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各地官员若串通一气,那告御状真能告到王城的,少之又少。
不过这也同样意味着皇帝会有十几日不在朝中,历朝历代在此期间,皆是由皇帝的近臣,或是太子来打理朝中上下事宜,因此这也正好是皇子大臣们笼络人心,培养势力,铲除异己的最佳时期。
到了南文卿这一辈就更简明了,反正只要丞相大人在朝中,陛下出不出巡都一个样,这一点南文卿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也就没打算去同他计较其中利弊。
本来应该是轻松便可敲定好的事情,大家都心下了然,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莫名其妙的。
夏翌撂挑子甩手不干了!
非要同陛下一起出巡。
大臣们惊呆了,连南文卿也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夏翌不是一直忙着夺权吗?十几天容他在王城逍遥,他还不干了。
若夏翌真的执意要跟着走,满朝文武还真的挑不出第二个人担此大任。
“陛下,您若再不开门,臣就硬闯了。”御书房门外,夏翌直接冲房内的人大喊了一声,吓得林公公在一旁脸色煞白。
又闯,又闯,这丞相大人挨打没挨够是不是?
“进来。”南文卿有点头疼,腿长丞相身上,看护御书房的侍卫也都是他的人,左右自己定是拦不住他的。
片刻,门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夏翌就这样在林公公满是不可思议的注目礼下理直气壮地进了御书房。
刚刚推门而入,便看见了满地狼藉,东一本西一本的奏折瘫在地上,显然是被龙椅上的人一怒之下纷纷砸下来的。
小孩子脾气啊。
夏翌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去将一本本奏折拾起摞好,再平平稳稳地摆在了小皇帝的书案上,谁料手还没挪动,便被南文卿的龙骨金扇一抡,“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下手倒还挺重,夏翌条件反射地猛然将手抽走,巴巴地看着身旁余怒未消的小皇帝。
“朕让你捡了吗?”南文卿冷冷道。
“没有。”夏翌还停留在挨打的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小皇帝真是......是不是前些日子太纵容他了,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自己这些天也没招他惹他吧?
“闯御书房?”
“不敢。”
“朕让你将手抽走了吗?放回来!”
夏翌对上南文卿那不满的神色,有些无语。这小皇帝怎么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心情不爽就会篡权夺位把他杀了的奸佞权臣吗?
心情有点复杂,但要说生气,那倒谈不上,除了上次沈谦一事,十一年来,他从来没有生过南文卿的气。
他固然有强权在手,但这强权是用来平定这些年来骚动频频的藩王们的,又怎么会真让人冲进了将小皇帝给绑了拟旨。
罢了,还是让他先发泄完了再讲道理吧。
夏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是又将手伸了出来。
下一秒,却是一丝清凉在手背划过,南文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瓶消肿的药。
夏翌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是不是之前欺负他太多,于是乎一步退让,步步紧逼,这小皇帝打上瘾了?
“会有侍卫保护好朕的。”认认真真抹药的南文卿忽然开口道。
是在回答夏翌方才于朝堂之上说的话。
夏翌感受着南文卿的拇指在自己的手背上摩挲,有些出神,差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陛下出巡能带的侍卫不多,交给他们臣不放心。”
他还记得十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双小手,将他从绝望里拉了出来。
左右说不过他,南文卿干脆讽刺道:“不放心?怎么,丞相大人这是害怕朕脱离了你的监视,去把你老底都彻查一边?”
又是这样的话,说到底,小皇帝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信任自己。
夏翌沉默了良久,才道:“陛下想要彻查臣的老底,直接找臣便是,不必这么麻烦。”
南文卿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站立在身侧一身官服的丞相,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一丝喜怒来。
可方才他的语气里,似乎隐约有那么一丝委屈?
