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串马蹄印,显然是最近的,只有匈奴的高头大马才有那种蹄印......”顾明州虚起眼,“他们大概想不到会有人从后面过来,才会如此大意。”
赵副将听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有些暗暗吃惊。
听说这位顾大人是文状元,理应是满口之乎者也才对,怎么对行军打仗的事如此熟悉,就连马匹的种类都能轻易判断出来?
他禁不住反驳:“也许是路过的商人买了好马。”
话音刚落,便觉一束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赵副将浑身一抖,讪讪地闭了嘴。
“派人去探一探便知道了。”顾明州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
他这么一说完,赵副将立马就后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那直觉说,顾明州是对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哨兵回来禀报,林子里竟是一群五百人朝上的队伍,显然是过来截粮草的!
赵副将脸色都白了。
先行队走得太快,后面大军得有个十几天才能赶到这里......他们才一百人,这怎么打?
“顾顾顾......顾大人,”赵副将颤颤巍巍,“咱们要不往回走,去知州那儿借点兵吧。”
“结果来以后,对着空荡荡的林子发呆?”
顾明州从战马的皮口袋里取出一只弓,一袋箭,脸上带着一点微笑:“既然撞在咱们手里,总不好让他们失落而归。”
“......”赵副将目瞪口呆,“顾大人,他们人数是咱们的五倍!”
“我不会算术?”顾明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到那边儿山崖上面等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赵副将却只觉头皮发麻。
从这个微笑里,他只读出来几个字。
——干他丫的!
第116章 骚操作
匈奴人的小队正在林中休整,再过一会儿便要换装,装成猎户和商人混入大漠城。
他们这群小队在匈奴人中算是异类,是强掳到匈奴的汉人生下的,虽然生在匈奴,长在匈奴,却有一副接近汉人的面貌。
平日还备受歧视,但这个时候,让他们混入大漠城,长期居住下来,便是天然的好奸细,届时回了匈奴,便是功名无限。
当然,五百人不可能全部混进去,真正的奸细只有五十人不到,是重点保护对象。
其他人的人物是在塞外闹出点乱子,给同伴混进去的机会,顺便截点粮草,给汉人大军后方制造麻烦。
计划万无一失,过程应当会很惊险,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必须仔细谨慎......
咻——
一支箭扎进树干,匈奴众人迅速抄起武器,指向箭羽飞来之处。
林子的尽头看不见一个人,安静得仿佛那支箭只是一个错觉。
一名头领皱了皱眉,带了十个人出去打探情况。
然而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十一个人的身影渐渐被浓密的树林所掩盖,看不清楚了。
留在林中的匈奴人忐忑不安,另一名头领刚要踩灭篝火,就听见林外传来一阵惨叫!
“再来五十个人,跟我走!”第二名头领擦干手心的汗,“如果有不对,你们立刻出来援救!”
众人连连点头,第二名头领带着人快步出去,很快看见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
而先前那个头领被捆在树干上,奄奄一息。
第二名头领想也不想,冲上去就要给他解开绳子,第一名头领却叫喊起来:“别过来,走,快走!”
话音未落,周围的树冠上已经射下来一波箭雨,身旁士兵惨叫着倒下。
第二名头领惊慌失措,大喊:“退,退回去!”
还没说完,就听见林子里,他们的大本营的方向,也传出了一阵惨叫。
头领瞪大双眼,猛然刹住脚步。
紧接着,林子的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惨叫!
他们被包围了!
刚刚领悟到这个事实,头领就感到后背一痛,低头一看,却是一支染血的箭头。
不远处的山崖上,赵副将听着林中四面八方的叫声,目瞪口呆。
也......也太强了吧?
一百个人,顾明州就要了五十个,一刀杀了林外的看守后,将人分别布置在林子的五个不同方位。
匈奴人将树林当做掩体,却不料也成了敌人的掩体。
赵副将带了二十个人呆在山崖两边,守株待兔。
这座山崖地势特殊,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不熟悉的人可能以为这是一条峡谷,实则前头粗,后头细,是个死胡同。
只要匈奴人一进来,他们就能把准备好的石头推下去,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干掉。
但问题来了,匈奴人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会走一条极有可能埋着伏兵的路?
