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傅廿坚持道,语气不禁有些激进,“您未曾尝试,怎知道九州之内无人能解开此毒?”
“……”傅桢没接话。
傅廿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到底是不是师兄替他承的蛊。
“求求您,告诉属下。”
傅桢瞥了一眼他迫切的眼神,似乎真的十分好奇答案。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裹上被子,留给傅廿一个背影,淡淡说道,“伤心事,不想提。”
嘴上说着伤心事,傅桢转过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傅廿自然没察觉到面前人的情绪变化,又等了好一会儿,见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再不回去要赶不上晨训,这才遗憾的从床沿站了起来。
“是属下多问了。大人好生休息,过些日子属下会再来看您的。”说完,傅廿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快步离去。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是师兄替他承的命。
但现在偏偏师兄死活不说这身毒是哪儿来的。
回宫的路上,傅廿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是师兄不信任他?所以才不肯说?要不要先摊牌身份,毕竟同门师兄弟一起长大……还没想完,傅廿赶紧打消坦白身份的念头。
必须万事俱备后,才能坦白身份。
烦躁的回到宫,正好看见天边熹微的晨光。
这个时辰,楚朝颐应当已经在去上朝的路上,承元殿里正是守卫松懈的时候。
到了承元殿的后花园,傅廿才放弃走屋顶隐藏踪迹,跃下屋檐,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装作是早起准备去晨训的内侍。
只是刚没走两步,傅廿就察觉到身后有动静。
他试探着走了弯路,身后跟随的动静依旧不减,傅廿这才察觉到不对。
完了,因为困倦,竟然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吗……
傅廿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没有人。
也没有任何动静。
有那么一瞬,傅廿甚至怀疑是自己方才产生的错觉。
然而下一秒,后脑勺突然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傅廿赶忙转身,发现脚边多了一个竹筒。
他警惕的捡起来,直接掰开,里面躺着一张纸条。
展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是活字印刷出来的,甚至有些像书页里撕下来的残章。
【宫训肆伍:殿前侍卫如需短期出宫处理私事,需提前告假说明缘由,并由两名普通侍卫陪同前往。】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2 03:08:03~2021-02-04 20:2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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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合上字条,傅廿警惕的环顾了一圈,试图搜寻出来这个扔竹筒的作俑者。
环顾四周,只看见了交错的树影和若隐若现的天光,完全不见人的踪迹。
“谁?”他低声吼了一句。
无人应答。
他又找遍了所有草丛,屋檐,假山,以及其他能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
这个时辰,楚朝颐肯定早就上朝去了,楚幺肯定也会跟过去……
而且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多半是同僚干的。
最终,傅廿还是紧蹙着眉目,点燃火石,把字条和竹筒烧尽,只当这件事没发生。
午时差事做完,傅廿没急着回去,而是去了内侍局。既然傅桢的事情暂时解决,是时候寻找关于他死后的那段时间,寝殿里的那具假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他当时的尸体,到底是如何处置的?