许是听错了吧?南文卿摇了摇头,立刻将那可怕的想法甩掉。
于是一个上午,最终二人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南文卿只得吩咐了数十个影卫,将夏翌给控制在宫内。
虽然禁军自己调动不了,但影卫是直属于皇帝的,这个夏翌可管不了。
......次日,马车已经驶出王城数里,车厢内,南文卿正翻阅着一本卷宗。阳光透过竹帘丝丝缕缕洒在俊俏白皙的脸上,还真有点好看。
虽然说这个小皇帝阴晴不定,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少年,安安静静认真读书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揉了揉酸涩的脖颈,似是有些累了,南文卿启唇唤道:“林尚德,换盏茶水来。”
话音刚落,正想伸伸懒腰,却猛然瞧见掀笭而入的,是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把小皇帝直接给吓精神了。
“你......”“陛下,林公公有些私事耽搁了,怕是来不了,这一路上,还是由臣来伺候陛下吧。”夏翌跪坐在一旁,手中捧着茶盏,恭敬道。
果然,几十个人还是看不住他......滚犊子夏翌,肯定是命人把老林给扣押在王城了。南文卿抿了抿嘴,看着他那人模狗样儿却又骂不出来。
难怪送行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原来是一早混入随行的队伍里了。可是王城该怎么办?南文卿皱了皱眉,试探道:“丞相?”
“陛下,臣在。”夏翌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
“朕知道你在,朕就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臣说过,要保护陛下安全。”
“那王城”夏翌见他作势又要开始说教,连忙打断道:“请陛下放心,王城内,臣安排了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镇守。”
“......”南文卿有些想骂人。你安排?满朝文武朕最不信任的就是你,还你安排。
第8章 放开朕,朕还能打!
“大胆!你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夏翌已经爬到身边来了,双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脖子,吓得南文卿往后缩了缩。
他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掐死自己吧?
这个家伙,果然是狼子野心!
“陛下方才不是看书看累了吗?臣给陛下揉揉。”夏翌看他躲闪着,忍不住苦笑道。
心下了然,原来还是会有些失落。
“你?”南文卿惊讶地看着一脸真诚的丞相大人,当即被这句话怔住了。
丞相他,看样子真的不是想趁机结果了自己。
方才那眼神似乎还......有些难过?
心脏猛地一揪,南文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肯定是因为看不到老林,所以难过!南文卿心里不断肯定着自己的答案。
“陛下?臣可以给陛下揉揉吗?”夏翌看着小皇帝呆滞地看着他,那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不禁失笑道。
“那,那行吧,你轻点。”半晌,南文卿才支支吾吾道。
他脑子有点乱,方才自己好像盯着丞相的脸,有些出神了。
他是不是魔怔了?那可是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还天天威胁他,狼子野心的丞相。
“是。”夏翌双膝向前挪了挪,他本身就比小皇帝高,这样跪着,倒也没显得矮多少。
就是一直跪着,硌得他很不舒服。
看着身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南文卿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双手忍不住揪了揪衣角。
可是......丞相他却忽然伸出手,将自己扑倒了?
“你!”南文卿还没说完,忽见一支暗箭“嗖——”的直直破帘射入,死死插在了木板上,正是自己刚才坐着的那个位置。
“护驾——!”片刻的沉寂后,马车外忽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铿锵交错,似乎来的人还不少,随行的十几个侍卫有些招架不住了。
???
画风变得太快小皇帝有点迷茫,为什么会有人在南国境内刺杀他?
刺杀权高位重之人,不过是夺权或寻仇,可南文卿不是早就将前朝的政敌都收拾干净了吗?当然,除去眼前这个丞相大人。
而且他也没欠过什么风流债啊,当年那姑娘早就嫁人了,应该不是什么旧情人杀上门来。
再者,但凡是个南国子民都知道,无论是要权还是要钱,都应该去绑架丞相大人啊!
“你不会行踪暴露了吧?”南文卿皱眉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丞相,有些好奇道。
夏翌不禁皱了皱眉,虽然小皇帝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却清楚得很。
看来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
果然,那个人还没有死心,赶着入秋的天子出巡,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来谋划这场刺杀。
夏翌立即捞起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小皇帝,沉声道:“马车里更不安全,一会儿出去,你不要离我太远。”
言罢,还没等南文卿反应过来,就被他这么紧紧抱着一个翻身掀笭跃下马车,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
小皇帝非常想咆哮:放朕下来!
朕能打!
