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讨厌你,我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你想做什么都行,你别怕,阿彩一一”滚烫的鲜血顺着怀中姑娘的躯体流到自己的身上,滚烫的,烫得让她害怕,孟奕瑶自己都没有发现,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滴落在了怀中姑娘的额头上......“漠北,一盘散沙......积弊难反......长此下去......终将溃散......”“惟愿大南......善待我漠北......子民......”“天命......如此……”
“请将军......为自己活一次吧......”“你的......眼底......有我了......”“真好......”禁术停息,洁白的小瓷瓶掉入孟奕瑶手中,还是温热的,里面盛着的血,如此清晰地让她感受到眼前一切的真切。
大漠鎏金,在殷红的血色下勾勒出一抹残忍,风吹动腰间锒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一一“叮咛——叮咛——”那个桃花眼潋滟,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第83章 为你自己活一次吧
大军开拔、往来也就是十几天的事情,一切尘埃落定,就像是一场闹剧,原以为会血流漂橹的大战,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大南皇帝已经派出使臣处理漠北与南疆事宜,楚霁寒也将当年柳白安带出的杀手殿势力一一收回,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潇洒去了。
大将军班师回朝,万姓欢腾,都聚在王城大街两侧想要一睹镇国大将军风采。而那传闻中的大将军却带着银质面具,策马直奔大南皇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暮春雨后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洗涤了这些天来的明争暗斗。平铺的绿茵上悬挂着晶莹的露珠,怒茁碧润,远望一片清新。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在朝中述完职后,孟奕瑶立马就被带到了寝宫,推门而入便看见夏翌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阿瑶,昨日我收到漠北女帝的来信,如今药都已备齐,还差一药引,她说在你这里,是何物?”南文卿匆匆走过去坐在床头,忙问道。
孟奕瑶愣了愣,旋即从怀中掏出那洁白的小瓷瓶。由于一直放在怀中捂着,加之这瓷瓶本身质地不错,拿出来时还是温热的。
打开瓶口,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南文卿接过,闻见里面的味道,不由得瞳孔一震。
“请陛下下旨煎药吧。”孟奕瑶不作解释,南文卿也不问,立即命人去煎药。
不过看着她欲言欲止的模样,似乎......“阿瑶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南文卿启唇道。
孟奕瑶愣了愣,沉默半晌,开口道:“臣想......离开了。”
“卢钤这孩子很好,是个可堪重用的将才。如今漠北归附,南疆叛乱平定,当是陛下所求的太平盛世了......丞相醒来后,也可辅佐陛下定宇内,扬仁化。”
“臣,请致仕。”
孟奕瑶叩首道。
周遭,忽然寂静得只剩窗外鸟鸣啁啾。
南文卿似乎猜出来了,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半晌,南文卿忽然笑了起来,起身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朕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孟奕瑶有些惊讶,却见他笑道:“阿瑶本不属于仕途,也不该被困在朕的身边。当年你师尊嘱托的事情,你早已完成,朕也希望,你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自从她师尊去世后,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执念中,南文卿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
如今,她愿意自己走出来,也算是对得起爱她的人。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南文卿问。
“我不知道......打算四处看看。”孟奕瑶笑道,“这世间山河秀美,不够看的,我从前就想游历一番,谁知还没走多远,就被师尊叫了回去,后来又跟在陛下身边,便再没有机会了。”
她从小就跟师尊说,想要成为大侠,像师尊一样厉害。
她已经做过了保家卫国的大侠,如今,只想做一个浪迹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侠。
碎霜剑被抱在怀中,腰间别着一把赤红色的弯刀。
她想带她去看遍这锦绣山河,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年,大南皇帝振长策而御宇内,漠北归附,天下一统,他完成了先帝未竟的事业,终将天下化干戈为耕犁。
镇国大将军孟奕瑶致仕,卢钤拜将。
世人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白马银鞍的将军,只是听说江湖上,多了位一袭白袍,腰间别着红色弯刀的女侠。
孟大将军已死,从此世间,只有孟奕。
第84章 冷宫常驻人口
“陛下在做什么?”
