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白子羽想,只要这场战事完结,他便回到凉州,好好向赵夫人赔罪,然后想办法除去李焱。不论复国与否,李焱都必须死,只有李焱死了,那些被威胁的人才能真正得到解脱。杀了李焱后,他便随着燕瀛泽从此仗剑天涯恣意江湖,那些国仇家恨,从此再也与他没有关系了。
只是在李焱死之前,他必须先将雌蛊拿到手才行,既然已经决定了让燕瀛泽重新走进他的生活,那自然不能让燕瀛泽有性命之虞。燕瀛泽许了他一个来日方长,岂能让别人横生枝节。
月黑风高的夜晚最适合偷袭,可是北狄军许是这些时日被燕瀛泽打怕了,巡逻换岗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燕瀛泽的燕羽骑全军覆没,所以现在的前锋都由骁风骑来担任,燕瀛泽将逐月弩全部交给了骁风骑,骁风骑不愧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不出半日,便已经能将逐月弩用得十分熟练了。易尘看着逐月弩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对燕瀛泽道:“我们来赌一把吧,你若是输了就将这逐月弩悉数都送与我骁风骑吧。”
看着易尘一脸算计的样子,燕瀛泽两手一摊道:“你从小就会算计我们,我不和你赌。你要是看上了就直接拿去,我送给你好歹日后还能问你讨一个人情呢!”
易尘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对燕瀛泽道:“我可不敢算计你,每次我得了你什么东西,五哥和晨辉都会帮你抢回去……”
燕瀛泽原本笑着的面色倏然一变,易尘自悔失言。秦朗走过来揽着他二人的肩膀拍了拍。
燕瀛泽恨声道:“便宜了完颜御就这样死了。”
秦朗松了手道:“那就用这场战事的胜利来祭奠晨辉吧。”
“自然!”燕瀛泽在熠熠火光中霸气睥睨。
白子羽走过来,轻轻捏了一下燕瀛泽的指尖,燕瀛泽顺手握住了白子羽的手看着前方布阵的骁风骑,二人相视一笑。
稍远些的骁风骑正在将特制的箭头放进箭囊中,一个骁风骑的侍卫从旁边经过,白子羽闻着风中微微传来的松香味问道:“这是什么?”
燕瀛泽从那个侍卫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箭头递给白子羽,箭头本是普通的箭头,只不过头上刷着一层油亮亮的东西,白子羽用手指触了一下,却抹不掉。燕瀛泽接过白子羽手中的箭头,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去拿一壶水来。”那名士兵依言去取了一壶水。
燕瀛泽掏出一个火折子晃晃,然后将火折子放在了箭头下,只见原本微微有一丝火星的火折子忽然窜出一股火苗,燕瀛泽手中的箭头便跟着火折子的火苗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四周的松香味越来越浓。
燕瀛泽将手中的箭头丢下地,原本不过一尺长的箭头燃起来的火苗竟然像一堆小型的篝火一般。他再接过侍卫手中的羊皮水袋,揭开塞子将一壶水悉数倒在了熊熊燃烧着的火苗上,只见一壶水都倒光了,火苗依旧丝毫不受影响,壶中的水倒出去流向了四周,那些火苗竟然浮在了水上开始四散。
所有人都围着那一堆燃烧着的火焰,直到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空中的松香味消失殆尽,那股火苗才渐渐小下去,直到熄灭。
燕瀛泽看着地上留下的那一堆黑色的污迹,沉默了片刻后道:“这是霹雳堂的离火箭,水泼不灭!我让杨庄主帮忙讨来的,虽然不多,但这场战足够了。”
白子羽无声立在他身侧,他知道,从燕瀛泽内心深处,是永远不希望有朝一日因为他而让绿林跟朝廷扯在一起的。可如今一切由不得他不想。
离火箭已经装填好了,燕瀛泽远远望着这队虎狼之师,今夜,是该将一切都做一个了结了。
☆、尘埃落定
北狄的扎营处,一拨一拨守卫在巡视着,这段时间燕瀛泽利用所有的袭营,让北狄军犹如惊弓之鸟。
秦朗与易尘带着骁风骑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北狄的营地而去。燕瀛泽与白子羽带着大军遥遥跟着。
不多时,前方的骁风骑的先锋已经到达了营地外隐蔽好,秦朗将营地的形势看了一下,转身对身后的骁风骑做了几个手势,骁风骑的人便四散而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亮光划破天际,继而四周开始有火光蔓延。
燕瀛泽扯了个冷酷的笑意,“成了。”
北狄军眼看着火箭射进营地中,他们的帐篷本就是取材于动物的皮毛,碰火即燃烧起来。偏偏此刻又是东风,只见熊熊大火开始燃烧,越来越大。
北狄军一时手忙脚乱,急急忙忙提水灭火。只是,一桶一桶的水浇了下去,却丝毫没有用处,火势依旧顺着风势蔓延,不多时竟然已经将北狄的帐篷燃烧了将近一半了。
此时的北狄军已经顾不上别的事情了,只是一味的想尽办法灭火.已经有一部分北狄军被离火所灼伤,拓跋漠看着火势如此迅猛,知道这场火已经救不了了,他下令北狄军往后撤,回头看着茫茫火海,拓跋漠只有祈祷燕瀛泽不会趁势追来。
