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脚都被捆绳*着,半点动弹不得。萧琢勉力睁开眼,入目是一间昏暗的柴房,地上铺着一层稻草,桌上放着一个摇摇晃晃的烛台,是这房里唯一的光亮了。
他前头站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手上拿着粗长的皮鞭,正冷眼打量着他。
“曼罗夫人,他醒了。”
那男子对着门外说了一声,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了,从萧琢这个方向堪堪看见一双做工精致的绣花鞋。
被唤作曼罗夫人的女人大冬天仍穿着薄纱的绫罗衫,只肩上披了一件狐裘,脸上扑着厚厚的脂粉仍难掩疲态。
“这可是我花了一锭金子买的好货,还未开*呢,你粗手粗脚的,别伤了他皮肉。”那女人身姿窈窕,缓步走到萧琢身前,蹲下身子,用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挑起萧琢的下巴,像是看那案板上的肉一般,仔细打量着萧琢的脸。
萧琢的身子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这回却不是因为冷。听这女人方才的话,他怕是被人卖到了南馆……
萧琢心里一跳,有些不敢往下想去。
那女人打量了半晌,满意地站起了身,带着些轻快的笑意:“啧,这回可算是捡到宝了。就这品相身段,来日不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呢。”
“我……”萧琢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瞬,他强自按捺下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我可是陛下亲封的侯爷,你们若是敢动我……”
“哈哈哈哈哈……”萧琢话未说完,便被女人一叠声的笑给打断。曼罗弯下腰,用那鲜红的手指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右脸,笑声肆意:“侯爷?你若是侯爷,曼罗我岂不是当今皇后?”说着她神色一凛,眉间沁出一丝寒意,冷声道:“我告诉你,来了我这南馆,就安安心心呆着,别给我耍花样。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吃不了苦头吧。”
萧琢只觉脑海一片混沌,若不是还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神智,他几乎要崩溃哭出声来。四下寂静之中,隐隐能听见丝竹管弦之声从前院传来,萧琢几乎难以抑制地想到那些最肮脏下流的画面,像无孔不入的蚊蝇一般钻进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若是……若是……
“阿浩。”
那手拿皮鞭的男子应声,曼罗道:“带他去无忧阁。”
那男子得了令,下手粗野地将萧琢的眼睛蒙了起来,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便往外走去。
萧琢难耐地头朝下悬着,只觉得那人七拐八弯地绕了好几圈,像扔破麻袋一般把他往地上一摔,萧琢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听见阿浩同另一个男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他的脚步声便走远了。
“今日送来的大有长进啊,前些日子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害我都提不起兴致。”
萧琢眼前蒙着的黑布没有被取下,他往后紧缩着身子,听见身旁传来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他感到身上黏着的里衣被人轻轻地扯了上去,敏感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冰凉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你……你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那人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眼前的黑暗将他的其他感官都放大了数倍,他裸露在外的腰侧在这时抚上了一个滑腻的手指。
萧琢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像是在那一瞬间燃起一城的爆竹,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渐渐隐去,只剩下劈里啪啦的爆炸一般的轰鸣声。
那手指挑逗似的在他腰间慢慢游走起来,萧琢只觉灭顶的恐惧与耻辱像是一波又一波的刺骨海水,将浮沉在其中苦苦挣扎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拍下,毫不留情地摁进更深的海里。
那人似乎犹嫌不够,手指竟略过腰间,想要往下探去。
萧琢最后一丝理智被这个动作撕扯殆尽,他死死地绷着背,竭力忍住溢到嘴边的抽气声, 上下牙齿毫不犹豫地一合,就要往舌头上咬去。
“唔……”
腰上的手电光火石间猛地掐住他的下巴,萧琢这一下没成功,反被狠狠地呛住,忍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不可抑制地往海底下沉,那些躲藏着的深不可测的暗影已经蠢蠢欲动,幽深的海草像是有生命一般,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捂住他的口鼻,要将他死死地困住,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囚笼里。
太黑太冷了。
萧琢在几近灭顶的绝望中全身颤抖着,想要去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救他的人……
贺暄,贺暄……
南梁百姓十之有九信佛,而此时此刻,萧琢定是世间最虔诚的信徒,他发疯似地祈求着属于他的神祇在这绝望漆黑的深海降临,降临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就是被摸了两下
贺暄:提刀赶来
第16章 鸳鸯
“萧琢!”
