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黎戎谦完全清明过来,假的司斐邪冷笑几声,瞬间人皮剥落。他的手巨大无比,黑乎乎的装在一具骷髅架上,而他旁边的黎夫人,也慢慢褪下人皮,同样的一个骷髅。
狐无茗咂嘴道:“还真不是个人。”
黎戎谦嘶嘶几声,挨紧了司斐邪,道:“这就是...我先前要嫁的东西?”
司斐邪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不怀好意的回道:“是啊,要不是我半路抢人,你可就要嫁给他,永远被困在这里,天天对着一具骷髅喊夫君。”
黎戎谦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将醒
黎戎谦浑身发抖。
不是害怕,是被气的。
那两个怪物正在与狐无茗纠缠,冰面之下波涛汹涌,一个个姿势怪异的人不断拍打冰面,仿佛下一秒就冲破而出。
司斐邪随意扯了一根树枝,将黎戎谦护在身后,嘱咐道:“若一会无茗撑不住,你别管我,赶紧跑。”
狐无茗那里打得热闹,各种鬼物相继飞来,司斐邪扭动了几下脖子便迎面而去,衣袖飘飞,招式凌厉,不让它们接近黎戎谦一步。
但这些鬼物相比假的“黎夫人”与“司斐邪”,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黎戎谦受三弦筝蕴养,灵气绕身,梦中所见之景又得他灵力影响,于是鬼物也变得更强。
黎戎谦按下心头的焦躁,一遍遍唤着三弦筝,耳边的鬼哭狼嚎自动忽略,他也不知何处来的信念,总觉得,三弦筝一定会出现,一定会听见他的声音。
“小心!”
司斐邪的喊声在耳畔炸开,一双巨大的手就要掐上黎戎谦的脖颈,就在此时,一道银色的浅光扑上那只手,连着鬼物,一块烧了干净。
三弦筝浮在半空,稳稳当当落在黎戎谦的手中,他的旁边站着允生。
这般变化,太过快速,司斐邪愣是好长时间才回神,狐无茗在看到允生的那一刻,白白的狐狸爪子举在半空,不动了。
黎戎谦顺势弹筝,熟悉的音调,稍微改变的,是弹筝之人心有怒气,音音肃杀,众多鬼物的哭喊炸天,一时间,似若地狱。
“黎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旁边的允生垂下眼睫,慢慢问道。
“杀。”
只一字,黎戎谦毫不犹豫的说出口,这是专门用来困住他的梦境,既然鬼物猖狂,没有出口可以逃,那倒不如全杀了个干净,就算手沾鲜血,也要将司斐邪他们带出去,也不让他们受自己拖累。
场面开始混乱,两只毛色一样的狐狸默契的飞奔,甩尾,黎戎谦则笑眯眯的看向司斐邪,道:“小邪,你乖乖待在一边好不好?”
司斐邪咕咚咕咚吞了吞口水,道:“小黎,你...其实...不用这样...”
“待在原地,不要上前,否则你知道后果。”
黎戎谦少见的对司斐邪严肃说话,他随后转身,湖底的人开始尖叫,更加用力的拍打湖面,黎戎谦闭上眼睛,努力去与三弦筝共鸣。
这一次,他不能输,这一输,不仅仅是自己的命。
握紧的双拳慢慢的挣开,指腹碰上三弦筝,凭着一股莫名的牵引,他轻轻拨动筝弦。
狐无茗与允生没有说一句话,只用眼神交流,允生从他眼中看到了欣喜和惊讶,还有点点泪花,心中不经一暖:果然还是个孩子!
随着弦音的越发缓慢,黎戎谦微微侧头,因还是闭着眼,他好像看到了许多红色的丝线,紧紧缠绕,可弦音的每一次震动,都会让它们放松直至断开。
似乎...找到了...方法...
司斐邪很听话的站在黎戎谦身后,他发现湖底的动静渐渐小了,一股白色的漩涡从下而上,将那群人瞬间吸走,那些鬼物张大着嘴,一块一块的落在地上,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那两具骷髅,黎戎谦突然睁眼,右手大幅度一挥,弦音尖锐,其中一个骷髅从腰处开始断开,倒地的那一刻,化成了灰白色的骨灰。
“黎儿...我是你娘亲啊...”
