爷解下腰间“千雪”,递给了秦思狂。
  韩青岚望了秦思狂一眼,没有多言,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是。”
  万花楼大门朝南,入园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一片竹林。枝枝挺拔,竹梢繁茂,地上立文石依托,高矮错落有致,可见主人的精心巧思。竹下有一石案,两名女子坐在案前,还有一侍女亦步亦趋陪侍在侧。棋局已开,两人专心致志地思索如何行棋,三人经过都没引起她们的注意。
  复前行,绕过白鹭轩,穿过一道院门,步入曲廊,东边可见小阁数间。曲廊两旁栽种海棠、梨树、桃树,早就谢了花。山樱更是结了一树红艳艳、水灵灵的果子。月季、棣棠花开正艳,香味扑鼻。
  行到此处,花草香之外还混杂了胭脂香粉的味道。少女嬉戏笑闹的声响也渐渐明朗起来。
  再过一道门,右侧是一弯绿水,被嶙峋的太湖石环抱,水面有一六角小亭。亭中有两名头绾高髻,衣着素雅的仕女,手持纨扇,探头好奇地望着三人。
  左侧一排绿柳,树影下彩绳悬木立架,一身轻裙薄的少女立在秋千上,荡得几乎与柳树一般高。秋千下站了三名少女,笑语喧哗。
  忽闻小狗呜咽之声,原来是三名女子持团扇,在逗弄一只小狗。那狗仰躺在草地上,惬意得很。
  一路走来,林木、奇石与美丽的女子穿插掩映,铺陈出宛若天上瑶池的景象。
  行至尽头,在园子最北边有两座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一南一北两座长楼横跨两山,相距七八丈。山下有几条山径可通楼上。三两女子站在山石下,正用毛笔蘸清水,在石头上写字,言笑晏晏。
  抬头仰望,后面北楼上有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正朝下张望。看见来人,她回头喊道:“姐姐姐姐,九爷来了!”
  秦思狂笑道:“这般娇俏可爱,真叫人欢喜。”
  韩九爷一怔,忍不住道:“是吗?”
  “这还能有假?我对翎儿姑娘甚是喜爱,一直惦记着若是颜老板答应,九爷也不反对,就将她配给青岚做媳妇呢。”
  岑乐笑道:“三少要是知道此事,一定喜出望外,感激涕零。”
  沿着山径拾阶而上,甫一上二楼,岑乐一眼就注意到一座屏风,因为它是重屏。
  屏风所画场景是一间书斋,一老者卧在榻上。他背后还有一块屏风,上面绘了两棵树,一棵遍开白色的花,另一棵树则要矮上一头,满枝红粉。这座屏风可说是画里有画,甚是有趣。
  屏风前是两张熟悉的面孔,颜芷晴和妘姬正在桌前说话。屏风后露出一角,应是摆了小憩用的一张小榻。颜芷晴同记忆中一样,朱唇粉面,娇艳如花。
  妘姬竟然也在。岑乐特意观察秦思狂的脸色,却未觉察出任何心绪。
  桌子摆得离阑干很近,一探头就能望见园中景色。
  翎儿将三人引入席,颜芷晴起身,韩九爷笑道:“颜老板,上回一别,转眼已有三年了。”
  颜芷晴盈盈一笑:“久未相见,九爷您愈加英姿焕发。”
  岑乐拱手道:“姐姐,岑某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他和秦思狂二人上次与颜芷晴相见的景象,说不欢而散都是客气的。
  颜芷晴道:“先生今日同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来者是客,请坐。”
  一番寒暄后,众人落了座。桌上已摆满了茶水、点心。
  妘姬坐在颜芷晴右手一侧,翎儿立于二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十分乖巧。三人或端庄,或妩媚,或俏丽,美得迥然不同。
  对面三名男子,两个端方稳重,另一个则是情态恣意,好像在自家做东一般。
  乐声乍起,只听妘姬道:“时辰还早,姐姐特意命我凤鸣院的舞姬献艺,给三位助兴。”
  岑乐探首,楼下一女弹琵琶,七名舞姬伴乐起舞。另有一人击鼓伴奏。他看得高兴,忍不住用手打着节拍。跳罢两曲,随着舞姬的散去,另有五女搬来凳子坐在楼下。两箫三笛,合奏吹乐,声音悠长悦耳。
  一派祥和欢悦的气氛中,秦思狂忽然道:“颜老板,昨日托翎儿姑娘给您带话,关于那幅画……”
  颜芷晴黛眉轻挑:“玉公子真想要?”
