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扔了手中那株紫罗兰花枝,并不与他回忆往事。
苻坚却一把拉起他的手,继而还不等萱城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人抱在怀中。
“哎,你。”
“皇弟,我背你上去吧。”
“苻坚,你。”萱城挣扎着要从他箍住的手中逃脱,却无奈他手劲太大,最后还是被人一把扛上了背。
过于坚实的背,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过了一会儿,萱城伸过手臂,环在了苻坚的颈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那笑中似乎有蜜一般的甜腻。
王嘉并不奇怪他们会前来,石洞里别有一番天地,花鸟虫草,名物古籍,还有那正在书写的一折一折任意洒落的拾遗记。
“你不是早就编纂完了吗?怎么这般混乱?”苻坚看到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由的皱眉。
王嘉并没有睁正眼看他,他一手托着下巴,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
萱城拾起地上一片密密麻麻写满字眼的纸张,“这就是拾遗记?”
“正是,看看吧,你会喜欢的。”苻坚说这话的时候,露出诡异一笑。
萱城便捏着那些碎片,仔细的瞧了起来。
“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槎浮于西海,槎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之出入矣。槎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名日贯月槎,亦谓挂星槎。羽人栖息其上,群仙含露以漱,日月之光则如暝矣。虞夏之季,不复记其出没,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伟也。”等到默默念了出来,萱城才明白苻坚方才那句话的深意。
他惊诧的眼睛望向王嘉,“这是什么?贯月槎,王嘉,你这记载可否属实?”
王嘉这才微微睁开眼,一瞬间就对上萱城投射出来的深眸,“你们来了啊,怎么来的?是不是他骗你说我这里有梨花?你又被他骗了。”
萱城脸色一暗,并不大理他这句怪诞的话,“尧帝时代,真的有会发光的飞碟落在西海上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这记载有些超前,又有些荒诞不经呢?”
“你不信?”
王嘉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萱城跟前,接过他手里的那一张纸,“这是真的,你应该见过的吧?”
萱城只盯着他摇头,“我从未见过。”
“难道几千年后,不应该出现一次吗?”
萱城愈发觉得他神经质。
意欲扔了手中其他的记载,苻坚却一把接住,“别扔,别扔,看看嘛。”
“鬼影剑?”
“颛顼,皇帝之孙,其任部落联盟长之时,怀有一件兵刃,鬼影剑,四面八方莫不敢从,鬼影剑可腾空升起,惩罚四方不服之众。”苻坚颦眉,“这倒是一件神器。”
“什么神器,一派胡言。”萱城扯过他手中的记载,扫视了一眼,嗤笑,“若这世上真有鬼影剑,那颛顼为何不能长活千年。”
“这不是写了吗?鬼影剑在不使用的时候,便会被封印在一方木匣中,经常发出虎啸龙吟之声。”
“照你这么说,是那个时代太和平了吗?鬼影剑不被常常使用,所以是生锈了吗?荒唐。”
王嘉也不气恼,嘴角一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平公该知道,几千年后,这种武器是否存在。”
萱城登时僵住。
导弹?如果真如王嘉所记载的那般,鬼影剑就是上古时代的导弹。
他不敢看王嘉。
他知晓的太多了。
四千年前,一千多年以后,似乎没有他想不到的。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周边小国皆来朝,这其中就有宛渠国的使节,宛渠国的使节不同于凡人,他们身高十丈,穿着鸟兽羽毛织成的衣服,而他们乘坐的海螺形状的论波舟,可任意在水底航行而不必担忧船底进水,始皇帝与宛渠国使者谈话时,使者对宇宙行程的全过程了如指掌,就好似自己经历过一样。”王嘉自己讲了一个故事。
苻坚笑道,“这愈发有趣了,什么船可在海底航行而不进水。”