赶到内侍局,傅廿找准了上次踩过点的内院,借着树影的掩护,精准的在内院的屋檐缝隙中藏匿好,静静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傅廿见没人,一跃落在院内,走到铁门边,观察了一圈铁门上的锁是否可以用蛮力直接破开。
上一世他的义肢用的石料坚如磐石,破锁这等小事根本不在话下。但是这次,傅廿看了看已经满经风霜的义肢,明明还没用多久,上面缺角划痕的情况非常严重,想必劈下去门锁不一定坏,手一定会。
最终,傅廿还是拿出暗器内的小针,尽量不损害锁的情况下,试图撬开。
宫内所有锁的结构他都熟悉,片刻,便轻松打开了门锁。
临进去的时候,傅廿看了一眼时辰,午时一刻。
午时过半的时候,内侍局的宫女和太监就会陆陆续续的开始下午的差事,时间不多。
进去后,傅廿看了一圈柜架,所有书卷都是按年份月份排列整齐的。他索性从上一世自己死后的节点开始寻找。
找到书卷,傅廿点上火石翻开到上一世死后的日子,细细寻找着。
【……死讯卯时通报入宫,陛下于卯时一刻发病,呕血昏厥……】楚朝颐发病?发什么病没写,傅廿想了想,他记得楚朝颐并无旧疾。
【……傅十九入宫,用奇门遁甲之术暂时保了傅大人尸身不腐,样貌和常人无异。】【傅大人临死前从心头剜下来的血肉遭窃,去向不详……】【陛下命织坊开始制作帝位与后位婚服、凤冠、毓冕,同日立后,无谥号……】傅廿绷着脸,一页一页的翻着。
突然,下一句话让他手抖了一下。
【陛下于芒种与傅大人大婚,洞房……】
保他尸身不腐……大婚洞房……
傅廿又向前翻了翻陛下大婚的记录,他一直都在,只是沉默的出现在记录里,或坐或卧,或是被抱着。
一时间,宛若晴天霹雳一样,傅廿呆滞的看著书,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死前未敢奢望的凤冠霞帔……
唯一的温情也只有云雨后温存时,能从楚朝颐身上薅下来那么一点点。
甚至傅廿都不确定,楚朝颐是否真的信任过他。留在楚朝颐身边的理由不过就是“忠”字当头,和应当称得上算爱慕的小心思,还有那么一点点……奢望。
死后却……
傅廿不信邪,又往后翻了翻。
【……自大婚来,皇后夜夜承欢,从未踏出过寝宫半步……】傅廿看到这儿,咬了咬牙。
情绪陷入空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书卷上的内容。
再往后翻,都有写楚朝颐如何宠爱这位“皇后”。封号,封地,各种各样数不尽的金银玉石和奇珍异宝,以及夜夜共枕而眠。
楚朝颐是真的,对他有利用之外的感情的。是真的在他死后,想念过他的。兴许是出于懊悔,或者,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想到这儿,傅廿的手抖得厉害,合上书的时候,傅廿感觉到脸上的汗珠多的厉害,甚至已经滴落在地上,打湿了地毯。
他放下书,赶紧用袖子去擦。
可是从眼睛里冒出来汗珠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净,甚至还有愈发汹涌的迹象。
“上午哪个毛手毛脚的在这儿当差的?库房门都不锁!万一出问题担当得起吗?”
突然,门外传来愤怒切嘹亮的声音。
傅廿连忙放好书卷,收了火石,跃上了房梁。
“有人进来过,查,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如若少了什么,今日上午来当差的,一个都不能跑!”
傅廿尽可能屏住呼吸,同时飞快的擦拭从眼角溢出的“汗珠”,以防下面的人察觉。
趁着进出的公公频繁,他浑水摸鱼,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后面的卷章他没看,只知道会越看心头越酸,而且并未记载楚朝颐的旧疾为何疾,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全身而退之后,傅廿没急着回承元殿,横竖下午也无差事。
而是找了处安静的宫苑,躲在屋檐底下蜷缩着准备多睡会儿。
一时间心情不是复杂能够形容的,有太多东西需要消化,傅廿想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想这些事情。
他上一世还是影卫的时候,就经常缩在各个屋檐下,窥探观察着天子的安危。即便睡着了,屋内一有动静也能立马醒过来。后来便养成习惯,躲在这种狭小的夹缝里反倒睡得安稳。
“傅廿,傅廿……”
睡梦之中,傅廿听见有人在唤他。
抬头,发现自己正在御书房内,跪坐在桌前,看着看不懂的四书五经,陪着楚朝颐批奏折。
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影卫的常服,这才发觉,好像是在梦里,但是心头的痛感却是无比真实。
“阿廿,前几日你说你归京的路上,有一段没让禁军跟着,是去做什么了?”
