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朕给你上药!”南文卿看着他一脸茫然失措的模样,心里忽然不畅快了,没好气道。
夏翌:“......”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熟悉?
臣说了什么吗?
臣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嘶——好疼!”似乎心里的话被听到了,小皇帝撅了噘嘴,举着擦拭污血的绢布,往丞相的伤口边缘重重一按,夏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南文卿见他这模样,似乎更恼了,也不同他说话,干脆自己发起了脾气,手上的力道也没了个轻重,偏偏丞相大人怕再度惹恼了他,于是疼却又不敢吱声,直冒冷汗。
您真的是来上药的不是来上刑的吗?
夏翌不禁在心里暗骂道。
过了不知多久,南文卿似乎感觉到了夏翌的隐忍,手中的力道渐渐放轻了下来。
某丞相逃过一劫似的松了口气。
“似乎臣每次受伤,都是陛下替臣上药。”夏翌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宁静,看着眼前虽然余怒未消,却仍仔仔细细给自己上药的小皇帝,不禁心头一暖。
“可似乎你每一次受重伤,都是因为我。”闻言,南文卿的手顿了顿,不知道是自责还是委屈。
夏翌没有回答,他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自从见到小皇帝之后,他受过的每一次重伤,真的都是为了他。
但带给他救赎和温暖的是他。
带给他余生的希望的也是他。
“你是不是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良久,才听见小皇帝又开口,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怎么,把小皇帝气哭了?
可这小皇帝一直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肩膀上药,夏翌根本看不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心里一乱:“不是,臣没有,臣”“那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二弟有危险,你拿命去救,朕能理解,可一个萍水相逢的宫女有冤屈,你也堵上性命去上书先皇,就连朕,连朕被刺杀,你也要用命护着......”南文卿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可夏翌却在迷茫中,将最后那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你当你的命是多不值钱,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值得。”
原来这些事情,小皇帝他都还记得?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这句话被他说得怪怪的?
震惊之余,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夏翌沙哑道:“不是的,你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
原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这样看他的吗?
原来他一直觉得,夏翌可以去救二皇子,可以救一个可怜的宫女,却独独不会救他南文卿。
小皇帝,不是不喜欢自己吗?
还是说是他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分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那个太子殿下啊......夏翌忍不住抬手,想要揉揉眼前人的头,却不料还没触碰到,便被小皇帝戒备地打开了。
“药上好了,丞相好好休息吧,朕先出去了。”许是意识到了方才的失态,南文卿定了定心神,平淡道。
走得这般快,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留给身后的人。
夏翌忽然觉得,似乎有很多的东西隔在他和陛下之间,两个人都在遥遥相望,却不敢迈出一步。
第10章 丞相又在说些什么骚话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丞相?”檀木门外,南文卿正提着一个小食盒,轻敲着门。
“陛下若是有事,直接进来便是。不必过问。”屋内的人柔声应道。
推门而入,正瞧见丞相坐在案前,认真翻阅着柳州官员递上来的公文,账册。
自己这个皇帝,最近是不是有点不称职了?
“陛下?夜里霜重,您别在门口站着了吧。”夏翌瞧见站在门口的小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头。
南文卿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地将门阖上“砰——!”
宁静的画风突变,一个食盒被人非常豪气的,重重摔在了书案上,吓得丞相大人险些将手中的书滑落。
“陛下?您怎么了?”夏翌有些惶恐,刚才还好好的,又生气了?
“朕给你做了糕点。”南文卿说着,掀袍而坐。
夏翌闻言愣住了,良久,试探道:“陛下......您做糕点?”
“怎么?朕毒不死你。”小皇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臣不敢!只是没想到,陛下还会做糕点。”说着,放下手中书卷,连忙想要跪下,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扶住。
“伤好利索了?就乱动,你想不到的多着呢。”边说着,又打开食盒,将一碟香气弥漫的雪花糕取了出来,外形小巧白净,倒是十分可爱。
南文卿得意地看着身旁呆滞的丞相,伸手取了一块道:“这是为是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快吃了,朕与你就扯平了。”
扯平了?