萱城接过话来,“核潜艇。”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若是宛渠国乘坐潜艇而入秦觐见,那史记中一定会有所记载,所以,我不信这上面所写。”
“朕信。”
“王嘉写的,朕都信。”他补充道。
萱城瞪他,“你信他作甚,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对你的弟弟不敬。”
苻坚赶紧牵住他的手,全身上下审视了一番,“他做了什么,怎么对你不敬了?朕要治他的罪,死罪。”
萱城庄重道,“他动了这具身体。”
苻坚松了一口气。
王嘉漫不经心的拾起地上那些散落的碎片,“要秀恩爱,请出去秀,我一介独身,莫要羡煞我的双眼。”
苻坚说,“他说得对,走,我们出去。”
萱城还未搭话,身体便他被牵引着出了石洞,山顶上,空阔一片,东南风向拂来一阵凉风,苻坚挡在萱城面前,手指却指向老君山的一侧,“你看,那里不是有梨花吗?怎么能算是骗你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绿草丛生的平地间,雪白的花瓣挂满枝头,仿佛江上朵朵雪浪,空气里氤氲着淡淡梨花香,扑鼻而来,清雅至极。
梨花海,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洛阳早知。
“我知道你们来洛阳的深意。”不知何时,王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嘉径自走向那片白茫茫的花海,苻坚拉着萱城跟了上去,站在他身后。
“陛下,这件事我不能答应,阳平公都说了,我对他不敬了,我不能再动这具身体。”
“你必须这么做,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萱城听的煳里煳涂,云里雾里似的。
苻坚靠近王嘉的身体,低声说了些什么萱城不得而知,半响之后只见王嘉转过身来,萱城迷惘的眸子刚对上去,忽然间他那双深入烟海的黑眸变成一道红色的光芒直射而来,萱城一下子被那道红光所伤,身体瞬间轻飘飘的,好似云雾之间,意识也终于变的模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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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苻丕军依旧未攻下襄阳城,襄阳城眼看着就成一座烂城了,城墙上已经被撞出了大大小小的破洞来,断壁残土,寸草不生。
秦军军营。
大都督中军帐。
军帐两边树立着两根高高的旌旗,上面大大的长乐公三字赫然随风飘扬。
军帐内,有上下有阶,上阶乃是主帅就座主持军事会议的居所,下阶有左右二方,一方为随军文官,一方为主帅身边大将。
坐与主帅位置上的那人相貌堂堂,朗朗目光锁在帐中众人身上,年龄正值青年,可他眉头皱的紧凑,让帐下众人一时不敢出声。
半响依旧沉默,他一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怎么,还是拿不出主意吗?我看诸位都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免得让人家轻视,这都多少天了,一个小小的襄阳城还攻不下来。”
正是苻丕。
大秦长乐公。
此次襄阳之围的总指挥,大都督。
“说话,都不说话干嘛?我早就立下军令,三日之内攻不下襄阳城,立斩不赦,十日了,你们有多少颗脑袋经得住砍?慕容韡,你来说。”
慕容韡向来胆怯,被突然提名更是战战兢兢,“长乐公,属下、、无能。”
“无能,好啊,我看是你皮不够厚才是,来人,将慕容韡拉出去,杖责二十军棍。”
“长乐公,长乐公息怒啊。”慕容韡连连讨饶。
“拉走。”兵士进了帐,苻丕挥挥手,正眼都不瞧那软在地上磕头求饶之人。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惨叫声,一下,两下……
苻丕忿忿不平道,“若不是看在父皇的面上,早就打死这个无能的东西了,亡国之君,还能坐享其成。”
苻丕身边的另外一副将苟苌站出来劝道,“长乐公,慕容韡毕竟是陛下优待之人,又有爵位在身,还是收回成命,饶恕他吧,免得陛下问起来,不好回答。”
“我看你也是想挨板子了吗?我看在你是我氐族嫡系将领的份上,不打你,退下。”
杨安是大秦久征疆场的老将,他一派严肃的面孔正襟危坐,却不发一言。
“右大将军?你来说说吧,有何良策?”
杨安轻轻咳了一声,“长乐公,杨某亦无能,无法解长乐公之忧。”
“依我看,右大将军怕是不想说吧?你对本公有成见?”
