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回:“洛阳城内的元宵节不是快要到了,这几天紫鸢一直想方设法地缠着我,要我陪她去看洛阳城的元宵天灯。
若是你安排花隐陪紫鸢去逛,正好帮我也解决了一个难题。”
“元宵天灯?我也还没看过……”,徐亦航口中喃喃了一句,想了想就望向余怀。
见到徐亦航虔诚到快要闪光的一对眸子,余怀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徐大公子你别告诉我,现在你也想着要去看这天灯了吧?”
徐亦航厚着脸皮点了点头,余怀心底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肯定是被猪油蒙住了心,才能对着这厮说出这事。
而后徐亦航突然抱起肚子吃痛道:“小恩人你这桌上倒的都是些什么茶,味道奇怪也就算了,怎么喝完还让人肚子疼?”
“哦,你说这个啊?”,余怀举起茶杯,冷冷回道,“这不是什么茶水,这是我方才擦拭完天沧剑剩下的脏水。”
徐亦航:“……”
这下余怀便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时至元宵节这天,洛阳城一场小雪刚停。
待到明月高垂、华灯初上之时,人们相聚一起庆祝节日的氛围便已经浓厚得像山头化不开的一片白霜。
虽说是成功支开了紫鸢,却还是拗不过徐亦航的恳求,余怀最终还是伴着这厮来到了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市。
这才是真正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平常宽富有余的街市如今堵得是水泄不通,放眼过去一派虹开玉照,凤引金声。
虽说路上行人如织,徐亦航却像风一样穿行其间。余怀于眼花缭乱之中,一路紧盯着这厮的背影才能勉强跟上。
随后徐亦航在一个小贩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余怀趁此机会赶了上来。
徐亦航从摊位上拿起几根丝状果脯,转头就向后面招呼道:“小恩人你快来尝尝这洛阳青红丝的味道。”
余怀摆出了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回道:“徐大公子,不就是害你喝了一杯天沧剑滋味的茶水嘛。我都答应陪你来看元宵天灯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以往在吃月饼之时,余怀便不爱这青红丝怪异奇特的滋味,于是果断拒绝了一番,却还是被徐亦航往嘴里硬生生地塞了几根。
余怀勉为其难地尝了几口,才发现这洛阳城的青红丝确实与金陵不同。其中青丝为杏蜜饯制成,红丝则是玫瑰蜜饯,入口有着别样的香甜芳芳,口感柔韧而细腻。
徐亦航看了看余怀舒缓下来的脸色,挑眉得意道:“是吧小恩人,我推荐给你的自然不会有错。”
如此两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是来到了洛河旁的天灯点放处。
只见无数祈福的天灯从人群里缓缓升起。有的升得较快,有的升得较慢,直至高低错落,悬挂在夜空中灿若星辰、辉耀成河。
温暖跃动的火光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在天上聚集起来,也倒映在洛河水中,不多时就照亮满了整个神都城。
两人不由驻足停留,出神地望着。余怀趁机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徐亦航,高空的凉风吹着天灯的火苗摇晃不止,映得少年干净澄澈的侧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闪烁,连带着偷看者的那颗心在胸膛前后猛烈地跳动。
“阿航~”,余怀忍不住轻声唤了出来,“不如我们也放一盏天灯吧?”
余怀上次这么喊自己,还是在天坊宫中了意乱情迷的毒之后。徐亦航听见这话,稍显意外地转过头来,入目的是一张冷静克制包裹下极尽温柔的脸色。
徐亦航笑盈盈道:“既然天武门门主都开了金口,我小小天魔宫魔主很难不照做。”
随后两人买来一盏天灯,在原地笨拙地捣鼓了好久。
若是论起习武练剑之事,两人自然都能游刃有余。可如今放起天灯来,两个绝世高手居然是一阵手忙脚乱。
“你先撑起来再点火”
“底部好像没有固定好”
“不对不对,我们把天灯的上下放反了”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是将天灯制好,双手轻送着它缓慢上升。回想起这一路的坎坷不平与荆棘载途,都如天灯远去已是千帆过尽。还好最后斯人犹然在侧,令人不胜欢喜。
徐亦航思虑万千,不禁感叹道:“小恩人你说如果你我真因为金陵的事反目成仇了,我会不会同刘湛一样落下执迷,也成了他这般恶贯满盈的奸诈之徒?”
