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样?”初七伸出手去扶他。
“无妨,跟你给我下的药其实差不多,只不过这个起效快,药效更短一些,我没事,明天早上药效便过去了,你快去给李轩服下,我去梅子林等你。”小泉子摆摆手,说道。
“我守着你,我们明日再走,明日珑姑姑下葬......”
“你是想看看我明日毒会不会解对吗?算了,不差这一日,正好我浑身乏力的很,你给我下的毒还没完全解,又中了这个毒,初七啊,我早晚死在你身上。”小泉子笑着躺到了土炕上。
初七守了他一整夜,直到清辰,阳光照了进来,小泉子依然苍白着一张脸,毫无苏醒的迹象,初七有些害怕,不停地推搡着他。
“别晃了祖宗,你再让我睡会儿。”小泉子懒洋洋地卷过被子,说道。
“你的脸色很差,你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初七问道。
小泉子不耐烦地睁开眼,“我这一个月脸色有好过的时候吗?”
说的也是......
“那你好好休息,珑姑姑下了葬,我便回来看你。”初七一步三回头地说。
小泉子看着初七的身影从门口消失,身形猛地一晃,猝不及防地吐出了那口他忍了一早上的鲜血。
怎么会吐血呢?小泉子看着满手鲜血,不会的,世子说过那只是一种会让人重病一夜的毒药,不会伤人性命,定然是他之前余毒未解造成的,过了今日就好了,他还能下床呢。
小泉子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毒酒
珑姑姑的棺椁要运往宫外,她的身份低微只能从侧门走,门口处,初七被侍卫拦住,皇上下了禁令,初七不得踏出皇宫半步。
初七深深看了一眼珑姑姑的棺椁,“初七只能送您到这了。”
“回吧,我们将珑姑送过去。”凌嬷嬷说道。
一路上凌嬷嬷和尺素哭的令人心碎,可在初七眼里那只不过是一场惺惺作态。
初七错身躲开凌嬷嬷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回走。
皇宫里一片喜庆,临近年关,李轩又解决了南疆这个心腹大患,而且姜国即将迎来第一位皇嗣,此时正在宴请百官,以示庆贺,初七那点痛苦好在这场欢庆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离开的念头更甚,初七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小泉子给他的粒药,今夜的确是逃走的绝佳时机。
时辰还早,初七先回了小泉子那处,去看看他的毒解的如何了。
进了那个破败的房间,桌上放着几道冷了的饭菜,米饭散了一桌,小泉子裹着露着灰黄色棉絮的被子,毫无声息地躺在炕上。
初七吓得魂飞天外,踉跄几步扑到小泉子身边。
小泉子也没了?
初七颤抖的手握上小泉子冰凉的手臂,试图将自己体温传递给他,可静静躺着地人毫无动静。
怎么办,为什么自己在乎的人都要接二连三的离开自己,自己的外公被自己毒死,自己唯一的朋友也在自己的强迫之下服了毒药。
初七俯在小泉子身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娘啊,怎么了?”那一声嘶吼将挺尸的人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初七的叫声戛然而止,满脸泪痕大张着嘴看着小泉子。
“你干嘛,哭丧啊,我还没死呢。”小泉子扯了扯嘴角,抬起袖子去擦初七那花猫一般的脸。
初七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地说道,“吓死我了,你躺着不动,饭也洒了,我以为你也死了,我以为我逼你吃药,把你毒死了。”
看着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为了自己痛哭流涕,小泉子觉得这辈子值了,“不是毒药,我已经好了。”小泉子撸起袖子,将自己并不健硕的胳膊鼓起一点微博的肌肉,送到初七眼前。
初七破涕而笑,仔细看了看小泉子,他身上虽然很凉,但气色的确比早晨好的太多了。
“你再休息一下,等会他们庆功宴结束,我去把药给李轩吃了,我们就走。”初七推搡着小泉子让他躺下休息。
“嗯。”小泉子乖乖躺着,眉眼间全是喜悦。
屋里的碳早烧完了,房里冷得很,初七没地方去,也爬上炕,从被子另一端钻了进去,紧紧地裹着被子,汲取这棉絮带来的温暖。
初七一进来,小泉子浑身瞬间紧绷,一股热流直奔头顶,两道温热的液体便从鼻子里钻了出来,小泉子连忙用手背摸了一把,谁知被子里的人并不老实,一双小脚不安分地踹了踹小泉子的屁股。
“你...你干什么?”鼻血是止不住了,小泉子干脆撕了一点破布,捻了捻,塞进了鼻子里。
“我们出去以后去南疆看看好不好,我没有去过南疆,我想去看看我亲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出了皇宫,直接北上,出了境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再踏入姜国一步,可初七声音里全是憧憬,小泉子不忍拒绝,便应了下来。
得了小泉子的承诺,初七明显开心了许多,又抬脚在小泉子腰间踩了踩,“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你的故乡,我陪你回去看看。”
故乡?小泉子自从有记忆以来,便在北离培养死士的基地进行训练,他根本不知自己的故乡在哪。
“我没有故乡。”小泉子一把握住初七那作乱的脚,初七微微一怔,小泉子松开,将自己难以自控的双手压到了身下。
“人都是有故乡的,你现在不知道故乡在哪,我们可以慢慢找,我们的一辈子还很长,总会找到的。”
我们...一辈子...