“属下不敢。”
苻丕道,“以沙场经历来讲,我的确不如你,可我乃父皇长子,大秦长乐公,此行出征,乃父皇亲诏,你们向着我也好,对我有成见也好,这场战事总得要打,怎么打,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打多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我在父皇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一月之内势必攻下襄阳城,如今前后十日加起来已过半个多月了,依旧未攻破一城一池,襄阳外城依旧未破,更别说中城和内城了,这军令状便成了死诏了,可我是皇子,父皇会杀我吗?你们就不同了,大秦有多少将领,你们心中比我有数。”
一番话落地,众人皆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苻丕在威胁他们,却话糙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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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避世
襄阳之围不是苻丕一人之功,若是失败,更不是苻丕一人之过,更何况他是皇子,苻坚不会杀子,可作为此次攻城的副将、参将、前锋便是罪无可恕了。
杨安叹息了一声,“长乐公,襄阳之围没有三五月,绝无可能城破。”
苻丕大惊,“你说什么?”他一下子站立了起来。
杨安道,“襄阳城易守难攻,以邓某多年疆场经历来看,襄阳之围必然是一场恶战。这并非是因为朱序人少,而我方兵强马壮,这不是兵力的对决。襄阳乃千年古城,古来便是兵家要地,襄阳城固若金汤,朱序以不足三万兵力固守襄阳城十年,这依赖的乃是地利,襄阳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一座军事要塞,守城容易攻城难,况且朱序出身将门,世代英豪,其父曾任晋朝益州刺史,朱序曾平定晋朝境内的司马勋之乱,一战成名,受封征虏将军,封爵襄平开国子,其兵法谋略皆是上乘,襄阳城内百姓争相参军,家家户户出钱出粮,誓死守城,兵家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朱序已占其二,我大秦粮草辎重十倍于朱序,等到襄阳城内绝兵绝食之时,便是我军攻城的最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唯一的破敌之法就是等。”
“不错,等,耗死他,拖死他,使其不战而降。”杨安一字一句道。
账内众将随之附和。
苻丕一下子身子一软,“这让我如何跟父皇交代?”
“长乐公不必忧虑,陛下并非不明之人,只要长乐公上书一封,亲自承认此前的过错,并呈上新的作战部署方略,相信陛下一定不会责怪长乐公。”
“这真的可行吗?难道我们就只能等下去?”苻丕不愿意相信,自己明明兵强马壮,却无进攻战胜的可能,他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了。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朱序乃名将,此时两军对峙力量悬殊,他防守的必定是使得我们不知从何处进攻,若是我们以数倍兵力强行攻城,那造成的后果必是两败俱伤,朱序兵力本就弱小,不足为伤,而我军伤亡实乃真正损兵折将。”
苻丕早年跟随邓羌学习兵法谋略,他懂得杨安话中的利害轻重,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那便这样吧,我这便给父皇上书。”
秦军驻扎在襄阳城外,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又利用攻下樊城的优势,将襄阳围的水泄不通,整日不出兵,士兵们围在一起又说又笑,到了傍晚时分,才去操练,襄阳之战一时陷入僵持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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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城醒来的时候,看见了苻坚。
他就站在石榻前,一脸温柔的望着自己,他的脸色有些疲惫,眼里却柔的像水一样。
“弟弟。”
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棉花似的,萱城怔了一下,眨了眨眼。
“文玉哥哥。”他这么叫。
苻坚一时僵住,继而,他却一把抱住萱城,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像是失而复得一件宝物似的,那般怜惜。
“文玉哥哥,你。”萱城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难受,“你放开我罢。”
王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松开他,轻些,别弄疼了。”
苻坚这才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臂。
“没人跟你抢。”王嘉端了一碗药递给他。
苻坚接过碗,似乎想了一下,这才凑了过来。
“这是什么?”
王嘉说,“此药名唤忘忧,跟你的名字一样,喝了吧,对你有好处。”
萱城想,也好,王嘉他不会害自己,自己是他的一件作品。
他一手接过碗,仰头灌了下去,跟他念想中的不同,此药异常甘甜,甜中带着几分淡香,就像山间的甘露一样。
“好了,求我办的事我也办完了,你们离开吧。”王嘉拿走他手里的碗,正正经经的说,“我这里一没有钱,二没有粮,三没有床,你们来了,没吃没喝没睡,我又不能怠慢你们,所以回去吧。”
苻坚说,“没吃没喝没睡能难倒我?我们有手有脚,难道不能自食其力吗,你不必多说,我们不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