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羽见他这个样子让他回去换衣服,他无所谓的一挥手,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太师椅上,白子羽也不啰嗦,拿了一本书在灯下看着。燕瀛泽枕着双手看着白子羽,看过来看过去,眼前晃动的却是白子羽跟张瑶说话的场景。白子羽终于察觉到他的目光了,从书上抬起头问道:“有事?”
燕瀛泽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子羽喜欢哪种类型的人,会对哪种人动心。”
外面的风雨又一次大了起来,隐隐伴着雷鸣电闪。
白子羽看了他一眼指着棋盘问:“下棋么?”
燕瀛泽没听到他想听的答案。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弈,白子羽的白子不疾不徐,燕瀛泽的黑子张扬霸气,黑白缠绕,在纵横的经纬上织就一局明灭的黑白江山。
夜深人静,一局棋下了半夜,最后竟然又是一局长生劫,燕瀛泽扯了扯嘴角,一把丢了手中黑子:“子羽,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故意放水么?”
白子羽亦是丢了手中白子,拿折扇敲了一下棋盘道:“怎会?世子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坦白说,你是第一个让我占不到上风却也不输的人,所以该是世子在放水。”
“纵襄王有心,却不知神女何意。”燕瀛泽趴在桌上叹息,明灭的烛光映得他张扬的眉眼更平添了几分柔情。
“世子你怕是话本看多了吧。”
琴声起,在无边的夜雨里,看着白子羽抚琴的样子,竟然让燕瀛泽平白的觉得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荒凉,莫名的想把他拥入怀中。
白子羽明明是时时微笑着,明明是淡雅若谪仙,或许别人看不出来,可是,燕瀛泽就是能从他的琴声中,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出他心里压着一些沉重的东西,偏偏还是自己所不能企及的。
明明两个人的关系很好,燕瀛泽能感觉出他对于白子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的,从开始的插科打诨死皮赖脸的缠着白子羽,到后来的白子羽数度相救。
白子羽已经默许了燕瀛泽走进他的生活中,可是他给燕瀛泽的感觉总是如神祗般遥不可及,任凭燕瀛泽如何努力,都走不进他内心一步,生平第一次燕瀛泽觉得有些挫败。
于是,在这么一个团圆的日子里,本该明月高悬,把酒对月,他二人却是对雨抚琴,静听风雨,到后来,燕瀛泽索性取了碧玉箫来,一琴一箫和着雨声,直到后半夜雨收雷止。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那些商贾不是傻瓜,懂得依附强者生存,更懂得取舍,如今的厍水城是燕瀛泽的天下,所以,齐飞虎与沈昀只是象征性的走了一趟,便有了不菲的收入,虽说离被劫的军饷数额还差得远,但是让一方百姓从头开始,这些钱财还是不至于捉襟见肘。
至于那些闺阁少女,燕瀛泽直接采取了一笼统无视的策略。只是燕瀛泽似乎算漏了一位,那便是张瑶,她似乎跟白子羽很是聊得来,总是隔三差五的来找白子羽聊天。偏偏白子羽还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燕瀛泽却很是郁闷,至于为什么郁闷,除了他自己,谁知道呢?
☆、你不说,谁知?
