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奕瑶熄灭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翻动书卷纸张,想试着寻找关于暗探名单的机密文件。
但是她没找到,这些看起来密密麻麻写满了的纸上没有任何关于暗探的事情。
她蹙眉,抿着唇,思考这名册会被人放到哪里藏起来。
一陷入思考,就忘记自己还在这暗室里。手不小心将桌面上的纸张全部扫到地上,还不慎将桌上放着的砚台移了个位置。
孟奕瑶急忙弯腰捡起散落的白纸,没曾想,刚站起来就看到书桌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书画的地方不知何时被揭开了。
孟奕瑶乐了,这叫什么来着,无巧不成书?连老天爷都在助她一臂之力。
她伸手揭下书画,放在桌子上,然后凑近了那个墙壁上空出的地方。
里面只放了一个木匣子,带着锁。不过孟奕瑶完全不在乎,撬锁这件事吧,做多了就习惯了。
哪天她去当个开锁匠也未尝不可。
从怀里掏出铁丝,耳朵贴着木匣子的锁的部位,仔细听着里面机关的转动。
锁开了。
孟奕瑶赶紧放下铁丝,坐在椅子上打开木匣子。木匣子里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像是为了防止纸张被虫蚀的药丸子。
纸张最上面,摆着的,白纸黑字写上的就是她要找的东西一一天元四年暗探名单。
天元是贺达的年号,而天元四年也正是如今,想来是才收录不久的。
梅枕雪这样的探子,该是从小就在漠北训练,孟奕瑶索性将那厚厚一摞册子全都拿出,一本本翻找了起“梅枕雪?”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在茫茫字海中寻到了这三个字,孟奕瑶眉目间不自觉带上了喜意。纸上,详细地记录者她从被漠北暗探组织找到后,全部的信息。
只是她的名字之后一处,被浓墨给遮掩住了,看不见写的是什么......干脆将这团浓墨一并抄下来吧,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她想着,赶紧将那张记录了梅枕雪身份的纸拿出来,把木匣子盖上放回去。掏出怀中宣纸,立马将内容临摹了一遍,随后将其放入那摞名单中。
孟奕瑶临摹的能力很强,写什么像什么,从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被罚抄,总是拽着她帮忙。
但既是物证,原版自然要带走的,这份临摹的不过是凑数放在名册中鱼目混珠。
只是......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容易了,分明前些日她还一无所获,阿彩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么隐蔽的暗室的?
时间紧凑容不得她多想,冥冥中有什么巧合,却又像是严丝合缝,找不出一丝差错来。
罢了,陛下那边的情况她还不知,既然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便没必要再耽误在这些小事上。
烛火微微闪动,她把一切恢复原位后就匆忙走了出去。
良久,只听“轰__”的挪动声,不知哪来的风将烛台的灯火掩灭,一道墙的背后,忽然闪出了另一道高大的身影......孟奕瑶出来便看到阿彩还守在这里。
月色似乎毫无变化,姑娘还站在那儿,银辉依旧放肆地撒了她一身。一袭青绿和夜色相称,分明是冷淡的,却生生显露了那温柔。
户牖漏进来的光,和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孟奕瑶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通道的出口。
这个时候,她好像不该出来?