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萧琢迟钝地偏头,还未来得及说话,眼前那块黑布便被刷的一下扯了开去。
他的神祇双目赤红,眉间戾气浓重地更像是地狱来的恶鬼,带着一身的血腥与霜雪,生生将海底劈开了一条缝,漏进一点光来。
萧琢像是忘记呼吸一样屏着气呆呆地看着他,那身湿透的亵衣勾勒出他脆弱而诱人的身形,贺暄将插进那人身上的剑猛地拔了出来,四溅开来的血将他的外衣染的鲜红。
他随意地把剑扔在一旁,这浴血的修罗收敛起满身的煞气,像是对待什么刚烧制好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的,极轻地向他伸出双手,又像是怕吓着他似的,将染血的右手放在桌布上仔细擦了擦,这才万分笨拙的,将还在微微发抖的萧琢拉入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贺暄的怀里很烫,萧琢靠在他胸口的时候,能清晰地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像是里面关着一头困兽。
“我在……”贺暄轻轻抬手,将萧琢眼角滚落的泪拭去,像哄小孩儿一般拍着他的后背,“我在,狸奴,没事了……”
哪知他这话一出,怀里的小猫哭得更厉害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完全顾不上面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毛茸茸的头在他胸前拱来拱去,贺暄的心口透过好几件衣服,都能感到眼泪微微的湿意。
过了半晌,萧琢似乎是哭累了,他的下巴抵在贺暄的肩上,眼睛微阖,只身体还未从方才的大哭的余韵中抽出身来,时不时地抽噎着。
“萧琢?”
贺暄左边的肩膀被萧琢的脑袋磕的有点疼,他试探的叫了一声,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似乎是终于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贺暄轻叹一声,他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萧琢身上,动了动蹲的发麻的双腿,将萧琢打横抱了起来。萧琢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眼泪,眼角抹着一尾湿红,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贺暄以为他要醒了,哪知他在贺暄怀里调整了一个姿势,把半边脸埋在他臂弯里,睡得很沉。
“贺暄……”
贺暄站起的身子一顿,他的名字许是在萧琢的梦里翻滚了一瞬,不小心从他嘴里漏了出来。贺暄垂下眼睫,专注地凝视着萧琢的睡颜。过了片刻,贺暄低下头,在他沾着泪的眼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吻。
“我在。”
贺暄抱着萧琢从马车上下来,将他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拒绝了一旁的婢女帮忙,亲自给他盖上了被子,还无师自通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殿下,是柳家老三干的。”
贺暄神色不见喜怒,隐星顿了顿,说道。
“要不要杀了?”
“不。”贺暄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野兽一般嗜血的光,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微微勾起,带着一丝笑意:“怎么能这么便宜他。”
“侯爷,太子殿下来了。”小丫鬟敲了敲门,紫菀给萧琢梳头发的手一顿,铜花镜里影影绰绰地映出贺暄进门的身影。
紫菀在铜镜里粗粗一瞥,只觉萧琢的身体一动,按捺不住的像只见着主人的小猫,蠢蠢欲动地想去蹭蹭贺暄。
紫菀垂着眼,自那个晚上萧琢同贺暄出去看戏,直到第二日才由贺暄送回府后,二人之间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萧琢只说是去贺暄府上住了一夜,紫菀再问便神色别扭地什么也问不出来,她只得作罢。
不过这些日子贺暄来得更勤了些,有些时候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忙忙地往侯府跑。紫菀也替萧琢高兴,毕竟是俘虏的身份,面上说的好听,到底是不好经常出门乱走的,是以萧琢在晋国的日子便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能寻点乐子,贺暄每日与他聊聊诗词歌赋,偶尔二人也出门逛逛夜市,也算是萧琢难得的消遣了。
见贺暄进来,萧琢不自觉地眯起眼笑了起来,紫菀还在给他束发,贺暄便倚着屏风等着他,萧琢隔着一道屏风描摹着他那道剪影,不知不觉竟琢磨出几分暧昧之感,这景象活像是下朝的丈夫等着妻子梳妆似的。
萧琢被他这怪诞的想法吓了个哆嗦,虽说如今他对贺暄亲近了不少,但若是说他真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倒也没有那么分明。或许是他于情一道尚未开窍,对情爱这些事尚且是雾里看花一般,始终罩着一层纱似的,连他自己也看不明白。
“还没好吗?”贺暄没说什么,萧琢却已是有些焦灼的不耐烦了,紫菀给他系上发带,点头道:“好了好了。”
萧琢瞥了一眼镜子中的人,有些雀跃地几步小跑了过去:“殿下,今日可有什么新鲜事?”
