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记忆中的人又一次融合在一起。
“王爷脖子很好看吧?”
薛北望回避开目光,搀着白承珏的手不自在的收回, 冷声道:“没有。”
“爷戴铁盔多少都会被划伤。”听香莲说完,薛北望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带有划痕的颈部,脖颈处没有旧患, 看起来都是新伤。
香莲眸光一黯,低声道:“留疤就不好看了。”
她一回眸见白承珏双眼不快的微眯,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唇瓣,铁盔下白承珏发出一声叹息,转身朝驿站内走去。
薛北望看着白承珏背影走远, 不耐烦紧了紧后牙:“真难伺候, 好端端怎么又不高兴了……”
香莲无奈的叹了口气, 道:“他不是气你,是气我多嘴。”
薛北望低声道:“…铁盔下垫块绸布, 可能会好些。”
“这方法我们也同王爷说过,他嫌麻烦, 要不然你去和王爷说说, 若是望北的话,王爷多半会听。”
薛北望呼出一声鼻息,目光淡漠的瞥向香莲, 未再多说什么,大步朝驿站内走去。
除去绝玉外,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或是事,他流露不出半点温存。
房内,白承珏卸下铁盔对镜涂抹着药膏。
身后有茶盏放下的声音,白承珏没有回头,沾染着药膏的手指,在伤痕上晕开打转。
脸色因针扎创口般的疼痛微微泛白。
“一眼不盯着你,怎就又涂药了!”
白承珏提笔到‘伤口痊愈,这药膏药效不佳,恐会留痕。’
“爷你已不用再回百花楼阁,又何须再用?”
屋外,听见香莲的话后,薛北望慢下脚步,有关百花楼阁的事,他还想细细听下去。
门‘咦—’的一声推开,薛北望抬头便见到站在房门外眯笑着眼的香莲。
“望北你来的刚好。”香莲将牛皮纸包裹的药材递到薛北望跟前,“王爷他身子骨不好,需要用汤药来温补,你将药煮好趁热送上来,这药需温水浸泡一刻钟后,冷水煎服。”
薛北望点了点头:“好。”
香莲看着薛北望的背影舒了口气,关上门转身就看见白承珏的冷脸,尴尬的吐舌,蜷着身子像个小鹌鹑似的,缓步挪到白承珏身旁。
白承珏冷笑举起写有字的纸‘你再说大声些。’
“错了,可叶归哥哥说了这药不能常用,去南闵县少说还有八九日的路程,马车颠簸,这铁盔怎么都会将脖子蹭开,这药涂到事情解决,您这身子骨也受不住,不是吗?”
香莲说这番话时,不敢抬头,便连话音都朦朦胧胧的压在舌下。
她小心翼翼的抬眸,见白承珏正在思索,轻咳了两声,向前半步……
“望北说爷在铁盔下缠圈丝绸,脖子就不容易被磨坏了。”
白承珏垂眸,提笔到‘如此,被旁人看见终归不好。’
他不是没想过,可这铁盔是先皇赏赐的枷锁,若这般做落进其他生事者眼中,定是要以他不敬先皇为名,递上一本折子。
平日以绝玉的身份在外走动,极少戴着铁盔,可如今一去数日,除了一人在屋内能留一刹喘息之地外。
这铁盔便只得如囚犯的枷锁一样,向世人宣明,他白承珏生来便是罪。
既是罪者,又何以喘息。
香莲见白承珏神色黯淡,蹲在白承珏身前,握住他的掌心:“那我们便上了马车裹上一层缎子,下了马车便取下,去到南闵县还要查赈灾款亏空一案,到时你病倒了,我看轩王亦不是会管事的人。”
‘我知道了。’白承珏浅笑,将写满字的纸在烛台上燃尽。
“爷合上眼睡会,我坐在屋里守着,不会让人进来的。”
白承珏点头,和衣睡去。
此时伙房内,薛北望看着泡开的药材眉头紧蹙。
这些药材他都见过,在绝玉哑了之后,大夫专门用来给绝玉调养身子的,说那哑药里参杂着其他毒药,需服用一些时日才可将体内余毒散尽。
一路上薛北望没见闵王说过话。
甚至闵王身上的兰香,肌肤细腻的触感都与绝玉有些相像,有时便是透过那双眼睛他都能隐约感到绝玉的气息。
薛北望想了想拿出帕子打算将一样收下一点,待回城后问问这些药究竟用来治什么的。
香莲轻扣了两下门扉道:“你在干什么?”