来者声音很温柔,如往常一样却又多了几分活力,他似乎还拿了把扇子,南文卿感受到身侧清风徐徐而来,也懒得睁眼。
那人刚刚解了毒,还没歇两天便在宫里活蹦乱跳了起来,四处招惹新来的一批侍女,只是似乎并没有达到心底的目的。
春意阑珊,御花园里的木兰经一夜骤雨凋零殆尽,厚厚的花瓣掉落在泥土里,滋养着新的生命。
不过绕着小径倒是有一片清幽的竹林,亮白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他的脸上,睫毛扑朔,很是好看。
小皇帝正躺在椅子上小憩,屏退了身边的人,只留林尚德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不过也有人除外。
最近事情有些多,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而那位前丞相也因为手中无权,甩手逍遥着。
“你这么闲,不如去帮我筛一遍奏折啊?”南文卿困倦道,声音慵懒,却又贵气。
“这等僭越之事,臣害怕掉脑袋。”夏翌说着,将方才不慎掉落在南文卿额头上的落叶给拿开,“我的事情你也不必忙着澄清,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他心里清楚,这几天南文卿最焦头烂额的事情就是为这个谋逆的前丞相“平反”。
“那可不行。”南文卿忽然睁眼看向他:“别的事情都可以依你,但是我绝不允许你背上这样的千古骂名,往后学堂先生教书,还要每每将你提出来当反面教材,不可以。”
“废后也不行。”南文卿接着又补充道。
如今夏翌之前的朋党都各自有了依附,剩下几个清流,也俗称为“墙头草”在观望着动静,难得有几个老忠臣,没有立场,先前不敢发声,夏翌倒台后便成日口口声声喊着效忠陛下,却总是拿着祖宗之法压制他,满嘴的纲常人伦仁义道德。
“好吧。”夏翌拿他无可奈何,“离殿试没几天了,希望今年春闱,能为你寻得贤相。”
见他眼底因熬夜而爬上的血丝,夏翌也舍不得再打扰他,启唇道:“我去帮你筛一遍折子,留下重要的送到御书房去......对了,梅枕雪已经在宫中安置下了。”
“好,我一会儿去见她。”南文卿顿了顿,应道。
梅枕雪先前怀着王叔的孩子,叫南愔风。
现在该有一岁多了,是个男孩儿,眉眼间还和王叔有些相似。
也不知到了而立之年,会不会也长成个俊美的少年郎,似王叔那般玄纹云袖,锦衣如华,一顰一笑,尽着风流。
如今朝中武有卢钤,就等殿试寻个才子,也算是为愔风登基铺好了路。不过将来该怎么走,会走成什么样子,还得靠他自己。
之后,就和阿翌一起,买田归老焉。
或者去浪迹江湖也是一件快事。
“对了”,南文卿忽然叫住他,“别再去打扰那些宫女,你不忙人家还忙着呢,再胡闹就给朕搬冷宫去,反正快入夏了,正好凉快凉快。”
“噗嗤”,夏翌被他逗笑了,“行行行,你自己看着不舒服,还拐弯抹角地骂我。”
“不如陛下与臣妾今夜鸳鸯锦被翻红浪,好断了臣妾那些不该有的念想?”夏翌笑着,眼睛因为林荫见阳光的反射格外清亮好看。
幸好四下无人,林尚德大概也习惯了这样的“打情骂俏”。
南文卿却没有暴跳如雷,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款款笑道:“朕后悔了,今夜皇后就搬去冷宫吧。”
夏翌:……
第85章 新科状元赖朝清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南文卿刚刚翻阅完手中答卷,这些举子的字隽秀间又透露着刚劲之力,似乎是习的一个人的字体。
且这字体好生眼熟。
冷宫里的那位什么时候还将自己的手稿给流传出去了?
“先前朕看到的那篇《臣论》是何人所作?”南文卿问。
“回陛下,此子名为赖朝清。”主考官应道。
“赖朝清?”南文卿顿了顿,“好名字,也是好文章 ,让他进来。”
殿门开,外面和煦的阳光洒了进来,那人一袭青衫,眉目俊秀,一身的书卷气,看上去该是个文弱书生,不过目光中的坚定被南文卿一下子捕捉到了。
宫中不缺饱学的鸿儒,但朝堂之上缺乏有见识、有胆识,且敢作为的才俊。
南文卿对眼前的人很满意,开口问道:“大南前相夏翌初拜相位时,也就比你大几岁,意气风发。朕还记得那年冬日官僚造门奔和者,相属于路,丞相却通通闭门不见,唯独与朕坐于西庑小阁闲谈。言罢,忽顰蹙久之,取笔书窗曰‘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朕笑他年纪轻轻,竟已有了退隐的念头,可不像他的作风。你怎么看?”