遗世而独立。
她似乎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在她眼里一直以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还有这般气质。
不过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刚刚还静静站着的人已经转过头看了过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将军!”阿彩看见了她的身影,像是如释重负,连忙向她招手,差点激动得跳了起来。
呼唤的声音很小,而夜色掩盖里的眉眼,皆是欣喜。
那种欢喜,就像是你在花光满路的热闹街市上遍寻不到,又走到灯火阑珊处望着树梢上挂着的月亮。后来等了许久,想要落寞地回去时,转身见到那人就在身后站着,盈盈一笑。
然后唤你的名,张开怀抱等着你......孟奕瑶应了阿彩,对她点了点头,慢慢走了出来,沉声道:“找到了,我们走吧。”
阿彩弯着眼,追着孟奕瑶的步伐,腰上系着的银制铃铛叮叮作响。
她步子小,走得有些快,看起来也急匆匆的,生怕跟丢了似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身后的人追不上了,孟奕瑶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她走在自己的前面。
“将军?”阿彩有些不明所以,讷讷地看着她。
孟奕瑶顿了顿,扯道:“走在后面不安全,万一丢了怎么办?走前面,我好看着。阿彩闻言笑了笑,走过来,牵起孟亦瑶的袖子一角,轻轻的,小心翼翼的。
“我们走吧,将军。”
声音温柔得像柔和的月色,轻轻笼罩在漠北苍凉孤寂的土地上......姑娘于前走,将军随其后。
惟愿经年,伊人仍如旧。
第44章 一起去看盛世太平
“将军,你怎么啦?”阿彩见孟奕瑶自从用遁影术将名单传出去后,便一直皱了眉头,闷闷不乐。
孟奕瑶牵着她的手,谨慎地加快了步伐:“无事,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她总觉得顺利得有些过头了,哪里怪怪的,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漠北皇宫不安全,事到如今,还是早些将人带回大南,方才能够放心。
此刻晨光熹微,轻功在皇宫的高出踏瓦而行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孟奕瑶无奈,只得带着阿彩在宫里小心翼翼地摸索出路。
“不好!”忽然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孟奕瑶连忙拽着一脸茫然的阿彩,想要掉头绕道,却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男子声音略有些慵懒,似乎已经等了她们许久。
孟奕瑶抬眼望去,就在距离宫门不远的拐角处,却见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朝她们徐步而来。
涧蓝色的明眸,在漠北初生的烈日下折射得有些刺眼,却依稀透着丝丝困倦,这张冷峻的脸,竟和尹水瑶有那么几分相似。
“孟将军远道而来,还请恕朕招待不周之罪。”他的步子有些轻飘飘的,虽然气势上压了一头,这身子,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孟奕瑶打量了他一通,俯身行了个礼,冷冷道:“漠北皇帝陛下,贺达?”
“正是,原来孟将军也知道朕这个体弱多病,不中用的小皇帝啊?”贺达轻笑道,语气随和,那猎鹰般锐利的眸子,却似要将孟奕瑶穿透般。
孟奕瑶警惕地看着他,旋即扫视了四周一圈,平静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将军,入殿一叙。”贺达笑道,命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大南同州端王府,秋风起,叶满地。
已是黄昏,金乌西沉,残阳像血渍洒在了端王府那光秃秃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颤抖着橙金色的光。
今年的秋走得快了些,寒风凄紧,殷红的楓叶上染了层薄薄的霜,庭院中的桂花树却已被磋磨得只剩下零星几点,再无芳香。
许是贪恋唯余的秋色,南文卿不知不觉地走出书房,待反应过来时,已然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孟奕瑶的信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南文卿摩挲着手中名单,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如此顺利,似乎所有事情都被安排好了一般。
如今证据齐全,只待处置端王。
可南满风有先皇赏赐的铁券丹书,除谋逆大罪皆可赦免......若这一番无法彻底铲除南满风的势力,只怕恐后患无穷。
“陛下在想什么,这般入神?”南文卿闻声望去,见夏翌已经抱着貂裘走到了他身后。
“陛下,外面冷。”夏翌为南文卿轻轻披上貂裘,又捏了捏他冰冷的手,蹙眉道。
南文卿没有说回答,只是将夏翌拽来摁在了石凳上,旋即又自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阿翌,其实王叔从前待我极好,只是不知怎的,就渐渐疏远了。”南文卿回想着从前王叔偶尔入宫,都会带着新鲜的小玩意儿来逗他。
虽然从小就被父皇教导身为皇子,须得举止端庄,符合礼法。但他总能从小王叔那里寻到些许平常人的快乐,会蹦蹦跳跳,会开怀大笑。
“是感情,就总会被时光和距离冲淡的,更何况陛下和端王之间,还隔着皇权与名利。”夏翌安慰道,抽出他手中的名单,扫视了片刻。