他要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小泉子也是愿意的。
“好,你陪我找,我们说好的。”小泉子忍着巨大的欢喜,极为认真地说道。
初七没有再回应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小泉子轻轻地坐起身,仔细地端详着初七的眉眼,突然,小泉子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发黑的污血,幸好他闪避及时,那血才没有玷污初七的一片衣角。
小泉子冷静地擦掉污血。
他可能要失约了。
初七一觉睡到深夜,醒来后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还做了一个美梦,梦里他去了南疆,南疆很美,比盛夏的御花园还美,他的父母,外公,小舅舅都没有死,全都陪着他。
梦虽美,可初七心里还是空的很。
“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是够长的,估摸时辰庆功宴该结束了。”换了一身崭新衣袍的的小泉子坐在暖橘色的灯光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嗯,你该叫醒我的。”初七下床说道。
“不急于一时,你快些去吧,我在梅林等你。”小泉子说道。
“嗯。”初七点了点头,边往外走。
“初七。”小泉子叫住他。
“怎么?”初七站在门槛上回头。
“我不叫小泉子,我叫灵泉,北离话是......”
“是终结一切罪恶的利刃。”初七笑着说道,“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灵泉。”
小泉子捂着胸口笑了笑。
初七端着下了药的酒,穿过黝黑的宫道,轻车熟路地进了李轩的寝殿,寝殿虽然亮着灯,但李轩却不在。
赵元禄知道他们二人吵了架,如今看到初七端着酒来,以为他是来求和,连忙殷勤的让初七坐下,又解释道:“今日宫里事务多,皇上一直忙,晚宴结束又去了天牢审叛贼,公公稍等一会儿,老奴派人去催催,皇上知道您来了,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叛贼,那不就是审蒋静贤嘛,他可真是怕夜长梦多啊。
“不必了,我等他。”初七说道。
这位主子看上去心情不错,赵元禄瞬间松了一口气,只要两位主子心情好,他这个当奴才的就能多活几年。
“那您等着,奴才在外头候着,有吩咐您叫我。”赵元禄腆着笑脸说道,“公公带着酒是想与陛下小酌两杯,老奴吩咐御膳房去做几个下酒菜。”
“不必了。”初七将酒往自己面一拖,护食般摇了摇头。
热脸贴个冷屁股,赵元禄没在多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初七方才觉得紧张,手心里直出汗,不停地摆弄面前这壶酒,再三确认,却不知在确认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初七握着酒壶的手一抖,险些将酒洒了,连忙斟满两杯备着,他怕一会儿紧张手抖,倒不了酒。
门外脚步急促,李轩应是听了赵元禄通风报信,所以连忙赶来回来,初七握着酒壶的手还未松开,李轩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尽是春风得意与难掩的喜悦,初七看到他这张脸时紧张与愧疚登时消失,他为何还能笑得这般毫无负担。
这药,算是让他吃点苦头吧。
“初七。”李轩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一把将初七抱进怀里,“你来的正好,朕正好有好消息告诉你,我方才去见了蒋静贤......”