可是显然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他才带兵不过撤出了五里地,身后便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一长条火龙呼啸而至,燕瀛泽与白子羽带着丰军已经追赶过来了。
更令他愤懑的是原本那些小部落的人马,在看到燕瀛泽的追兵后不顾盟约四下逃散,更有甚者竟然直接掉头向丰军乞降。
拓跋漠仰目光凛冽,勒住了马儿,北狄的勇士不是逃兵,他与燕瀛泽,终于在战场上面对面了。
燕瀛泽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有些明灭不定,拓跋漠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燕瀛泽的气场,无一不告诉拓跋漠,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诡异的气氛再次在双方蔓延开来,明明几十万大军对峙,却无一丝声音发出来,只是偶尔有马儿的喷鼻声。
看着面前从容的燕白二人,拓跋漠终于开口了,“燕瀛泽,没想到你不止本事大,命更大。”
燕瀛泽朝身旁的白子羽看了看道:“本事大是被逼出来的,命大么,那是因为有人不想我死。”
拓跋漠沈着脸看着燕瀛泽,燕瀛泽策马朝前走了几步对拓跋漠道:“摄政王大人,哦不,北狄的皇帝陛下,我们之间也必须该有个了结了,所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好了。”
白子羽也将马儿往前催了几步行至燕瀛泽身旁道:“小王爷,北狄的皇帝陛下方才忙着救火又疲于奔命,不如今晚让他们稍稍喘息一下。免得传出去人家说你欺负老人家。”
看着白子羽温润的笑意与眼中戏谑的目光,燕瀛泽也看着拓跋漠,拓跋漠听了他二人的话原本有些气愤,却在转而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倚老卖老,谢过国师给我这一晚上的时间。”
燕瀛泽显然没料到拓跋漠竟然真的会借坡下驴将这一晚上拖过去,白子羽却笑笑丢了四个字道:“明日辰时。”然后策马朝回走。
燕瀛泽跟在他后面,白子羽道:“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
燕瀛泽摇头,“岂会。”
二人相视一笑策马前行,前方不远处丰军已经开始扎营休整。后方的北狄军也开始扎营休整。
燕瀛泽入了帐中后,白子羽却回身上马,马儿一声长嘶便朝着北狄的军营飞奔而去。帐中的易尘道:“国师这是去哪里?”
燕瀛泽一笑,“等他回来便知道了。”
北狄的军营前面,拓跋漠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白子羽,不明白这个去而复返的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周的北狄军看到白子羽去而复返都如临大敌,白子羽从容对拓跋漠道:“皇帝陛下不请白某进去坐坐吗?”
拓跋漠静默了片刻后对白子羽道:“请!”白子羽一撩衣袍便跟着拓跋漠进了拓跋漠的主帐中。
过了许久之后,白子羽从帐中出来,对着四周依旧如临大敌的北狄士兵一笑,翻身上马离开了。
白子羽回到帐中时,燕瀛泽已经伏在案前睡着了。白子羽轻轻走过去想将燕瀛泽叫起来。没曾想刚站到燕瀛泽边上,便被一股大力一扯,白子羽便跌进了燕瀛泽的怀中,燕瀛泽将白子羽拢住,声音有些闷,“这么久才回来!”
“嗯。”白子羽应了一声道:“还以为你睡着了。”
“本来是睡着了,不过方才醒过来了。”
“你不回你帐中,跑到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害怕我不回来了?”
“不怕,你夫君我玉树临风丰神俊逸,拓跋漠又老又丑,我才不怕呢!”
白子羽道:“你知道我去找拓跋漠去了?”
燕瀛泽靠在白子羽身上,将鼻子在白子羽心口蹭了蹭,然后‘嗯’了一声。
白子羽轻声问道:“燕瀛泽,你信我么?”
燕瀛泽没有回答,侧头吻了吻白子羽放在他肩上的指尖,给了白子羽一个了然的笑意。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次日辰时,拓跋漠一身戎装,高头大马。反观燕瀛泽,一袭紫衣手执银.枪,晃晃悠悠坐在追风驹上,好似一不留神便要摔下来一般。
北狄军均严阵以待,拓跋漠一挥手,北狄军后退了三尺,他用手中的钢刀指着燕瀛泽道:“燕瀛泽,朕以北狄皇帝的名义请求你一件事情。”
原本吊儿郎当的燕瀛泽,此刻正襟危坐,手中的银.枪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皇帝陛下请讲。”
“若是这场战我败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手下的士兵,并且不要去屠杀我北狄的百姓,你能不能应我?”