  秦思狂郑重说道:“要。”
  又不是赝品,他当然要了。
  岑乐正在腹诽,冷不丁被颜芷晴点了名。
  “岑先生,您怎么看?”
  “这……”岑乐顿了顿,道,“此画在下不能收。”
  他的答复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颜芷晴好像没有起意,又问韩九:“九爷,一钱银子买幅赝品,值得?”
  韩九爷淡淡道:“就一钱而已,何谈值不值得。”
  颜芷晴垂首一笑:“好,”她转头吩咐翎儿,“把画拿来。”
  “是。”
  翎儿取来画箱,颜芷晴道:“这无根兰花,你们就拿去吧。”
  秦思狂打开箱子,确认了画卷就是昨日见到的那一幅,于是开始掏银子。可是他腰间、袖口、怀中寻了个遍一无所获,竟是忘了带钱袋。
  韩九爷轻叹一声,摸出一钱银子,起身亲自递给颜芷晴。没想到颜芷晴噙着抹浅笑,竟没有接。
  局面霎时变得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妘姬起身拿了银子,福身谢过九爷。
  天渐渐黑了,楼下清吹仍在继续。翎儿点燃屏风前的八角烛台,妘姬唤来侍婢撤下茶点,酒菜很快上了桌。
  酒过三巡,桌上几个酒壶都见了底。颜芷晴让翎儿再去温两壶酒来,韩九爷摆摆手,拦住了她。
  “颜老板,韩某年纪不小了。酒不能多饮,不然伤身。万一喝醉了,回去路上多是不便。”
  颜芷晴以手托腮,蛾眉轻蹙,幽幽道:“哦?可是,我并没有让九爷回去的打算呀。”
  这话说得暧昧,不是要将人送进温柔乡,就是要送回老家。
  韩九爷一怔,旋即道:“颜老板的意思,韩某听不明白。”
  颜芷晴叹道:“九爷,您自园子里一路走来,不会觉得自己还能走得出去吧?”
  岑乐夹了个狮子头到碗里,慢斯条理吃着。
  妘姬武功低微,颜芷晴和翎儿的功夫他也都领教过,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更遑论还有韩九爷和秦思狂。她们三人哪里来的自信,如此大言不惭?
  韩九爷缓缓道:“颜老板,俗话说死也要死得明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颜芷晴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卑鄙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岑乐拿筷子的手一顿,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列字。
  ——年少时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子,两人情投意合,可惜对方已有妻室。颜芷晴爱慕那男子,立誓非君不嫁……
  韩九爷显然被这番控诉打得发懵,一时没回过神来。反倒是身旁的秦思狂拍案而起:“你放什么狗屁!”
  玉公子做人委婉得很,从未如此干脆直接地骂人,可见这下是真的急了。
  颜芷晴冷笑一声:“伪君子的狗,也没什么廉耻之心。”
  扬州狮子头本来肥瘦掺半,入口即化,岑乐却味同嚼蜡。鉴人鉴物本是他所长,此刻他好像看不明白了。
  “你!”
  秦思狂怒目而视,胸口急剧起伏,拳头握得咔咔直响。
  颜芷晴支着头,浅浅笑着。一旁的妘姬撇过头去,看不清神情。翎儿本就站着,她俯视众人,满眼不屑。
  韩九爷长长吁了口气,道:“你我相识虽久,可碰面的次数不过寥寥。你先在我和温时崖之间拨弄是非,后抓我外孙。在下究竟做了何事,让你认定我是无耻之徒,非要除之后快?”
  

  ☆、第五十三回

  “岑先生。”
  岑乐脑中正思绪万千,突然又被点了名。
  颜芷晴道:“这是凤鸣院和集贤楼的事,你若此时离去,不会有任何人阻拦。我奉劝你慎重思量。”
  岑乐终于放下碗筷。他叹了口气,道:“姐姐,小弟有一事不明。你若是想在江南取而代之,就算杀了九爷和玉公子,集贤楼还有一位郭爷,两位小姐。今日万花楼这一役,有何意义啊?”