薛北望匆匆将帕子收起来:“没什么。”
“这药还没煮上?慢死了……”
“香莲姑娘,我能问问这药是治什么的吗?”
“王爷年少时被人下过剧毒,身子骨一直不好,全靠这药温补着。”
“本已经停药有些年头了,谁知近些日子旧疾复发,又得喝上一段时日,倒是你……快些将药熬好送上来,再过两个时辰车队便要启程了,再磨蹭到时你只得在马车内睡。”
薛北望点头道:“知道了。”
香莲背过身舒了口气,当时只想尽快将薛北望支开,好在反应及时,才让药的事情解释明白。
“香莲姑娘,王爷最近嗓子不好吗?”
香莲皱了皱眉头,转脸掩上笑意:“为何这样问?”
“这一路王爷都没说过话。”
香莲了解下,都觉得薛北望不大聪明,从未想过他的疑问会一个接着一个,香莲轻咳了两声亮了亮嗓子。
“你是燕王送来的人,王爷自当不想与你多费唇舌,燕王之前强塞你入府,当着下人的面便给了王爷下马威,王爷在大堂气的呕血,又怎会喜欢你。”
薛北望点头,香莲这些话自也说得过去。
可他还是觉得闵王给他的感觉说不上来的熟悉,就好像曾与闵王相处过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时间回复
因为要出去,可能明天更新的概率有点低【捂脸】
第43章 变数
药上火熬煮, 薛北望蹲在小灶炉旁扇着火。
倒没指望车队启程下能好好躺会,何曾想闵王还大发慈悲找了个替班给他。
白承止斜倚着房门外,发冠未束, 头顶翘起几簇乱毛,望着薛北望疲惫的打哈欠。
薛北望欠身道:“轩王殿下。”
“小十七说反正我也百无一用, 来接你的活好好熬药, 像我这种废人马车上睡也是睡……”
说完,白承止刚上前,薛北望毫不客气的将蒲扇递到了白承珏面前道:“待这根绳子烧完, 药便好了。”
他木讷的接过蒲扇,双眼巴巴的看着薛北望向门口走去的背影,不快道:“本王好歹堂堂轩王, 你就不会推搡客气一二吗?”
“不会。”
他紧捏着蒲扇,想了想最终认命的蹲下,扇子扑扇着炉中的火苗。
果然,小十七的相好与小十七一样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车队再度启程时,白承止还没睡醒, 神情慵懒的拽着小厮摇摇晃晃的从驿站走出来。
待路过白承珏马车时, 白承止狠狠瞪了一眼车夫又晃晃悠悠的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接下来的一路, 不是处处都有驿站歇脚,差不多有两夜车队驻扎在郊外休息, 好在一切平安,没遇到什么变数。
而相处的这些天, 白承珏从不与车内人交流, 哪怕薛北望递水的时候洒了白承珏一身,也未有半句责备。
平日发布指令也只是与香莲眼神交流。
从那些无声的动作神情中,甚至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到一处……
可除此之外无从证实。
离装运赈灾粮的车队还有两日的路程, 白承止的马车车轮于入山时不幸驶入石坑,修理耽误了已一日有余仍无法前行,周围已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香莲走到马车旁,车夫与几个随行的侍从一同修理着无法行驶的马车。
“王爷问还是不能走吗?”
马夫无奈的笑了笑:“香莲姑娘这车轮恐怕要换。”
“耽误了一日的路程现在说车轮要换?也罢,王爷说怕这雨下大到时山体坍塌,不知又要再拖几日。”
车夫道:“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再多待两日?”
香莲道:“事情可不能耽误,王爷说了若是走不了便分成两个车队,轩王与我家王爷同去,轩王的小厮还有一部分侍卫可以迟几日再到。”
车夫尴尬的抓了抓头发道:“奴才办事不利,委屈两位王爷了。”
香莲冷笑也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径直朝白承珏走去,将与马车的话复述了一边。
马车内的物资装分好后,再度向山中驶去。
此时马车坏了也无法摆脱同行的白承止坐在白承珏身边脸拉的老长,可到底是敢怒不敢言。
越往山中走去,外面雨就下的越大,车顶往下渗水,坐在马车内都能感觉到外面马匹常有打滑,一路马车歪歪扭扭。
白承止手指扣响车厢抬眸,香莲拉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蹙紧眉心,起身掀开布帘道。
“为何走的不是官路?”