日子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场战事是绷紧的弓弦,不知何时便会一触即发。
燕瀛泽正在一片桂花香气中捏着手中的银面具出神。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期望可以得出个结论。但是他此时自己都是一脑袋浆糊,更不可能给一众人有个解释。
这件事情还要从早晨说起,守城士兵一大早就送过来一个盒子,说是有人指明要交给镇远将军。这个士兵不敢怠慢,连忙拿着盒子送到了府衙中。燕瀛泽一瞟盒子,以为又是哪位姑娘送的,索性叫棒槌打开看,自己根本不上心。反正自己采取无视政策。
可是这次棒槌却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到了燕瀛泽面前,燕瀛泽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让一贯沉默寡言,宠辱不惊的棒槌都有些好奇。
事实证明,最后最好奇的是燕瀛泽自己,当他接过棒槌手中的银色面具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棒槌在他惊呼止住的时候,又递出了一封信。
燕瀛泽抽出信的速度比他剥春风楼头牌的衣裳的速度更快,信倒是写的干脆:“祁峰山角,备薄礼一份,贺镇远将军弱冠之礼。”
寥寥几句,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燕瀛泽此时也顾不得吃惊,连忙带人去了祁峰山脚。果然有个人守在那里,身后是一大堆用油纸盖住的事物,燕瀛泽用刀挑开,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看分量比被劫的军粮只怕是只多不少。
燕瀛泽连忙问那个看守的人,可是那个看守的人就是城中的一名普通樵夫。因昨日到山中打柴晚了些,所以在山上歇了一晚,今早上赶早入城,在山脚下被人拦住要他帮忙看东西。本身他是极不情愿的,不过看人家给的银子可观,便答应了。
所以,当燕瀛泽叫人把所有的粮食运进城中时,便有了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的事情。
这就叫做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好人好命。不过他就是想不通,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帮自己,有何目的?明明他还刺杀过皇帝老儿的不是?没理由还来帮忙仇人守着这个半壁江山吧。
“嘁,这个人。”燕瀛泽放下了手中的面具。反正也想不出来,不如干脆不想了。
齐飞虎绕着燕瀛泽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了几圈:“啧,你说,这个人又送情报又送粮食的,要不是将军说他是个男的,咱还真是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将军你,要以身相许呢,连嫁妆都备好了。”
“咳……”正在喝茶的万年淡然人白子羽竟然不给面子的被呛到了。
“老齐,你瞎说什么,子羽,你没事吧?”燕瀛泽瞥了齐飞虎一眼。
白子羽放下茶杯道:“既然如此,子羽再送世子一份寿礼吧,麻烦世子把兵符借给子羽一用?”
燕瀛泽掏出了兵符,白子羽却没有接,而是走到桌前写了一张调兵令给燕瀛泽,燕瀛泽小心的盖上了兵符的印鉴问:“子羽,你要做什么?”
“给你送份礼物。”
白子羽调的人不多,两千而已,问燕瀛泽借了他的追风驹,居然还带了鬼七一起,两千人马便出城去了。燕瀛泽追出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白子羽轻扬的衣袂与追风驹翻飞的四蹄。
燕瀛泽守在城头上四天了,白子羽还没有回来,于是燕瀛泽开始焦躁了,他已经围着城墙转了好多圈了。联想到白子羽的话,燕瀛泽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两千人,他还真是敢冒险。
天已经黑尽了,燕瀛泽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额前的一缕刘海被他□□得东倒西歪。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远处传来了熠熠的火光,白子羽回来了,燕瀛泽飞奔下了城楼。
白马上的人笑的温润如玉,一松缰绳轻巧的跃了下来,身后跟着的是两千士兵,有一部分人挂了些彩,不过回来的不止士兵,还多了他们押运的粮车。
燕瀛泽一脸紧张,“子羽,你没事吧?你要死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了。”
“无事。”
“你真的去了莫罗镇?”虽然他猜到了,虽然他知道白子羽智计卓绝,但是……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白子羽把马缰交给了身后的侍卫道:“不是说了送你一份礼物?再说我可没有忘记皇上给我的任务,这点虽说不济,也比没有要好。”
鬼七闲闲走来道,“世子,国师可是厉害得紧,搬不走的便给他全毁了。”
燕瀛泽听完后望向白子羽,后者笑得清浅:“我不过是借了监军大人的法子而已。”
至于他们说什么,边上的几个人是一头雾水,不过第二日一早,倒是有人听说莫罗镇的北狄囤粮基地被一把火烧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消息明明是个好消息,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可是燕瀛泽此时却十分冷场,眼睛总是朝着一边瞟。
张瑶不知道何时居然出现了,而白子羽居然与张瑶谈笑风生。
许是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白子羽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这个世子殿下是怎么了?居然又在生气?
忽然想起来那日燕瀛泽捏碎了张瑶送的骨环,今日见到张瑶同自己谈笑,又沉了面色。
几番思量,白子羽得出了一个结论:莫非世子喜欢张瑶?
白子羽看了看身旁的张瑶,他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解释清楚。
一众人已经从军粮商量到如何替燕瀛泽庆生了,十八般想法都搬了出来,无奈当事人什么意见都没有,只是手无意识的转着手中的玉箫。后来还是孔晨辉见燕瀛泽兴趣缺缺,便告诉他们除了铺张浪费,其余随便。
等到人都散尽了,燕瀛泽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那边张瑶已经走了,明明的张瑶与白子羽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和谐很养眼,无奈燕瀛泽这个心里装了事的人就是看不顺眼。
白子羽过来坐下,收了手中的折扇问他:“怎么,你有心事?”