“躲好!”只见一把寒光熠熠的长剑朝自己刺来,夏翌转身惊险擦开,把南文卿放下后,又立马攻去擒住那刺客的手腕,将手中兵刃夺下,反手朝他心脏刺去,一剑毙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禁让身旁极不服气的小皇帝暗叹:尴尬,丞相似乎确实比自己能打?
南文卿略微羡慕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过刀剑无眼可不许他出神,四面八方杀下来的十几名刺客迅速将南文卿和夏翌隔开,招招狠辣向二人攻去。
手中龙骨金扇展开,南文卿抬手按下机关,“嗖嗖嗖——!”银针射出,顷刻间便已撂倒了几人,手腕一翻,将金扇收拢,瞬时抬起扇骨挡下了砍向自己的白刃,折扇大骨顶端的刀片泛着寒光。
“陛下!”忽然瞧见一蒙面黑衣人从山上跃下,提剑朝南文卿疾攻去,南文卿正招架着身前的攻势,又哪里顾得及身后?
夏翌心中一颤,出剑横扫开跟前几个缠人的刺客,也不管四周乱剑劈来,飞身护在了小皇帝身后“噗——!”
只一瞬,长剑深深的刺进了他的肩头,夏翌闷哼一声,以手中的剑反手刺向面前的黑衣人。
那人剑术也不错,立即将剑从夏翌身上拔出,挡下了一击,却还未来得及抽手,便被凌空飞来的短刀片直直插中心脏!
顷刻间鲜血喷涌。
夏翌见状,当即补上了一脚狠狠踢在了那人的小腹上,将黑衣人重重踹倒在地。
“撤!”余下的刺客见他倒下了,不知为何纷纷收住了手上的攻势,愣了半晌,又闻得一声撤令,转身撤离。
见侍卫们正准备追杀上去,夏翌忙道:“莫追!”
不过是一群花钱雇来的刺客,只认钱不认人,只要雇主在自己手上,别的都不重要。
南文卿也明白他的意思,俯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见他只是昏死过去了,立即点了两个侍卫,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将这人抬下去。”
待到侍卫告退,夏翌这才撑不住伤口的剧烈疼痛感,手中的剑“哐当——”掉落,因失血过多虚弱得单膝跪了下去。
“你怎么样?”南文卿一惊,慌忙走到夏翌身旁,看见那道狰狞的剑伤,不禁皱眉。
第9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丞相他,为什么要拼命救自己?若是那剑再偏一点,伤的便不是左肩了......画面逐渐与三年前重合,那一年,夏翌似乎也是这样挡在了二弟的身前,将那个人保护得安安稳稳。
其实南文卿有些嫉妒,他有时会想,如果被夏翌护在身后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只会是被他举起剑,对着的那一个。
夏翌的立场,永远不会是他南文卿。
从他下旨赐死二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陛下?”夏翌捂着伤口,连着几声才唤回了出神的小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小皇帝同他讲话,越来越喜欢走神了。
“此地距柳州不远了,随行未带伤药,朕先扶你回马车上处理伤口,等到了州府再上药,好不好?”南文卿搀起丞相大人,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哄骗的味道。
“好。”夏翌闻言怔了怔,抬头看着南文卿担忧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了。
他似乎本想训他做事马虎,随行竟然不带药品来着?
不料却不由自主的被人家这句“好不好”将魂给勾去了,呆滞地点了点头,由着小皇帝扶着自己进了马车。
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的错觉。
......等到了州府,已经天色渐晚,绯红的霞光从天边蔓延而来,给小小的柳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将两道人影缓缓拉长。
“你慢点。”南文卿小心翼翼地将丞相扶下马车,既不要旁人碰,也不管身后恭迎的官员,连忙命人去寻大夫为丞相看伤。
于是乎,整个州府忙上忙下,直至入夜,众侍女刚刚入了内室准备伺候,还都被这位皇帝给赶出了房间。
不仅如此,这位皇帝陛下方才拿了药,就执意将大夫也给赶了出去,这一脸的倔强,像是谁要跟他抢什么似的。
众官员当下汗颜。
“陛下?”目睹全程的丞相大人,见小皇帝伸手扒起了自己的衣服,有些惊讶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