剩下的一个骷髅再一次化作黎夫人的模样,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求黎戎谦饶她一命。
黎戎谦嘴角扬笑,道:“我的娘亲,从来不会求人。”
当假的黎夫人也成了骨灰时,黎戎谦身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云和竹子
黎戎谦醒来后,只看到房间中花瓶、椅子和茶碗等东西模糊的影子,它们上面好像盖了一层黑布,隐隐约约的发着微弱的光,也就是说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能看清。
房间没有一个人,宁神的香倒是点的不心疼。
他缓缓站起来,两手不自觉平举,希望走路时别碰到东西,哪怕看起来姿势怪异。
推开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借着看不清的好处去寻天上挂着的太阳,暖烘烘的。
“小黎!”
狐无茗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只白色的巨狐从屋檐落下,化作人身,一下子扑进黎戎谦怀中,还带着阳光的香味。
“嗯,别担心,我没事了。”
黎戎谦浅浅的笑着,仿佛病了一场,唇色几乎发紫,脸更是如同抹了厚厚的白粉,他费力的抬手,揉揉狐无茗的脑袋。
“我睡了多久?”
“七天。”
“这么久?”黎戎谦惊讶道。
狐无茗扳着手指头,道:“我和司斐邪先醒的,然后...嗯...你似乎太累了一直睡,睡了七天吧,反正咒法解了,这期间池漪来过,给你送药,不过被司斐邪拒绝了,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交易,反正最后司斐邪直接把人赶走了!”
黎戎谦猜想,司斐邪大概怕池漪发现咒法已解,担心送来的药有危险,所以才拒绝了,也算是直接告诉池漪,他所提的条件,一个都不会答应。
“那...”
“呦,还有力气站着,看来苦头吃的不够多。”
白无云端着一碗粥从东边的门晃晃悠悠进来,后面跟着竹子和司斐邪。
竹子又高了许多,蓝色的眼睛落在黎戎谦身上,带有微微的笑意。他的头发有一些披散在肩头,不过都好好梳过。
“进去,喝粥。”
四个字,简单明了。
等黎戎谦摸到凳子坐下,白无云才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黎戎谦嘴边。
“我自己可以...”
“你能看清?”
“...”
黎戎谦乖乖呷了一口,甜滋滋的,药的苦味也很淡。
白无云忍不住唠叨起来:“你看看,我才走了几日,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多大的人了,乱七八糟的玩意全捡回家,结果呢?”
“我这不活着么...”
黎戎谦的小声嘀咕也没逃得了白无云的耳朵,他呵呵几声,道:“是,你命大福大!下一次,希望黎公子的运气还能这么好!”
司斐邪见黎戎谦委屈,心疼了,便道:“下次不会了,我定好好看着他。”
竹子也伸手勾了勾白无云的衣袖,刺猬一样的白无云终是消了火气,道:“并非我要骂你,只有些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黎戎谦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粥,低头摸了一会化成小狐狸的无茗,嗫嚅道:“池漪他...如何?”
“没死,不过他爹死了,等尘埃落定,二皇子池瑜便登基为皇,池漪的话,再怎么说也是兄弟,会手下留情的。”
白无云说这话的时候与司斐邪眼神交流一番,黎戎谦看不清,也不知二人如何联手反转风云,淡淡“哦”了一下。
似是想到什么,黎戎谦锁眉,“池瑜很厉害么?那位陛下皇子众多,能力出众的不少,他可以得到皇位,想必比他们更为优秀吧。”
“想多了...不过运气好而已。”
白无云收了碗推门出去,不多时便端来一盆草药水,白布浸泡许久,发了黄。
他让黎戎谦躺在榻上,那白布遮于眼睛,浓浓的苦味夹杂着一丝弱弱的清甜,令眼睛的酸涩减少。
司斐邪坐在一边凝视着黎戎谦的眼睛,他有很多话想对黎戎谦说。
比如白无云其实前天才到的,因为司斐邪让他去了一趟言国,带着药师的名头多下了药使言皇早早升天...比如让蔺严带着一群人去帮池瑜,威慑言国朝中不安分的人,将有可能威胁池瑜的人赶尽杀绝...再比如池漪,他现在无亲无友,唯一信任的冬也死了。
短短七日,形势瞬变,司斐邪耗尽心力,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在顾前顾后,用心算计,担心害怕之后,总算得到最好的结果。
司斐邪扭了几下脖子,骨头咔嚓响了几声,仰头道:“幸而,一切都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池漪的遗书
又休息了几日,黎戎谦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松散了。