这时,一直在林外掌控全局的顾明州动了。
只见他往林子里那么一冲,就带出来一堆匈奴人。
匈奴人见杀不到他,又担心前面有埋伏,便退了回去。
谁知匈奴人刚一回头,顾明州端着弓箭便是那么一通乱射,众人纷纷落马。
匈奴人怒了,抄着家伙追着顾明州跑了一会儿,跟不上,又退了回去。
顾明州拿起弓箭就射。
匈奴人回头再追,再退,再追,再退......
赵副将差点被这操作闪瞎眼,一个顾明州,遛了三四十个匈奴人,活像遛狗。
太骚了!
也不知怎么的,在先前的几人落马后,整个小队的阵形就乱了,起初还有条不紊地往回撤,后面就仿佛没了脑子,任由顾明州耍着玩。
赵副将愣了片刻后恍然大悟,擒贼先擒王,顾明州是先把头领干掉了!
失去了主心骨的匈奴兵就像一盘散沙,这么被顾明州忽悠进了峡谷。
赵副将把石头往下那么一推,人就这么没了。
东南西北再来几次,上百个人没了。
林子里还没出来的匈奴人连敌人都没见着,队友就死了一半儿,感觉自己碰上鬼了。
顿时军心大乱,鬼哭狼嚎地跑了出来。
坏了。
赵副将一惊,他们也就杀了两百出头,剩下不足三百个人流窜在外,杀不干净,可是大麻烦。
这可怎么办?
显然顾明州没觉得烦恼,他逮住机会,唰唰唰几箭干掉几个头领。
藏在林子的精兵也跟着唰唰唰,干掉一批运气不好的家伙。
匈奴人四面八方地跑,发现没人来追自己,跑得更愉悦了,感觉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一部分跑向大漠城的匈奴人正庆幸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批骑兵,向他们狂奔而来!
蹄声滚滚,尘土飞扬,令人看不清后面究竟还藏了多少人。
上百个,还是上千个?
匈奴人疯了,哭嚎着又往回跑。
结果顾明州等人早就在路两旁候着了,一批冷箭往下一射,又倒了一大批人。
赶往大漠城跑的基本死绝,赶往前方凤子初大军跑的,离死也不远了。
身旁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副将方才如梦初醒。
是了,树林里布置了五十个人,他带了二十个人,还剩三十个人呢。
那么大动静,就是三十个人搞出来的?
赵副将连忙往下一看,顿时无语。
原来他们的马匹上都拖着树枝,一跑起来就是烟尘滚滚,再那么一表演,就把匈奴人吓坏了。
众人集合,清点人数,零死一伤。
受伤的那位,是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
赵副将:“......”
一百个人对五百个,居然轻松得像在砍菜切瓜......
顾大人啊,您不是文官吗?怎么连武官的饭碗都抢走了啊!
二十岁那年还在举锁子石,今年二十五岁的赵副将抱住了自己,不争气地流下了嫉妒的泪水。
“顾大人,没杀完的匈奴人大概还有几十个,是不是捉几个活口?”有人发问。
顾明州收起弓箭,眉眼间满是戾气,丝毫没有因胜利而欢愉的神色。
“杀干净,一个不留。”
不知为何,赵副将一个哆嗦,抖得更厉害了。
第117章 凭什么歉疚
马车自北向南疾驰,在杭州叶府门前停了下来。
重新呼吸到家乡的空气,叶星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下马车就往家跑。
“爹,娘——”
叶正信正在门口逗蛐蛐儿,被他这么一吼,登时怒了:“叫什么叫,吓着我的乖宝了!”
叶星阑:“......”
这才多久不见,他就连一只蛐蛐儿都比不过了?
叶星阑眼含热泪,狂奔进花园,向他娘扑去:“娘!爹他欺负我——”
“哎呦,吓死人了!”罗绣织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花盆碰掉,瞪了他一眼,“没事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叶星阑一个不慎,绊了下门槛,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当时就是泪流满面。
叶书韵穿着骑装出来,一见他就乐了,一阵哈哈大笑。
叶星阑:“......”
