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萧十三抗议地噘着嘴,蚊声挣扎道。
“说,该叫我什么?”楚霁寒却不搭理他,只是一边走着,一边耐心问道。
“楚霁寒!你快放我下来!”萧十三没耐心了,立刻又蹬起了小腿儿,愤愤道。
“啪一一!”楚霁寒手中折扇不轻不重地拍在了萧十三的小屁股上,声音却传入耳朵听得分明。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打!连师尊都没有打过他,楚霁寒居然敢连着打他两次?
“小师弟在师尊面前分明挺乖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这么不听话?乱叫又乱晈?”楚霁寒下手不重,见过了片刻萧十三在肩头扑腾得更凶了,干脆又补了两扇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霁寒!我要告诉师尊!”萧十三心里委屈,默默陈列着楚霁寒的罪状,软绵绵的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砸在了楚霁寒的背上。
“哦?好啊,那你再将你下山后挥金如土的壮举,还有将师尊交代的事情彻底抛诸脑后,一个人摸出来玩儿的事情一并禀告给师尊吧。”楚霁寒也不怕他的威胁,笑道。
萧十三神情一滞,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的贪玩儿给坑了。
“啪__!”见他不说话,楚霁寒又补了一扇子,提了提音调道:“说,该叫什么?”
“师!师兄”萧十三心里一团怒火,却深知自己根本不是楚霁寒这家伙的对手,只得将羞红的脸深深埋了下去,生怕被人看到,小腿儿也不蹬了,磕磕巴巴道。
“诶?”楚霁寒向来吃软不吃硬,满意地点头笑应着。
小孩儿被楚霁寒稳稳捞着,楚霁寒一边走,一边细说着玉山和王城最近的八卦,哪位小师妹被哪位公子看上了,名扬江湖的师姐又从哪里游历归来,师尊又倒腾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榜下捉婿又闹出了什么笑话..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心中气愤,萧十三却早把这个讨人厌的师兄的累累罪行忘了个遍,满怀好奇地番外-你是我的糖听着楚霁寒给他讲这些新奇有趣的事儿,将那串冰糖葫芦攥得紧紧的。
楚霁寒见他没有反抗,也顺势将人一直扛着,没有放下来,他只觉得这小孩儿软糯可爱,趴肩上乖乖的,也挺好。
夕阳下,温和的橘红色霞光铺满了华街,山门旁的两颗柳树参差摇曳,流转着金灿灿的光一一那是归家的路。
第47章 他们之间隔了个江山
“你要同我说什么?”端王府的院落里,夏翌和南满风坐在石凳上,两相对峙。
方才他见南满风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这才故意支走南文卿。
“丞相果然聪明。”南满风笑了笑。
传闻这个丞相城府颇深,手段毒辣,他起初见到夏翌时还不相信。
分明跟在小皇侄身后,温和儒雅,安分细心,一看便是值得信赖的存在,有这样的贤相,该是大南之福才是。
可是这些日子里夏翌暗中调度军马,将一切都悄悄打点好,又堵死了他的退路......他才知道,这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是因为有南文卿在。
小皇帝聪明果决,却不够狠辣,有夏翌在他身后挡住刀枪剑戟,倒也好。
至少他望着南文卿的时候,目光总是温柔得让人沦陷。
不过……
“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和陛下在一起的样子,仿佛看到了皇兄......只是他没有你们这般命好。”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向夏翌叹道。
“先皇?”夏翌愕然道。
“皇兄自己困了自己一辈子,我看在眼里,他没能得到的,我便希望陛下能得到,可......若是无法承诺一辈子的相伴相守,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又何必辜负有心人。”南满风没有回答他,话锋陡然一转。
“端王这是何意?”夏翌闻言微怔,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如果本王的消息没错,丞相和本王中了一样的奇毒。封枝雪无解,梅枕雪受命行事,对此毒亦是一无所知;江湖上流传着千百种解药,大多不过是捕风捉影,这般,丞相大人又准备如何自保?”南满风苦涩地笑了笑。
“我毒入骨髓,已是将死之人,只奉劝丞相一句,陛下他同你不_样。”他死死盯着夏翌,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你觉得若是陛下知晓你身中奇毒会怎样?依他的性子,怕是会挥师北上,为你大军逼至漠北,寻得解药。其中利害,难道还要我同丞相大人细说吗?”