“他的死罪可免吗?”初七推开李轩问道。
“你知道的,他意图谋反,非死不可...” 李轩说道。
“既然非死不可,那还有什么好消息可言。”初七背过身去,不想与他有过多言语。
“初七,你今日来是想给他求情吗?我告诉你,他不是......”李轩上前扶住初七的肩说道却被初七打断。
“求情?”初七一把推开李轩,“我何时开口求情了?”
“那你来.....”
初七压下心头的怒火,,“我就是来看看你。”
李轩怔了怔,初七这语气,咬牙切齿地,好似是来看他死没死一般。
“你能来见朕真就很开心了。”李轩握着初七一双小手,顾不得思考旁的,不管他作何目的来,能来就好,来了就别想走,李轩忍不住往初七身上贴,他很久没有碰初七了,今天查出来的事明日再告诉他,等明日初七气消了,不呛白自己了再告诉他。
初七黑着脸将李轩往外推,眼神撇过滴漏,发现已经快到子时,不能再耽搁了。
“皇上,皇上别急。”初七推着李轩的胸口,突然变了语气,原本冰冷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方才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突然又一副媚态地看着自己,李轩突然有些汗毛竖立。
“皇上,夜还长,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您陪我喝一杯吧。”初七也不管自己转变的有多生硬,端起酒杯就往李轩嘴边送。
那架势,李轩不喝,初七就要强灌一般。
那酒一送到李轩嘴边,他跟着徐子洛闻过很多毒药的鼻子便给他敲响了警钟,李轩一把钳住初七的手腕,将那杯酒夺下。
“这酒从何处而来,你可喝过?”李轩握着初七手腕,搭上他的脉搏,他绝不相信初七会毒害他,初七定事被什么奸人利用。
“我从御膳房拿的,你松开我。”初七死命地挣脱李轩的桎梏。
“路上可曾遇上旁人?”初七脉象平稳,并无中毒迹象,李轩才稍稍放心。
李轩这么一问,初七神色便闪烁起来,他这神态,李轩哪怕再相信他,也能断定,这药就是初七下的了。
“你过来坐。”李轩面色有些苍白,双手搭上桌子觉得不妥又将手放下,整个人显得慌乱又局促。
“皇上,把酒喝了吧。”初七又端起那杯酒,送到李轩唇边,握着酒杯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李轩估计已经知道酒里下了药,可初七没有别的办法,今夜无论如何也得让李轩喝了。
“你就这么想让朕喝?为什么,初七,你恨我?”李轩松开初七的手,有些颓废地坐在椅子上苦笑地说道。
他果然知道了。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李轩。”初七死死攥着那杯毒酒,满目通红。
李轩看着初七,看着他脸上狰狞的表情,他的眼神,好似是在看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初七眼里自己不就是杀害他亲人的的仇人吗?
“我方才审了蒋静贤,你不是蒋静雅的孩子,蒋静雅早死了。”李轩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初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且不说我究竟是不是,你利用我杀人的时候,你可还不知道这些。”
是了,当时他们不知道啊。
“你把这酒喝了。”初七将酒递到李轩面前,“你说过的,你在皇陵抱着我,躺在棺材里,你说过的,我若是给你下毒,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甘之如饴。”
“你若将我毒死,初七,你会给我殉葬吗?”李轩握着初七的手问。
毒死,初七咬着牙,李轩竟会认为这是致命的毒药,在他眼里自己像他一样歹毒,会将他毒死吗?
“不,会!”初七咬着牙说道。“我只会觉得痛快!”
“因为我利用你?”
“淑妃有了你的孩子!”初七猩红的双目仿佛要滴血,盛怒之下他忍不住将他埋在心底那个他自己都觉得龌龊的念头吼了出来,淑妃有孕带给他的痛苦,远比他失去亲人的痛苦多的多。
李轩闭上双目,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初七爱他,现在初七多想让他死,就说明初七有多爱他。
他只想知道初七爱他。
李轩拉着初七的手,放在脸颊轻轻地蹭着,他仰着头,近乎痴迷地看着初七,他究竟是有多爱眼前这个人啊。
“我死了,你会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