贺暄被他这兴奋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揉了揉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确是有,今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去处。”
“那快走吧。”萧琢年纪小,还存了几分玩心,此时早已穿戴好了裘衣和帽子,等在门口,还颇有几分着急地催着贺暄。
两人没有坐马车,在内大街上晃悠着。街道两旁俱是叫卖吃食的商店,炸糕油饼不一而足,香飘十里。
“暄哥,还要走多久啊?”在外面叫殿下不方便,二人便以兄弟相称。萧琢的南梁口音仍是很重,念起他名字时带着些软软的鼻音,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暧昧,惹得贺暄不免有些浮想联翩。
“快到了。”贺暄停住脚步,一旁正是京城最有名的炸糕店,一串串金黄的炸糕外酥里嫩的摆在店口,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想吃吗?”
萧琢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只是我没带银子。”
“便知你不带。”贺暄这片刻工夫已是拎了一袋热腾腾的炸糕出来,递给萧琢道:“吃吧。”
这炸糕店名声斐然,此时早已是人满为患。适才二人在店前便已瞧见那排队的人群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是以萧琢虽说想吃,却也有些望而却步的意思。
等了太久的东西,就不想吃了。
哪知贺暄也不知用了什么神通,竟这么一会儿便从里头出来了,萧琢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贺暄将纸袋塞进萧琢手里,邀功似的说:“我给了那老板三倍的价钱才买来的,快趁热吃。”
萧琢了然,不过他向来是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是以听过就忘,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手里香喷喷的炸糕上来。
“你不吃吗?”萧琢拉下纸袋,一边咬了一口,一边含混地问道。
“你喂我吃吗?”贺暄挑眉,笑道。
萧琢一愣,有些踌躇地皱着眉,苦恼地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将那纸袋递到贺暄嘴边,他第一回 做这事,有些不习惯地垂下眼,咳嗽了一声道:“吃吧。”
贺暄原意是让萧琢用嘴喂他,这本也是公子哥之间惯用的调情手段,他以为萧琢应是知道的,见他颇不解风情地递过一个纸袋,一时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只得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敷衍地答道:“味道还不错。”
说着已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贺暄便停了下来,“到了。”
此处是京城卖古玩字画的去处,平日里有些珍奇的玩意,俱是送到这儿来的。光看门倒是很朴素的样子,门匾写着“奇珍堂”,不大的门面,在这热闹的内大街很是不起眼。
萧琢跟着贺暄走了进去,小厮认得贺暄,将他们引进了个包厢,送上了瓜果糕点,便识趣地退下了。
“听说今日有卖南梁画师的画作,故带你来看看。”此时买卖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前几件都是些寻常的玉佩翡翠什么的,贺暄没什么兴趣的看着,随口同萧琢解释道。
萧琢倒是心头一暖,除了紫菀与德清,如今晋国便只有贺暄如此将他放在心上了,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的好。
很快台上便上了贺暄口中的那副画,原是一副小幅的鸳鸯戏水图,正中是两只交颈鸳鸯,一旁还有几句题字。
画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以叫价的人不多,贺暄接到小厮送来的画时,上午的买卖还没结束。
“喜欢吗?”贺暄将那画摊开,萧琢凑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句题词。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刚才没看清,这死字倒是晦气。”贺暄皱了皱眉,萧琢不知是真没明白还是假装不懂,说道:“不过是表明心迹罢了,瑕不掩瑜。”
“你喜欢便好,本也是要送你的。”
这画的意思太过暧昧了,萧琢此时却不敢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权当贺暄是想缓解些他的思乡之情,接了过来道:“谢谢暄哥。”
贺暄本想试试萧琢的反应,哪知吃了个哑巴亏,他眉宇间有些不耐的郁色,蹙眉道:“不必言谢。”
第17章 机锋
萧琢带着画回了府,收画的时候被紫菀瞧见了,紫菀看了那鸳鸯半晌,抿了抿嘴,有几分担忧地对萧琢道:“侯爷……是太子殿下送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