夏翌一怔,攥了攥拳头。
他自然知道,他甚至有想过......南满风说的没错。
南文卿是大南数万万子民瞻望的星辰,坚固的依靠,信仰的神明。
他是大南的皇帝。
忽然想起了那年小皇帝向他伸出手说:“我大南繁阜,却仍有人如你这般,或许不日便冻死街头,你若真想谢本殿下,便拿着这些钱,带些人自己去讨份活儿,谋个出路吧。若人人都这般,大南江山万里,又何时才能盛世昌荣,海晏河清?”
一段话,他记了十几年。
他的陛下从小便心怀壮志,以天下万民为先,该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帝,被镌刻如史册,万古流芳。
身中奇毒又如何?他死了,不过是一条人命,若陛下为他任性,便是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可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又要我们如何放下?”夏翌苦笑道。
他们错过了八年,好不容易才有勇气走在了一起,现在却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一场温情的梦罢了,该醒了。
“放得下的,只要够久,是爱是恨,瞋痴怨怼,都会被渐渐遗忘。”南满风摇了摇头。
“陛下骨子里犟得很,连同他父皇起争执都是常有的事。你若执意守在他身边,他也愿为你倾尽天下,你若弃他离去,他也定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他继续道。
只要忘了,就不会再有牵绊了。
这句话还是皇兄告诉他的。
他当然不希望再看到什么殉情的苦命鸳鸯,更何况是系着天下责任的陛下。
“丞相是百官之首,便更应该知道,人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总是身不由己的。黎明百姓羡慕渴望的位高权重,他们得不到,陛下生而却背负着;庶子寒窗苦读十余载盼个金榜题名,能如丞相这般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拥有着普通人不可求的东西,便会牺牲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南满风开解道。
“丞相难道还以为陛下他离不得你吗?”南满风抿了口茶,淡淡道。
“其实他和他父皇是同类人。”
南满风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固执矜骄的皇兄,和南文卿的身影渐渐重合,不由得苦笑。
“却偏偏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是个痴情的种。”
天色渐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同南满风在这里坐了多久。
夏翌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哪怕是那些年里被陛下当做对手,处处打压针对,他都能应对自如......“陛下快回来了,你让我再想想,余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妥帖,不会误了先皇和王爷,凭着性命打下的江山。”夏翌理了理长袍,起身揖首道。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儿的,南满风哪里是处处为陛下着想,说到底,还是自己那几分私心罢了。
但那又如何呢?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一层世俗的阻挠,却原来,是隔了整整一座江山。
萧瑟的风又起,他往端王府的院墙外望去,秋日的薄暮散落在天际,几分凄凉,几分颓靡......南文卿是天下人的南文卿,不该是他一个人的。
第48章 一笑醉杀满堂风
清晨日色无光,一股寒气从天际袭来,似乎秋暮欲颓,不日便会有一场大雪。
“你想好了?”端王府的后院,南文卿看着他的小王叔将昏睡中的梅枕雪小心翼翼抱入马车。
他到那间小木屋时,看见梅枕雪还未醒,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只是屋门口那株梅树......却因为昨夜风太急,被生生折断了腰肢,孤零零倒在了篱头。
顿觉可愔。
西风摇,桂化洛。
这是今年最后一度秋风了吧。
“罪臣只请陛下__将她带入王城,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来了。”竹帘卷起,丝丝寒风刮过了他的鬓角,南文卿和夏翌就站在马车外静静地看着。
饶是看惯了生离死别,也终究会被打动到。
南满风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想要永久地烙在心底。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年重逢日,她一袭淡黄色的罗裙,持剑玉立......“醉风楼?”那年,二十余岁的南满风正赶着从镇南关回王城复命,途经昌平时,一眼便瞧见了这落座于榷场处的酒楼。