“是。”原来如此,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阵失落。
“怎么样,味道和你当年吃的相比,可还行?”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小心翼翼道。
“当年?”夏翌怔了怔,什么当年?
“嗯?怎么,朕知道你最喜欢吃雪花糕,只是大概做得不如二弟府里的厨子,其实朕做得最好吃的是桂花糕,当年特意为母妃去学的,朕”“陛下从哪儿听来的臣喜欢吃雪花糕?”夏翌惊诧地打断道。
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吃雪花糕了,其实他根本就不怎么喜欢吃糕点,总觉得太甜腻,尤其是雪花糕,甜得有些过头。
“不是丞相你自己说的吗?就在二皇弟生辰那日。”小皇帝看向他,愣道。
他还记得,当年在二弟的寿宴上,那个一袭青衫,如玉竹朗朗的客卿,拿着二弟亲手给他做的那块雪花糕,笑得不知道有多甜。
“夏大人喜欢吗?”二皇子当时便是这样问道。
“很喜欢,多谢二殿下。”那是他见夏翌,笑得最灿烂的一日。
是啊,很喜欢,那为什么就不记得了呢?
那或许,只是喜欢二弟为他做糕点而已吧。
不知怎么的,心里顿顿的痛。
“陛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许多误会?”夏翌看着小皇帝陷入沉思的模样,不禁皱眉道。
二皇子的生辰?那一日他吃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一日他终于又看见了那个如明珠灿然的太子殿下,便整颗心都不在宴席上,高兴得不行。
“什么?”小皇帝表示有点懵。
他和丞相之间还能有什么误会?
“陛下,臣不喜欢吃糕点,尤其是雪花糕。”夏翌正色道。
“哦。”南文卿怔了半晌,才点点头,懂了。
这意思不就是在跟自己表示,他不喜欢糕点,更不喜欢自己做的糕点,只是喜欢二殿下吗?
不过说到底,夏翌心里怎么想的,关自己什么事。
“哦?哦是什么意思?”夏翌皱眉,低了低头,看着小皇帝的眼睛,温声道。
“没什么,朕不知道丞相的喜好,叨扰丞相了,这便端走。”南文卿心里莫名一团火气,他可是皇帝!就算没有实权也是皇帝,他夏翌一个臣子,凭什么这样跟自己说话?
自己也真是,闲的!这么多卷宗没有看,为什么要跑去厨房,学着做了大半夜的什么糕点?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儿吗!
越想越气不过,伸手想要去收拾桌上的小瓷碟,却不料被身旁的人一把抓住。
“丞相?”南文卿黑着脸看向他,心底有点震惊,最近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陛下,臣喜欢吃你做的糕点,雪花糕也好,桂花糕也好,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通通都喜欢。”
夏翌死死抓住小皇帝不断挣扎的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身前的人。
......你有病?
丞相大人你在说些什么骚话?
南文卿没来由的心里一颤,忽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头晕。
还发热......糟糕,自己这是不是中毒了?