  听罢,颜芷晴笑了。
  “谁说我想取而代之?”她眨了眨眼睛,一双桃花眼妩媚毕现,“我只要他的性命。”
  岑乐呼吸一窒,仿佛看到了当日开明桥上,以性命相博的狠辣女子。
  颜芷晴咯咯笑了起来:“韩九,你今天走不出万花楼,集贤楼总有一天是我的。”
  她眼神中尽是癫狂,本来火冒三丈的秦思狂都看呆了。
  韩九爷长叹一声:“你要我的性命。”
  “是。”
  “如今我外孙在你手里。”
  “是。”
  “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开口告诉我他的下落。”
  “信。但是你可以博一把,是你的人马先到,还是我的杀令先到。”
  “那你信不信,今日你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人走得出万花楼,也没有一只鸽子,甚至一只虫子能离开扬州城。”
  “就凭园外你集贤楼十三卫?”
  “凭我的剑。”
  秦思狂双手奉上“千雪”,韩九爷没接,只是淡淡道:“十三卫只是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罢了。”
  秦思狂道:“万花楼近二十亩,此刻外面十丈立一人,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九爷做事周道,令人佩服,”颜芷晴转而问道,“翎儿,三位进园有多久了?”
  “回姐姐的话,近一个时辰了。”
  “你向几位敬过酒了没?”
  “是翎儿疏忽。”
  可是酒壶里已经没酒了,拿什么敬?
  翎儿清清嗓子,朝南面喊道:“凝姬姐姐,楼上没酒了!”
  南楼忽然亮了灯,与北楼布置相同,也摆了一面屏风。一名女子侧身坐在屏风前,姿态温良娴静。
  尽管隔了好几丈远,岑乐还是认出了她就是当日来春泰布庄“买布”的美貌妇人。
  两楼离得不远,仔细瞧,她臂弯里竟然还着抱一孩童。
  秦思狂左手持剑,右手紧抓阑干。手背上青筋暴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个集贤楼找了大半个月的小娃娃张况景,此刻闭眼靠在女子怀中,睡得香甜。
  岑乐他猜得没错,孩子果然早就不在苏州了。凤鸣院多半是由水路将人送来扬州,此后一直藏在凤鸣院。
  两楼之间不过数丈,要擒住凝姬也非难事。岑乐把刚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
  他忽然一怔,外面吹拉弹唱的,小孩怎么能睡得着?除了他,韩九爷和秦思狂显然也有此一问。
  桌上有道酿炙白鱼,岑乐直勾勾盯着盘子里鱼眼珠。其实他喜欢吃鱼,尤其是鱼眼珠,可是通常宴席上不怎么好意思下筷子。眼下他好像不计较那么多了,拿起筷子轻叩了盘子。
  筷子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铮。
  其余五人,十只眼睛齐齐盯着盘中的鱼,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
  以岑乐的内力和巧劲,怎么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
  如梦散。
  秦思狂转回头去望向南楼,抓着阑干手攥得更紧,几乎要把木头掰断了。
  翎儿讪讪道:“玉公子千万别想着跃过去,就算摔不死,落个残疾也让九爷费心不是。”
  脂香阁的如梦散会令人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若是高手则会发作得慢些,真气无法凝聚。
  “思狂,稍安勿躁。”
  韩九爷语调温柔,稳稳坐在凳子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难怪颜芷晴要把宴席摆在花开满园的万花楼,还贴心地准备了歌舞助兴,原来早已在园中布下如梦散。时间越久,吸入得越多。岑乐本以为温家有意打击集贤楼,凤鸣院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实则相反。脂香阁竟然拿了千金难买的如梦散给颜芷晴,助她一臂之力。如梦散无药可解,那在座之人岂不都没有半点功力?
  颜芷晴瞄了秦思狂手中宝剑一眼,道:“九爷,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可以跟玉公子交代后事。凝姬在那儿看着,倘若你要做些多余的事情,就别怪我凤鸣院的人心狠手辣了。”
  “那位夫人抱吾孙坐了多时,想必也饿了。桌上酒菜还多,不如请她来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吧。”
  “不必了,相信九爷不会让我们久等。”
  此时连岑乐心里生出一丝惊慌,韩九爷却捻着颌下胡须依旧在笑,老神在在。
  他发出了一声轻叹:“颜老板啊,孩子既然已经在这儿了,我还会放你们安然离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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