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户部待得头昏脑涨回家,唐满喝了口茶,长长地吐了口气。
就在这时,唐满
的妹妹,唐采文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哥,那个三元及第的顾明州是不是与你一同办公的?”
“噗——”
唐满拿出帕子擦嘴,惊愕不已:“你问他做什么?”他妹一个大家
闺秀,足不出户的,没事问顾明州做什么?
唐采文眼睛发亮,激动道:“果真没错!快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吗?脾气好吗?”
唐满心里咯噔一下,他妹莫不是看上顾明州了?那个
野男人有什么好的!
“好不好又有什么相干,他可是早早地结了契兄弟!”
“我知道啊。”
“?”唐满更迷惑了,她知道?知道还问?
唐采文的笑容说不出
的兴奋:“京城的姐妹有几个不知道的?听说当今状元与其契兄弟都是一顶一的美少年,情比金坚呢。”
咦,似乎哪里不太对?
“状元郎户部护妻、怒发冲冠为蓝颜的事流传甚广,好些姐妹买
完首饰回来,故意往白府门口弯上一圈,就是想一睹那位白公子的风采。”
唐采文双手握拳,满怀憧憬:“要是我日后的夫君也待我这么好就好了。”
唐满:“.......”
这故事里......似乎,反派就是他自己?唐满沉默了,唐满愤怒了。
这是什么缺心眼儿的妹妹!
“去去去!”唐满心烦地挥挥手,“少来我这儿碍眼!”
“不就是
问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采文不情不愿地走了。
唐满无力扶额,这顾明州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与此同时,顾明州回到家,顿时一愣,感觉家里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回来了?”白雨信自水缸舀了水洗干净手,“准备一下,吃饭吧。”
原来是路两边的花草都被翻过一遍土,顾明州讶异,白雨信从前从来不干这些的,要么是他得了空便松松土,要么是下人定期
干一点,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止花草,家里处处都洁净如新,前些日子被风吹坏的门窗重新补了,新购置的衣裳洗净了晾在院子里,厨房里飘出来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
顾明州摸了
摸半干的衣物:“这是......”
“给小厮们买了几件衣裳,干湿洗换着方便,”白雨信说,“给你也买了几件,平日应酬的时候穿。”
顾明州不禁上前两步,握着他的手。
白雨信不甚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轻笑道:“还请了个新的厨子呢,瞧瞧合不合口味。”
“我还当是你自己做的呢。”顾明州故意揶揄他。
他这么说,是因为白雨信的厨艺实在无法恭维。
白雨信绝不会做出生的、焦的东西,然而本人太好养活,只要做熟了什么都觉得好吃,各种古怪的搭配都更是不在话下。
什么汤圆配五花肉,煎饼配炸肉......顾明州吃得想吐,他却连眉
头都不皱一下
“你若敢吃,我就敢做啊。”白雨信抿唇一笑,抬眼看他。
顾明州本意是想调戏他,看他羞愤的样子,没料到竟然被反将了一军,当即惊讶。
白雨信说话时含着
浅浅笑意,整个人都有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说从前,他像一块易碎的冰,既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单薄易碎。现在却像春日里融化的冰湖,不仅温暖了,也宽阔了许多。
又是一个他从
没见过的白雨信。
“怎么花了这么多钱,”顾明州捏了捏他的手心,“赚钱多累啊。”
“无妨,都是该花的。”
白雨信坦然一笑:“赚来的钱不能给家里花,赚来干嘛?”
顾明州被他说得心跳不已,脸上涌起淡淡的热意。
之前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更清晰的感受到,白雨信已然全身心地接受了他,把他当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看待。
他正笨拙地、努力地,回馈受到的爱。
原来卸下坚硬的外壳以后,真正的白雨信是这样柔软又可爱。
顾明州一阵难以言喻的心动,侧过头亲了亲他的唇。
白雨
信猝不及防,有些害羞地捂了下嘴唇:“干什么你,快点吃饭了。”
顾明州傻笑着坐着,吃新请的扬州厨子的手艺,颇有家乡的味道,两人吃得肚子滚圆,腻腻歪歪地一块儿沐浴,而后坐在花架下看星星。
聊到徽州桐木案,白雨信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顾明州却摇摇头:“还远远谈不上解决,杨宜修不过是推到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根却在朝堂之上......”