“哦?国师这是跟美人聊完了?居然还记得关心本世子?”燕瀛泽嘴角一撇。
白子羽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笑道:“怎的?世子殿下,你这是吃醋了还是生气了?”
“哈哈哈。”燕瀛泽半真半假揶揄笑道:“我是有些吃味,子羽你居然有了美人就忘了我。”
可是白子羽接下来的话却让燕瀛泽有些抓心挠肝。
白子羽正色道,“世子殿下,你无须多想,你若是喜欢张小姐,便放心去追求,子羽定当与张小姐保持距离。你,不必生气。”
白子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出自真心,可是末了他自己心中却有些发堵。
“什么?我……?她……?你……唉呀,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她?我不高兴是因为……”
燕瀛泽大袖一挥,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丢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直接离开了。
白子羽有些卡壳,难道燕瀛泽不喜欢张瑶?还是自己这样说不对么?
更深露重,燕瀛泽却一个人在房梁上喝闷酒,他边喝边叹息,棒槌不声不响抱着剑立在廊下。
“棒槌。”燕瀛泽道,“喝酒!”
棒槌飞身而上,在他旁边坐着道,“剑客若喝醉,那是找死。”
“唉!”燕瀛泽又吞了一大口酒,“棒槌啊,我该怎么办啊?”
棒槌,“……”
燕瀛泽索性丢了酒坛子往后仰着撑着屋脊再次长叹,“你说我明知自己是个,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阎王的短命鬼,我到底还在贪心奢望些什么?可是,我真的管不住这里,我要死了……要死了……”
他戳了戳胸口,一张英俊的脸成了个苦瓜。
可怜的万花丛中过的燕世子,前二十年只顾着丛中过了,从未动心。如今一动心,便如摧枯拉朽一发不可收拾。偏偏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只能对着棒槌碎碎念,着实苦恼。
棒槌抱着沉水剑听他不着边际扯了半天后道,“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何事?”
“不知!”燕瀛泽一脸生无可恋,“我连自己都理不清,哪能知道你想什么。”
“我不说,你自然不知。”棒槌望了望天边的弦月道,“去日苦多及时行乐,你自己说的。”
棒槌下了屋脊,看着棒槌远去的背影,燕瀛泽一脸问号,无语望天,“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原本走远的棒槌声音遥遥传来,“你不说,谁知?”
☆、生辰
拓跋漠咬着牙一捶打在旁边的桌子上,梨木的桌子便应声而倒。
面前跪着吓得面无人色的莫罗镇守粮士兵。
百里晋走过来扶着拓跋漠坐在了另一边道:“大哥,别气坏了身体。这件事情是我们没有料到。根本不会想到白子羽会只带着两千人马就敢去抢粮食的。”
“哼,这笔账我们一定会讨回来的,阿晋,穿云弓和破军阵就看你的了。”拓跋漠面上闪过一丝狠色。
百里晋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怅然道:“穿云弓的弓弦是用的天蚕丝,只怕不易寻找。若是用别的代替,纵然造出了穿云弓,那也只不过是比普通的弓箭略微强一些,杀伤力远远不够。”
“阿晋,跟我来。”拓跋漠听了百里晋的话起身道。
百里晋跟着拓跋漠到了另一座军帐中,大帐四周用羊毛毯子围住,里面点着一根儿臂粗的蜡烛,一个戴着斗篷的人背光而立。
拓跋漠坐下道:“让你久等了。”
斗篷人答道:“将军事忙,无妨。”
拓跋漠又问道:“我的提议如何,你可是考虑清楚了?”
斗篷人笑了笑:“将军若是要我提供任何援助都可以,只是,出头的事情我不做。我目前可是还得仰仗丰国,至于你要找燕瀛泽的麻烦,我乐见其成,我手下的人你随便调派。”
拓跋漠听了这话也不恼火,“那我们接下来的合作呢?”
斗篷人又笑了:“只要你有本事可以与丰国抗衡,我会考虑接下来的合作的。”
拓跋漠踟蹰着,过了半晌道:“王子,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不是我说,你好歹要出些力气才可以吧?”
斗篷人看着拓跋漠但笑不语,拓跋漠面沉如水,正待发作,百里晋在旁边道:“不愧是堂堂赤黍王子,算盘打得倒是不错,你这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
完颜彧取下斗篷:“晋公子,话不是这么说,你们只要有用得着小王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的,但前提是,小王目前能够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