他觉得有趣,他活了二十几年,常年辗转在各国,品过美酒无数,倒没怎么醉过。
“是这家民商不知忌讳,冲撞了王爷,属下这便去向店主交代一二。”身后的侍从见南满风驻足于楼前,不安皱眉道。
“无妨,又没有冲撞陛下,我区区一个闲散王爷,何足挂齿?百姓经商不易,便不要去为难人家了。”南满风见他谨慎的模样,笑道。
二十余岁,多好的年龄啊,少年意气风发,最是锋芒潇洒。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去寻处落脚的地方,明日再启程。我倒要看一看,这醉风楼是有怎样的佳酿,要如何醉倒本王,哈哈哈一一”南满风言罢翻身下马来,又将骏马系在了酒楼旁的垂柳旁,拍了拍手,转身朝酒楼走去。
春风贻荡,年少轻狂。
那时的醉风楼还不似今日这般熙熙攘攘,不过是偶尔过路来客驻足歇歇脚,也就比寻常的小茶馆看起来排面那么一点点。
南满风落座不多久,便见一女子从二楼轻功跃下,手持一柄镂着霜天梅花的长剑,接着,鼓声渐紧,只见她足尖轻点跃上中央的鼓面,扬袖挽起了剑花。
流风回雪,待薄纱拂去,才见那女子面容。
艳色如刀,目光清冷。
竟疑似故人。
座下宾客掌声如雷,唯南满风一人静静坐在那个小角落,在脑海里搜寻着那段记忆。
只片刻暄腾,她又水袖在虚空中浅浅一抹。
轻巧的步伐掀起裙袂飘飘,右手手腕转动着剑柄,剑身也跟着慢慢转动了起来,带着凉风骤起,卷起了鼓面的花瓣,绕着那剑身腾飞了起来。
“有纸笔吗?”南满风忽然叫住了在人群里跑来跑去的店小二,认真道。
“有的有的,客观稍等。”他还记得那个店小二,小伙子老实厚道,无论是对待往来普通商贩,过路百姓,还是像他这样的富贵公子,都一样的热情真淳。
楼上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见一只酒碗不慎摔落下来,女子反应极快,剑身一转抬手稳稳接住了那瓷碗,琼浆倾泻在碗中,溅飞了几滴落在了她的罗裙上。
旋即横剑一扫,翻转手腕,顷刻间,那花瓣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剑尖,竟一动不动。
满座皆惊,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南满风从人群中走出,手执宣纸,那清朗的声音赞叹道:“剑底拈花盛琥珀,一笑醉杀满堂风。”
众人转头一看,那宣纸上,也正写着这一句诗。
南满风写得一手好字,用笔细劲,锋芒毕露又有傲骨之气。
一时间掌声四起,有称赞男子文采的,亦有称赞女子舞姿的......“你是何人?”那女子,正是梅枕雪。
“小王南满风,梅姑娘,好久不见。”南满风笑道。
梅枕雪怔了怔,良久才跟着调笑道:“久闻端王文武双全,这是为我写的?”
“正是。”南满笑着风点头应道。
那时的他自以为身为大南王爷,可以给他心爱的女子最好的生活,还不知道她的目的,她的凉薄,她的心狠。
那时的她,除了被训练出来的娇俏笑容和习惯了的清冷疏远,亦还不知何为愁苦,何为痛惜。
却都未料到,一次久别重逢,竟是一生的飞蛾扑火。
第49章 这是他所求的结局
南文卿本想将南满风押回王城论罪问责,可南满风执意不肯走,唯求一死。
南文卿无奈,只好妥协,下令将南满风于同州处斩,自己则先带着梅枕雪离去。
南文卿到底还是见不得至亲,被自己下令斩首的场面。
南满风却是释然。
他是大南最高傲的王爷,他也不想让南文卿因私废公,否则九泉之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兄。
“阿翌,我这样做对吗?”马车内,南文卿喃喃道。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本谨慎提防,割据一方的王叔,竟是这般结局。
夏翌揉了揉小皇帝的头,轻声道:“陛下既然做了,便不该问臣对不对。”
“朕知道一个皇帝该怎么做。”南文卿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臣,不过是在暗示他身为皇帝,理应如何。
“可我身为一个侄儿呢?”南文卿握住夏翌的手,茫然道。
他竟不知,那是他的王叔啊,是在他年幼时,会入宫逗他笑,带他玩儿,为他在父皇面前打马虎眼的亲人。
“陛下可还记得这把龙骨金扇的来历吗?”夏翌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是......是先皇亲手锻造,赐予我的生辰礼物。”南文卿看了看手中的扇子,讷讷应道。
“寻常的扇子是木骨纸面,陛下这把龙骨金扇却不同寻常,甚至可称为兵器......陛下,您已然是皇帝,便没有如果可言,先皇赐扇,一是可供防身之用,二便是希望您能明白,也时刻警醒,这天下的担子,没有那么好担。”夏翌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