燕瀛泽将手中的银.枪转了一圈昂然道:“你也太小看我燕瀛泽了。我应了你便是。”
拓跋漠点头,气沉丹田对着身后的北狄军道:“此次是本汗与燕瀛泽之间的战争,本汗若是不幸身死,吾等也不需为本汗报仇,但是汝等切记,汝等必将终其一生誓死捍卫北狄,守护北狄的每一寸土地。”
拓跋漠声音刚落,身后的北狄军便犹如割麦一般,悉数跪了下来,山呼声震天。
等到声音平息,拓跋漠转过身策马来到燕瀛泽前面对燕瀛泽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燕瀛泽正了颜色,银.枪横握,对着身后的众人道:“谁也不许上前。”
白子羽走上前道:“小心!”
燕瀛泽点头,策马往前,拓跋漠刀风霍霍,二人便战在了一处。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了,二人不分胜负。燕瀛泽银.枪回扫,拓跋漠跃马横刀,再次战在了一起。
又一个时辰之后,拓跋漠毕竟比燕瀛泽年岁稍长,渐渐便有些体力不支,手中重愈百斤的钢刀便让刀式渐渐有些凝滞。燕瀛泽借着银.枪横扫之际,在空中一个翻滚便到了拓跋漠身后,飒飒的风中,燕瀛泽将手中的银.枪送往了拓跋漠的后背。
拓跋漠不及转身,钢刀已经坠地,燕瀛泽的枪去势很急,眼见这一枪过去,便会贯穿拓跋漠的胸腔。拓跋漠见大势已去,索性也不再闪躲,闭了眼睛。燕瀛泽借着窜出去的力气,将枪头稍稍偏了寸许,断云枪堪堪挨到拓跋漠背后,白子羽手中的长剑便飞了出来,剑上的力气不轻,直直撞上了燕瀛泽手中的断云枪。
断云枪受了冲击,朝左边偏了半尺,便扎进了拓跋漠的左臂上。
燕瀛泽落地,将断云枪收回,拓跋漠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白子羽来到了他的面前,燕瀛泽则银.枪顿地站在旁边。
“你们这是何意?”拓跋漠弄不清楚他二人的意思。
白子羽走过去将拓跋漠的穴道点住,止住了伤口上的血,“北狄不能无主,狄人本就好战,若是没有一个英明的皇帝,定然又会战火纷呈民不聊生,所以你不能死。”
燕瀛泽倚着断云枪,淡淡道:“若是你死了,纵然我们平了北狄又如何,不出几年,依旧会有人不服,依旧会继续开战。那子羽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拓跋漠闭目沉思许久后仰天长叹:“可怜我空活五十年,见识竟然还不如你两个后辈。”继而对着燕瀛泽跪下道:“拓跋漠谢护国将军不杀之恩,此后我拓跋漠定然忠心臣服于丰国,臣服于你,有生之年决不再掀起战火。”
燕瀛泽听了拓跋漠的话,将白子羽拉过来站在拓跋漠面前沉声道:“你看好,救你性命的是白子羽,若不是他,我此刻已经一枪洞穿了你的心口了。昨晚去找你的也是他,所以,你要臣服的人,你要感激的人,是白子羽,而非我燕瀛泽,更非是丰国。”
燕瀛泽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没有丝毫犹疑,掷地有声。边上的人听得都不甚清楚,白子羽却一字不漏的听到了。他看着燕瀛泽,不明白燕瀛泽为何会这么做。
拓跋漠重新对白子羽施了一礼道:“此后白公子但凡有命,拓跋漠莫敢不从!”
白子羽将拓跋漠扶了起来,拓跋漠朗声对身后的北狄军道:“我北狄自此与大丰再无干戈!”
燕瀛泽对身后的所有丰国的士兵道:“我厍水城众将士听着,此次能够破了赤黍的大军,完全依赖国师的妙计,完颜御更是死于国师之手。能够与北狄再次重修旧好,让黎民百姓免受战火,更是因为国师的功劳,所以,我厍水城的将士必须追随效忠于国师大人,此后,但凡国师大人有命,誓死完成!”
燕瀛泽的话刚落下,丰军便呼声震天:“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国师,莫敢不从,莫敢不从,莫敢不从……”
大丰廿一年七月,北狄正式对丰国称臣,并割让六座城池以示诚意。一场差点让丰国大厦将倾的战事,就这么完结在了燕瀛泽与白子羽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