傅廿想起来了。
这是他中了这身怪毒后,第一次回宫。
“去给以前的同门上了坟。”他几乎脱口而出。
楚朝颐:“啧。说了多少次,不要再管以前的那摊子事儿了。你那个遭老……那个师父,不可能不找你秋后算账,你好好呆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允许你出京是因为那些禁军是当年陪着我夺位的,他们有能力保护你,你倒好,直接把他们甩开独自行动。”
“只是上坟而已。”傅廿隐瞒了他遇见师父,并且身中怪毒的事情,“不会有下次,请您息怒。”
倏地,心头的剧痛又加重了几分。
傅廿紧紧压住桌案,才勉强保持神色不乱。
“真的再有下次,永远别出承元殿半步。”
“属下领命。”这次说完,傅廿明显感觉到喉咙涌上一阵腥甜,赶忙喝了口茶压了下去。
又坐了一会儿,喉咙里的腥甜不但没有缓解,发到愈演愈烈,傅廿暗说不妙,赶忙找借口准备出去。
影卫要尽量不让主上看见狼狈的样子。
楚朝颐说过,很讨厌他全身是血的样子。
傅廿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属下…稍微出去一下。”傅廿尽可能平淡的说完,又咽了一下喉咙里的浓血。
楚朝颐察觉到了身侧人语气微妙的变化,立马搁下笔,“怎么了?”
“无事,去去就回。”他仓促说完,语气到最后已经转调,又喝了口水。
“到底怎么了?”这次,原本就凌厉的眉宇,更是多了几分威慑。
傅廿没有接话,起身匆匆朝著书房外疾走。
刚走到屏风外,喉咙里的鲜血终于压制不住,顺着嘴角冒出来了一点。
傅廿不禁扶着门框,紧蹙着眉,不断试图吞咽。
“咳——”突然,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整个人不禁跪在地上,死死地咬着牙,。
苍白的面色沾了血红,更加触目惊心。
回过神,傅廿也顾不上心口的剧痛和身体的颤栗,赶忙捂住嘴。
地板弄脏了……
一躬身,血还是从指缝里喷了出来,无论再怎么捂,呕出来的鲜血只是越来越来。霎时,手。衣服,和下裳全是血斑,还有随身携带的浮光匕,也沾了血。
伴随着心口传来的剧痛和喉咙中的腥甜,他止不住的咳嗽,可是每一次咳嗽,都会有血不受控制的喷出。
“阿廿!”楚朝颐慌忙跑过来的,一时间钉在原地,一向沉稳冷静的面色第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面容,整个人像呆了一样,怔怔的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
傅廿见楚朝颐来了,赶忙更努力的试图压抑喉咙中的鲜血。
脸上尽是脆弱之态,眼眶中生理性的泪水不断的涌出,连跪都跪不稳,小臂也小幅度颤抖着,声音含糊的说道,“别,别看……”
“咳咳——”
这么一说话,咳嗽的更加猛烈,大有加重的趋势。
他知道现在自己浑是血,狼狈不堪,赶忙趁着咳嗽中断的缝隙继续请求道,“抱,抱歉,属下现在的样子…很脏,别看,求求您……”
第39章
说完,傅廿连跪的力气都不剩,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
血的腥味充斥满口腔鼻腔,身躯顺应咳嗽的条件反射,一躬一躬的。想开口说话,嗓子里却是堵着血,连发声都做不到,只能无助的抬头,看着身边的楚朝颐。
好像,中毒的症状比预料中严重的多……
再遇故师,傅廿就知道他活不久。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当年的叛门之罪,动手杀他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没想到,对方这么急不可耐。
楚朝颐怔了片刻,回过神来赶忙喊道,“太医!太医!”紧接着,赶忙朝著书房外跑去。
见楚朝颐要跑,傅廿使出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拽住龙袍的下摆。
“抱,抱……”然而唯一一个音节都卡在喉咙里。
他想说自己命不久矣,能不能…请楚朝颐留下来,抱一抱他,只是还没说出口,楚朝颐就暴躁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出书房。
豆大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傅廿摸了湿漉漉的脸颊和衣襟,睁开眼睛。
手上只有水珠,并非梦中的鲜血,心口的位置也没有毒发时的剧痛,只是微微有点钝痛。
傅廿缩在屋檐下的缝隙里,没急着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阴雨天。
对,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最后也顾不得脏,伸手抓住楚朝颐试图挽留。后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寝殿的榻上,劫后余生,傅廿才反应过来,毒发的时候楚朝颐只是出去找太医,并非嫌弃他……只是还没开口感谢,就见楚朝颐板着脸,当场宣告“暂时卸去”他身上的所有差事,交由楚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