第11章 惟愿你拥这盛世
“咚咚咚——!”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总会有一阵恰合时宜的敲门声,来打破尴尬却又美好的气氛。
南文卿立马将人宣进来,从丞相的魔爪里挣脱出,理了理长袍,端端正正坐好了,自动屏蔽身侧丞相有一下没一下的打量。
“何事?说。”小皇帝正经起来还真像那么几回事儿。
“陛下,今日擒获的黑衣人,自尽了,不过......”侍卫说道后半段,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经查证,这个黑衣人,是沈大人。”侍卫说完,连忙将头埋下,方才陛下听到沈大人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吓得他心里一颤,唯恐面对帝王的怒火。
“沈大人,沈谦?”南文卿眉毛倏地拧成一团,沉声道。
“是。”
“刷——!”长剑拔出,南文卿拍案而起,剑尖直指那侍卫,泛着凛凛寒光。
“你当真没有看错?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
“卑职不敢!是,真的是沈大人,他死前还在叫着什么,二皇子殿下。”小侍卫想躲,却又不敢动,慌张地看向丞相求助,惊吓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出去吧。”一旁沉默的丞相大人见状,终于开口了,小侍卫感激地点了点头,连忙退下。
“哐当——!”剑从手中脱落,小皇帝身形一颤,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见小皇帝呆滞地站在原地,夏翌忍不住开口轻唤道。
“为什么?”南文卿的声音有些无力。
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沈谦,是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追随他的人,自己对他向来是信任的,比起君臣,二人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所以南文卿曾为了他一次又一次不管不顾地冒犯大权独揽的丞相。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陛下,沈谦本就是二皇子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潜伏在陛下身边,臣当年还与他在书房有过几面之缘。”夏翌走过去,想要安抚难过的小皇帝。
“可是二弟已经被朕赐死了,他这么做,又能换回什么?”南文卿回首看向他,神色疲惫。
“自然是报仇,沈谦他,和二皇子可谓刎颈之交了。”
“你早就知道?”南文卿闻言有些惊讶。
“是。”夏翌淡淡答道。
“那为何现在才告诉朕?”南文卿问道。
其实他所指的是先前夏翌持刀闯御书房的事情,既然夏翌早就知道,为何当初不同自己讲。
“臣愿意说,陛下愿意信吗?”夏翌苦笑道。
“说的也是......那现在呢?你让朕如何信你?说到底,丞相你不也是二皇子的人吗?”南文卿抬头看向夏翌,有些好奇道。
南文卿真真的是因为好奇,可这句话从一个皇帝的口中传入臣子的耳朵里,就不禁背后凉飕飕的。
夏翌心里一紧,噗通跪下,忙解释道:“陛下明鉴!沈谦的确是二皇子的人,臣此次抗旨不遵追随陛下南巡,正是担心沈谦会在途中对陛下下杀手,臣当初选择追随二皇子,抱的是和沈谦接近您,同样的目的,臣愿意陛下做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那颗棋子。”
南文卿待人真诚,二皇子却生性多疑,故而他不敢告诉南文卿,再后来,察觉到南文卿讨厌自己之后,就更没理由去找他说这些了,只是一直暗中相助,直至他登基。
当下一问,他也不管小皇帝信不信。
“既是如此,朕现在已经坐上了皇位,丞相大人,为何又迟迟不肯放权?”南文卿插着空子,步步紧逼。
夏翌闻言,朝南文卿复行了一个大礼,方才正色道:“二皇子虽然被赐死,但如今在同州,端王态度未定;在边境昌平,商贾梅枕雪和漠北隐有暗中勾结的迹象;陵州贫瘠,常有暴乱;绛州、阳州、淀州三处又是不久前才归于大南版图的,我南国看似繁荣昌盛,其实内患重重,臣实在不敢将这样的一个国家,交予陛下手中。”
小皇帝神色微怔:“你是不相信朕,能治理好这个国家?”
“臣不敢!只是,既然内患重重,那么手握重权者,必将会成为众矢之的,臣愿意成为挡在陛下身前的这个众矢之的,直至陛下,坐拥江山万里,盛世昌荣,海晏河清。”
夏翌抬头看向他,眸中的钦佩、信仰、坚定、炽热,就像在当年仰望那个小殿下一样。
第12章 原来你的殿
南文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来,你问他现在相信丞相的这番话吗?
他自己都不确定。
“那朕问你,当年你害得朕挨了五十大板的事情,怎么说?”
南文卿还是太子的时候,曾被二皇子与夏翌合伙陷害,致使贻误战机,险些被废除了太子之位。
后来还是夏翌掌刑,害他在床上足足躺了近一个月。
而许久之前南文卿想着打夏翌板子,便是为了清算当年之仇。
夏翌想起来,不禁心痛,当时小皇帝那皮开肉绽的模样,自己现在还记得,愧色道:“当年一事,是臣无能,没能护住陛下。太子之位对您来说很重要,臣明白,这才劝说陛下改为杖刑,臣担心二皇子下杀手,故而自请掌刑,总归比交给其他人放心。”
原来如此?忽然想起自己当时看起来确实被打得挺惨的,但倒都是些皮外伤,原来是故意而为之吗......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