“如何?”南文卿见他皱了皱眉头,不禁笑着问道。
夏翌沉思半晌,温和地看向怀中的小皇帝,轻轻道:“陛下是皇帝,要如何处置端王,该由陛下决定。”
温柔且坚定。
端王是陛下的臣子,是生是死,要不要处置,该如何处置,都应该由陛下决定。
南文卿有些出神地看着他,不禁笑道:“你这个样子,让我忽然想起了从前你提刀逼上御书房,让我贬谪沈谦的时候。”
“臣不能一辈子将陛下护在身后,也不能一辈子左右陛下的决定。”夏翌听他翻起了旧账,不由得苦笑道。
离毒发的时间所剩无几,其实他是在想,总有一天他的小皇帝要独自面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要面对骑虎难下的时刻。
或者说其实他的小皇帝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养足羽翼,只是自己从来放心不下,挡住了他的锋芒。“阿翌,我想回王城了。”南文卿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很轻。
“好。”夏翌将他搂得紧紧地,挡住了肆意呼啸的寒风。
“说来,每至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雪际花时,王城御街两道便挂满了花灯,花光满路,瑞雪飘飞......从前都是我一个人去看,如今,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南文卿满足地笑了笑。
“陛下如今是皇帝了,不能再随便往宫外跑了,这种盛大的节日,是要在宫中宴请百官的。”夏翌温柔笑道。
南文卿有些不开心,旋即缠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朕不管!那丞相大人还跟着朕偷偷摸摸跑到同州来做什么?大不了届时将人都骗到太平楼上去暍酒,再偷偷溜走便是了。”
见夏翌只看着他温和地笑了笑,也不反驳,南文卿便权当他是默认了,畅想道:“然后我们去清晖桥看河灯,溶溶月色之夜,闲闲太平之居,看烟花绽放,看宝马争驰,看盛世太平......”“卿儿。”夏翌不由得轻轻唤道。
“嗯?”南文卿有些恍惚,转头看向他。
夕阳下,夏翌看见了南文卿眼中流转着的温柔与期望,忍不住将人的头轻轻摁过来,小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炽热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南文卿缓缓闭上眼睛,环住了他的脖颈。
夏翌更加舍不得放开了,恨不得将人融入骨血里。
可他害怕自己带不走......如果可以,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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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她是我妻
“还未寻到端王?”南文卿已经派出去人搜罗了许久,不仅是南满风,就连梅枕雪都隐匿了身影,偏偏还是不久前跟丢的。
南文卿挥手屏退了面前的暗卫,低头蹙眉,焦虑地在院中踱来踱去。
这下可好,分明在人家家中,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怪他之前将重心全放在了梅枕雪身上,却忽视了这个行踪不定的端王。
想来定是此前在月欢阁一事,梅枕雪前去找南满风求助了。
啧,早知如此,就不该打草惊蛇。
“陛下莫急,臣已修书一封至怀州,请怀王在边境一带严查了,这么短的时间,南满风定然没有出境。再者,臣不久前便命人从钰州率军赶至回王城的途中守卫,以护陛下周全。”夏翌见状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文卿忽的抬头,有些奇道:“阿翌怎么又开始自称臣了?从前分明不是如此,何故与我疏远?”
夏翌闻言微微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磕磕绊绊道:“毕竟,有外人。”
其实他这些天都在纠结,究竟该如何面对南文卿。
若是真的中了封枝雪......他有想过,在一起一天是一天,珍惜当下便好了;可有时看着他那明朗的笑容,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不如让他渐渐淡忘自己吧......却又会不舍。
南文卿却权当看不见他略显紧张的神色,只是笑了笑,搂住夏翌的腰间糯声道:“没关系。”
夏翌被一个温暖的拥抱扑了满怀,僵硬的身子微微颤了颤,抬手将南文卿也紧紧搂住。
罢了,他再纠结再挣扎,也抵挡不住他炽热且干净的爱。
夏翌将小皇帝摁在自己的怀中,温声道:“南满风在朝中也有些势力,他定然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再者,就算南满风想要去漠北借兵,贺达也得掂量掂量其中利弊,你放宽心便好。”
“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__”“陛下,端王回来了!”南文卿还没说完,便被探子匆匆来报给打断了。
“什么?”南文卿有些惊讶,抬眼望去,那个朝他匆匆走来的男子,果真是那个玄纹云袖,举止尽着风流,许久未见的小王叔。
他以为南满风早就出了同州。
“罪臣......叩见陛下!”南满风在距离南文卿数尺的地方噗通跪下,俯身叩首。南文卿一时间怔住了,夏翌担心他有暗招,又连忙护着南文卿向后退了退。
“哦?王叔何罪之有?”南文卿稳了稳心神,笑着试探道。
南满风将头埋得低低的,也无人看得见他的神情,只片刻,听他沉声道:“臣与漠北暗中往来,走私官盐,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