“
很难解决吗?”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这个根很可能牵动整个大兴的根,”顾明州喃喃道,“想不到早上几年,形势就要复杂这么多......”
第87章 张黎设宴
果然跟顾明州想得差不多,徽州桐木案高高举起,最终轻轻落下。
杨宜修秋后问斩,所有财产全数充公;杨蒙革职,不得再用;冲海县官革职,不得启用......
至于其
他官员,一概平安无事。
余泰清早朝回来后就黑着脸,显然是早朝吵架吵输了,众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到了晚钟的时候,一封请柬忽然送到顾明
州手边。
顶着众人的目光,顾明州打开一看,竟然是张黎!
这个节骨眼儿上,张黎请他吃饭?
只怕没什么好事。
“张府的帖子?”唐满张着嘴,“你...
...你打算去?”
“哼,你被揍也好被辱也罢,与我无关,但你这一出去代表的可就是我们户部的脸面,莫让我们户部丢人!”
顾明州斜睨了他一眼:“唐大人只管放心。”
唐满正以为他要退缩,只听少年淡定道:“首辅大人格局不比常人,不会揍我的。”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户部的脸面好么?
然而一时间他也没说出口,只望着顾明州,
一阵忐忑不安。
顾明州收了东西便走,坦然地走向张府。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发问:“他能行吗?”
张府与记忆中相差无几,门庭贵气,厅堂气派。
顾明州被下人引至客厅,才发现来的不只是他。
刑部尚书、工部尚书等等一众官员都在,萧豫也在里面,一行人盯着顾明州,目光里都含着几分复杂。
鸿门宴?顾明州心中冷笑,张
黎也沦落到用这种下作手段了么?
“下官拜见首辅大人。”
张黎抚着雪白胡须,呵呵笑道:“不必多礼,坐吧。萧豫,听说他是你的学生?怎么从前不曾听过?”
萧豫额上冒
出冷汗,一时间尴尬不已。
他敢说吗?就顾明州这种做事风格,他还怕哪天就被拖累死呢!
当真是越想越气,当初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收了这个惹事精?
“首辅大人,我若
多提这师生情分,只怕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借着我的势,还不知有多嚣张呢,”萧豫苦笑,“现在看来,倒还不如没有收过这个徒弟。”
张黎发出一阵笑声,却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听得萧豫心里直打鼓。
“看来你们师徒俩还有许多话要聊,不如就坐在一块儿吧。”张黎随口道。
这一下,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了。
官场应酬,座次都是有讲究的,官位高的、受重用的,位次便在前
,以顾明州的官职,别说是末流了,就是今日的晚宴他也没资格参与。
萧豫就坐在张黎的右手边,属于尊位,顾明州坐在他身边,岂不是压了众人一头?
就连顾明州都是一愣,不知这老头子葫
芦里卖的什么药。
跟着寒暄推脱了几句,几位官员笑着拍张黎的马屁,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顾明州在萧豫身边坐下,便听得萧豫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你今日竟然还敢过来!”
顾明州勾唇:“老师此话从何而来?学生哪敢推拒首辅大人的请?”
“你要真没胆子,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萧豫咬牙切齿,“别以为得罪了首辅大人还能轻飘飘的过去,待会儿被收拾了,我可不帮你,
自己机灵点!”
顾明州略一皱眉,就听上首的张黎缓缓开了口。
“顾大人,听说徽州桐木案是你查的?”
来了。
顾明州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对上张黎的眼睛
:“正是在下。”
“你就没想过,那杨宜修是老夫的外戚,而老夫,正是大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么?”