车夫斗笠围着一圈雨帘:“这雨那么大,这条小路能省去大半日的路程,走官道到时被堵在路上,路程也要被耽搁。”
香莲望了一眼白承珏,眼神对视,她微微颔首,又转而看向车夫道:“王爷说走官道,雨太大了,小路不安全。”
“行咧。”
马车朝前驶去,过了一个半个时辰,沿路还是能感觉到马车颠簸不稳。
白承珏掀开窗口的布帘,马车仍在小路是行驶,并未找路改走官道。
香莲皱着眉头再度起身,马车摇晃起来,皆时山上传来巨响。
有山石从顶部滚落而下。
“香莲带着他下马。”情急之下,白承珏喊出了声,香莲完全来不及思索,听从白承珏的命令,下意识的握住薛北望的手臂从马车上跃下。
再回过神来马车被乱石击翻,滚入下方的山坡。
车厢内天旋地转的翻动了两圈,好在被巨树挡住,白承止睁开眼睛的刹那,从未想过小十七会将他的死死的护在怀中。
整个身体蜷缩在他头上方,手臂环着他的肩膀,若是身型在高大些,巴不得将他完全护住。
温热的液体滴入他的脖颈,狭小的空间里能嗅见刺鼻的血腥味。
“小十七你流血了?”
耳边久久没有回答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马车外香莲搀扶着树下马,脚步在山坡上微微打滑,眼神望向未有举动的薛北望,开口时已经带着哭腔。
“我一个人救不了。”
望着那被巨树挡住的马车,薛北望在原地迟疑了两三秒,终究随香莲朝马车走去。
掀开车帘,白承珏后背被血染红了大片,铁面后双眼迷离,却仍咬着牙将白承止先往车外送。
卡在树上的马车‘咔咔——’作响,还没等白承止出来,又往后偏了半寸。
香莲刚将白承止从马车内搀扶出来,那车尾又向后移了些许,白承珏躺在马车里,再无力气从马车内出来。
铁盔下那双即将合上眼的,薛北望皱紧眉心,上前握住白承珏的掌心。
雨越下越大,视线中薛北望鬓角一道水流泊泊流向颈部。
迷糊的意识下,白承珏望着薛北望唇角不住上扬。
马车又往后落下半分,薛北望厉声道:“白承珏你清醒一点。”
白承珏听着那声音一震,眸中聚光的同时咬牙抓紧薛北望的手奋力从车厢内出来,山顶处又一块头大的石块朝二人位置砸来。
将白承珏拉出马车的同时在石块的干扰下,薛北望脚一滑身体向迷雾中见不到底的山坡下坠。
再抬头,之前言语多有讽刺,丢下一袋银子便一走了之的闵王,强忍着疼痛死死抓紧他的手。
山上还有石块砸落。
那人好像被砸中了,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铁面缠着的绸布鲜血浸的深红……
视线里白承珏双眼逐渐失去光泽,手上的力度却未曾减弱。
“松手吧……”薛北望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愣了。
望着那双眼,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一道疼得厉害。
白承珏没有回答,绸布滴落的血落在薛北望的面颊与脸上的雨水融为一体。
直至薛北望被香莲和白承珏拉上巨树的那一刻,那双手都死死的抓着他没有松开。
香莲靠近白承珏耳边低语道:“爷,薛公子没事了。”
大雨磅礴下,薛北望听不清香莲在白承珏耳边说了什么,只是那双握着他的手脱了力,再也撑不住的双眼一合,倒入香莲怀中。
第44章 别无选择
出事才知道, 不仅载着他们的马车朝小路行驶,便连跟在马车后的车队,也早在大雨磅礴声中不见踪迹。
巨树离上面的土路有一段距离, 山坡被雨水浸湿,想要将昏迷中的白承珏安全的带到平路上, 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香莲搀着白承珏, 拿起落在树旁脑袋大小的石块,神情更为凝重,攥着石块的五指怕不得将其碾碎。
“不是山石。”说完她望向昏迷不醒的白承珏, 笑得凄凉,“爷,这不是山石。”
未有应答, 只是那握着石块的手微微发颤。
不是大雨造成的山体崩塌,是从车队行驶向南闵县之初,已被人埋藏好的杀机。
薛北望看了一眼香莲的石块,低声道:“先想如何将人带上去,再寻个避雨的地方。”
“嗯。”
白承止在湿滑的土路上淋的浑身湿透, 手搀扶着路旁的树木, 大声喊道:“你们能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