白无云的药还冒着热气,快近中午的阳光更热了,黎戎谦躺在木椅上半闭眼睛,想着大大小小的琐事。
狐无茗和竹子一早便出去闲逛,白无云弄好了药,就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时不时要到门口看竹子有没有回来,跟望夫石似的,黎戎谦半开玩笑的把人推出门,自己则搬来椅子沐浴阳光下想事情。
黎天也是半个时辰前出门的,这几日天天盯着黎戎谦喝药,变着花样做饭给他补身体,直接把他肚子补大一小圈。
狐无茗自那天进入三弦筝与允生小聊片刻后,整个人都沉浸在欢乐中,比以前还要能折腾。
一切都好像回到原位,却又与原来不同。
躺椅边有个小木桌子,上面的信拆了封,信纸飘了一半出来,黎戎谦侧头凝视半晌,仍然抿了唇,用指尖去夹信纸。
是池漪的遗书。
上面的“漪”落了些水,有点糊。
前几日送来的,听狐无茗说,池漪不知吞了什么药,死的时候双目流血,嘴唇发紫,手脚都扭在一起,似是活活疼死的。
不过,他死在了冬身边,嘴角的笑容到断气都没放下来,池瑜将他们葬在了一起。
黎戎谦想到此处,轻轻吐息,连带摸这封信,也多了点怜悯的味道。
上面的字娟秀端正,一笔一划平平稳稳,黎戎谦不自觉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字。”
接下来就是信的内容,其实很短,黎戎谦没用多长便看完了,但回味着每一字每一句,他的心慢慢疼起来。
池漪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情你是无辜的,黎戎谦,真的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很后悔,救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没什么本事,却妄想登上权利顶峰的人,最后连最爱的人也保不住。”
“我好羡慕你啊,司斐邪爱你宠你,听说北安皇最喜欢这位太子殿下,你以后肯定平安无忧啊。我原先也是得父皇怜爱的,可母妃死后,父皇见我如毒蝎,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明明还有许多没用的皇子却唯独选了我来北安当质子,好恨啊!”
“喂,如果可以,你与司斐邪成亲时,能给我一壶酒么,让我尝尝喜气。”
黎戎谦闭上眼,呼呼吹了几口气,吸了吸鼻头,去看最后一句。
这一句话,让黎戎谦的眼眶渐渐湿润。
他说,我比母妃幸运,她厌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没能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
沾了泪水的纸落在了地上,黎戎谦掐着眉心,堪堪的仰头去看天,光太大,照得眼睛睁不开。
黎戎谦从梦境出来后确实难过了两三天,甚至特地跑去祠堂,问一个个黑乎乎、受香火供养的牌子,唤灵师为圆生者心愿而存,为帮人而生,那为何有些人,帮了之后,反而让身边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当然,那一个个牌子并不能告诉他一句话,于是待了大半天,还是拖着怏怏的身子离开祠堂,回了自己房间。
黎戎谦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端着已经冷的药抬脚准备回屋。
走了几步,他停顿下来,道:“到时候,给你一壶好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凤迎黛有孕
在潮湿阴冷的北安地宫中,司斐邪满脸阴沉的盯着被铁链栓住的蔺严,寂静中只有蔺严的嘶吼。
“啊啊啊啊!”
蔺严双目殷红,手指甲全黑,已经长到了三寸长,手腕处的黑色枷咒就像一团火,一遍又一遍烧着司斐邪的眼睛。
司斐邪后悔了,后悔不应该让蔺严亲自去言国,中了冬的圈套。
“嘶嘶...哈哈...”
蔺严的双目渐渐恢复,他迷茫的眼神扫了一周,对上坐在凳子上的司斐邪,沙哑的声音疲惫不堪:“这次...多久?”
司斐邪放下手里的茶杯,声音颤抖:“这一次,少了半个时辰。”
“哈哈哈哈...”
蔺严垂下头笑着,乱糟糟的头发披散下来,长长的叹气:“老子就知道,区区小咒...也配控制我...”
司斐邪起身将白无云配的药端在手中,举到蔺严面前,道:“喝吧,无云还在研制新药,你一定会好的,迎黛姐还在等你。”
蔺严叼着碗,咕咚咕咚喝药,还有一些洒到了外面,他微一甩头,“砰”的一声,碗片撒了一地。
蔺严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变小,过了大半晌,道:“别告诉黎儿,他已经很自责了,再说这条命也是他救的,要是撑不住,当还了他。”
司斐邪踢走碗片,道:“别和我说,你要敢撑不住...”
“你要是敢撑不住,老娘立马改嫁!”凤迎黛气势汹汹的踹开门进来,眼中水汽晕晕,面上还是一副冷淡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