张黎眯起眼,苍老的眼睛竟投射出一种慑人的光芒,令人无法逼视!
“想过,”顾明州说,“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他仿佛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话,眼神毫无躲闪。
萧豫都快气死了,怎么能蠢成这样?他刚刚不是暗示过,首辅大人要发难么?顾明州
就不能服服软?
还是得他这个当老师的出马。
悍然起身,萧豫怒道:“混账东西,竟敢当众顶撞首辅大人,谁给你的胆子!”
“过来,好好给首辅大人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
过去了。”
“萧大人。”张黎出声,止住萧豫的动作。
萧豫心头咯噔一下。
谁知张黎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我看他说得很好嘛。”
“工部有个空儿,正缺
个像样的侍郎,你瞧瞧有没有兴趣?”
所有人:“.....”
什么情况,张黎要拉拢顾明州?!
说话的人是谁?当今首辅!
被拉拢的这个人是谁?一个家
境贫寒的六品小员!
在场的众人谁不想被赏识啊,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做过这种梦,但谁都知道,上下差距太大的时候,上位者眼里往往是没有小官的,哪怕做得再好,能得一句赞赏就已经很不错了。
结果,这种不可能的情况竟然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厅中一时静默,只听得见几道不稳的呼吸声。
“首辅大人这般青睐,下官着实惶恐......”
“不必惶恐,
这是应当的,”张黎叹道,“不是谁都能做到不畏权贵、一心为民请民的,能有这样的人才,是大兴之幸,理应多做实事,为圣上分忧才是。”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明州必须得表态了。
他站起身,向着张黎一躬身,沉声道:“下官身在其位,不过做了些分内的事罢了,当不起首辅大人的厚爱。身为朝廷命官,本就该报效国家,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呵呵呵,还是个念旧情的,”张黎循
循善诱,“但有时你念着旁人,旁人却未必将你看在眼里。老夫向你担保,来了工部以后,你在户部遭受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大人,我......”
“不必急于答复,你再好好想想,三
日之后再给老夫答案。”张黎打断他,神态说不出的慈祥和蔼。
众人内心都是一阵吐血。
进入官场不过短短半年,就从户部杂吏直升侍郎,这么好的机遇哪儿找去?
要知道五年
之内连升三级就已经是官场极致顺遂了,如今半年连升三级,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是不满意,放着让他们来啊!!!
第88章 饱暖思...
然而顾明州却有自己的思量。
他现在身在户部,投向张黎是绝对会被人唾弃的,别看现在是升官,日后如何谁说得准?
再说,要他给张黎办事,没门儿!
谁知他这一番推
拒,却令张黎眸中的神色更加深了。
年纪轻轻,能够顶着压力办成这样的惊天大案本就已经不简单,偏偏还宠辱不惊,不为名利所动......
能力、眼界、抱负样样不缺,便是正经世家,
几十年也难出一个这样的人才。
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只怕终究是祸患。
“过些日子便是老夫的六十大寿,皆是还望诸位都来捧捧场,也让老夫热闹热闹啊。”张黎面上毫无破绽,笑着说道。
萧豫当先奉承道:“那是自然,咱们都应当去的!”
张黎含笑点点头,却不再发话。
身为顾明州的老师,萧豫又靠不靠得住呢?他半合着眼睛,仿佛是疲了,脑子里却闪过种
种念头。
月上梢头,顾明州正要往回家赶,一辆马车却缓缓地停在身边。
此时夜色已深,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两盏风灯投下闪烁不定的影子,青色的车帘微微掀起,露出一截苍老的手腕。
“余阁老?”顾明州有些吃惊,连忙向着马车行了个礼。
“上来吧,老夫送你一程。”余泰清淡淡道。
余泰清平时多是公事公办,很少会跟下属又私下里的交情,怎么会过来
送他?
偏偏还是在张黎请他吃完饭的时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恭敬不如从命,劳烦阁老了。”顾明州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完美无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