呜呜呜,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想他,他肯定不是亲生的!
“就你一个回来了?”叶书韵问道。
“不是,白雨信也回来了。”
正说着,就看见阿才从院外将白雨信请了进来,安排住宿,一面满脸发愁:“少爷,可算见着你了。”
阿才被白雨信留在杭州替叶家打理生意,算是半个管家,虽然不如白雨信,但也相当能干,也不知是有天赋,还是以前就学过一些。
“戴家那边已经是戴子濯当家了,总跟咱们过不去,马上就要开春,他却忽然把原本给咱们家供茶叶的茶农都给预定走了,这下茶叶量不够,一年都不好过。”
白雨信顿了顿脚步。
又是戴子濯,他有完没完?
白雨信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么一勾,登时十分不爽。
这件事要在过年之前搞定,不然等茶农把钱收好了过年,就很难再改了。
白雨信以前的屋子摆设没变,以前留下的东西也还放着。
推开窗户,窗外一株腊梅开得正艳,飘来一股冷香。
“您屋里的东西我都没动,就想着有一天可能回来住呢,”阿才笑了笑说,“待会儿我让人送一盆炭火过来就不冷了。”
白雨信却兴致缺缺,把行礼放下,便道:“走吧,去书房,跟叶老爷聊聊。”
阿才一愣:“您不再歇歇?”
白雨信却直接出了房门,淡淡道:“没什么好歇的。”
阿才望着白雨信的背影,挠了挠头。
茶农这件事就像卡在齿轮里的一颗石子,看似无关紧要,却令叶家所有的生意都面临威胁。
白雨信却并不着急,直接让阿才拿着契约去官府里告。
阿才犹豫道:“少爷,这不好吧。”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跟官府说,但一来他们以后种地还要靠茶农,撕破了脸皮,茶叶的水准不能保证;二来茶农也不是傻子,过几年人家也可以不再跟叶家签约,容易伤根基。
白雨信却说:“你只管照做便是。”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么不留生路的行事风格,一猜便是有人回来了,”戴子濯冷笑一声,“你倒是真的一点没变。”
白雨信喝了口茶,淡淡道:“戴公子,坐吧。”
“那些茶农都是穷苦人家,你怎么忍心这样待他们?”戴子濯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厉声道,“你就没有一点仁慈之心吗!”
白雨信抬起眼,一双浅色的眼眸仿佛净透的琉璃,冷到了极致。
“戴公子,你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与叶家签的契在前,便不该无故撕毁,他们不过笃定叶家没有人会动真格,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怎么,他们穷苦便有理了?”
戴子濯气愤得胸口上下起伏,却被噎得说不出半句话。
白雨信平静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也想劝你一句。你们戴家不是做茶叶生意的,就不要抢叶家的饭碗。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也是生意人,不可能不懂。”
戴子濯望着白雨信,只觉一阵说不出的寒意刺骨。
他从小刻在骨子里的便是温良俭让恭,便以为世上之人都是谦谦君子,从未见过像白雨信一样的人。
唯利是图,无血无泪。
白雨信就是这样的人,他知道。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你真的从未对我有过半分歉意吗,哪怕只有半分。”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白雨信略微诧异地抬了抬眼:“为何要有歉意?”
“你是骗了我,才能骗过戴家的,你就不觉得愧疚吗?我那样.......那样喜欢你!”
白雨信:“......”
戴子濯眼眶微热,执着地问着。
仿佛想要证明,当初那份不曾说出口的暗恋,并非只是一场空。
屋里短暂地安静了片刻,炭火清脆地响了一声,又重新归于平静。
忽然,白雨信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始终咬着我不放的原因么?实在.......可笑。”
“我早已说过,当初与你有没有交情,都不影响我对戴家动手,我动了你家,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若非叶家出手相助,我现在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恩怨两清,我为什么还应该有所愧疚?”
白雨信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反问:“你喜欢我,很了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