赖朝清也不怯场,揖首挺身道:“学生愚见,前相此言并非欲退隐,而是想告诉陛下,他身在廊庙,心在江湖之仕心,以传达自身不忮不求之道,恪守本分。前相良辅,上任后,大南宇内风俗整化,税赋减免等等之事皆为例证,学生觉得,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这可算是前相的一半,而身在廊庙,却又心在江湖,这又可是前相的另_半。”
南文卿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
虽然娶了某人的牌位传得天下皆知,但都是禁忌没人敢议论。据他所知,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前相与当朝皇帝始终不对付,虽有平反之事,然民间如何流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人之言,是明目张胆地站在了夏翌的立场上,并且认为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皇帝了。
南文卿看着眼前的举人,目光沉如深潭瞧不出喜怒,只平静道:“宇内风俗整化,赋税减免......你的意思,大南如今物阜民康,是倚仗夏翌心系万民,劳苦功高?”
虽是淡淡的一句,不怒自威。
不过眼前的少年并未生出惧色,镇静道:“学生并无此意,如今山河无恙,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倚仗陛下贤德;通河渠、开商阜,大南繁阜,也赖陛下决策圣明。只是前相功绩,不可一概抹杀,陛下当有海纳百川之心,知人善任。”
怎么还没上任呢,就进谏起来了?
这要是走马上任了还了得?
不过令南文卿欣慰的是,他从这少年身上看到一股倔劲,这脾气,倒和当年的阿翌十分相像。
“你那篇《臣论》朕看了,写得的确不错,只是......当知世无完人。这世上,有人标榜文雅,却使人觉得迂腐做作,有虚伪气;有人标榜耿直,却使人觉得粗鲁不堪,素质低下;有人标榜中庸,却被看作世故圆滑,八面玲珑。狂者锐意进取,但不免偏激,狷者性情耿直,却能洁身自好,这满朝文武,什么样的人没有?”南文卿顿了顿,看向他认真道:“须知,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乃为臣之道。”
赖朝清微怔,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劝谏会引得天子勃然大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倒是让他心服口服。
“学生,受教了。”赖朝清揖首道。
虽说有些书生意气,倒是个进退有度,谦逊且不会偏执蛮干的人。
南文卿微微一笑,正打算拂手示意他下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当即让他到御书房去候着。
看来此番,还真为大南觅得了一位贤相,新科状元非他莫属。
阿翌见了他定会高兴。
不过他得跑一趟冷宫,得请这位举人多等一会儿了。
南文卿没叫人跟着,直接要了匹良驹策马奔驰到冷宫门口。虽说宫内御马奔腾不大好,但是......就滥用职权这一次吧?
门口值班的侍卫见皇帝来了,吓得纷纷起身行礼。
这地方清冷晦气,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前两天冷宫里进了一位“爷”,他们也没见过,只觉得此人的确生得俊美,便当他是宫中失宠的禁脔。
虽说他叫嚣着不出七日陛下定会亲自来接他出去,不过......从前被关进来的每位娘娘都是这样说疯话的,他们也就没当真。
这些失宠的人在宫中屁都不是,自然也不会有人好生伺候着,如今关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他们也没有过问,谁知......陛下竟然真的来了?
“前几日来了一名男子,在何处?带路。”南文卿直白道。
“是。”陛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冷宫萧瑟,虽说春日里的花都幵了,不过是些野花,没人打理,东一簇西一簇的和杂草混在一起,便更难看了。
不过此等景色,在某人眼中,倒是自然的良辰美景。此时的夏翌,正坐在庭院里晒太阳看书。
虽说被限制在了这冷宫中,伙食有些下降,不过想当年他当乞丐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倒是这日无私照,天无私覆,清风朗月也不用一钱买,到哪里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