“你不会”,余怀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才接着解释道,“你生性正直善良如玉如兰,定是不会自甘堕落。就算没有我,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都是那人的荣幸。”
徐亦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羞道:“小恩人你这都是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东西?倒不像是你,像是我应该说的。”
余怀回道:“这些可都是我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别人又怎么说得出来?”
余怀只是郑重其事地说着,却已足够让人面红耳赤,听完这话徐亦航的脸更红了几分。
转而余怀又是一本正经地开口:“对了,这天灯又称为许愿灯,听人们说若是向着天灯虔诚许愿,它将会带着人的愿望飘向神明。
阿航,趁天灯还没有飞远,你快许下几个愿望。”
徐亦航心里好奇什么时候余怀都开始信上这些东西,但还是闭上眼,双手合十并默念:“惟愿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还愿我们二人相知相守,永不分离……”
话还未说完,徐亦航合十的手掌突然被人放下,腰身被一只手轻轻扶住,而另一只手则压在了他的脑袋后面,一个熟悉的唇意外地贴上了他的唇。
睁开眼只见到余怀漆黑而深情的眼眸,以及来自鼻唇间温热的气息。
徐徐天上灯,绰绰灯下影。
两人所放的天灯渐渐升空,两人在朦胧的火光下抱紧拥吻。周身的光影明暗流转,像是那份爱意在将彼此紧紧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并肩坐在了洛河岸边,仰头静看天灯满城。
余怀忽而坦诚道:“阿航,其实早上你说花隐要催你回塞北之时,我是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的。
你真的要随我回金陵吗?天魔宫远在塞北,你若和我一道回了金陵,岂不是要舍弃这天魔宫魔主的位置。”
徐亦航反问道:“小恩人不是你问我的能不能和你一道回金陵吗?怎么现在你反倒开始不确定了?”
余怀柔声道:“我先前不过是酒后胡言,并没有想着以此胁迫你。若我真这么做便与那刘湛之类无异,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
“小恩人”,徐亦航坚定的眼神落在了余怀的脸上,“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为了你,我可以放下天魔宫魔主的位置。”
余怀目不斜视道:“这便是我惶恐的原因,我们之间不应该只是你向我单方面的迁就和让步,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余怀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回金陵不可。如今江湖安定,你能放下天魔宫魔主的位置,我亦可将天武门交于紫鸢去打理。
我们在一起或寻一处安然归隐,或结伴游历山河,无论怎样都应该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决定。”
“余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徐亦航回道,眼光里尽是感动。
正在两人倾诉交谈之间,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嗡响。随后只见无数金色的飞蛾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群地向天灯扑去。满城天灯受到飞蛾的撞击着火陨落,直接向着拥挤的人群里砸去。
顿时人群大乱如鸟兽四散。飞蛾在扑火落地以后,羽翅上还洒落下金色的粉末。
有些人不慎吸入金粉,随后整个人开始变得神志不清,意识恍惚,对着洛河显露出极大的恐惧。
两人屏息上前查探了一番,徐亦航大惊失色:“这是……恐水症的症状?”
第50章 金蛾弥天
天上的金蛾越聚越多,满城天灯皆如星雨般陨落。扑火落地的飞蛾,在人群间传播着羽翅上的金粉,街头巷尾不断传来身中恐水症之人凄惨的哀嚎。
徐亦航皱了皱眉,纳闷道:“难道说这金蛾便是先前神药子在府邸那张纸上所指的,恐水症的绝佳传播依托?可如今神药子与刘湛都已不在,为何还有人能利用金蛾来传播这恐水症?”
余怀思索了片刻便匆匆向前跑去,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徐亦航惜字如金道:“老徐跟上。”
不由多说,徐亦航一路跟着余怀,转眼就来到了熟悉的白马寺。只见余怀使轻功一跃登上了寺内的齐云塔顶,借着高耸的齐云塔俯瞰整个洛阳城。
余怀俯瞰一会后说道:“看样子,金蛾是从东南方向不远处的一座建筑里冒出来的。”
“东南方向的建筑?”,徐亦航回忆了一番,“我记着东南方向是一间荒弃已久的染坊。”
“走,去看看”,余怀向徐亦航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洛阳城东南角的染坊。
两人来到染坊门前,发现这里确实已经荒弃很久。染缸里盛放的颜料散发着冲天的恶臭,竹竿搭起的架子上撑挂着无数条血红色的染布,在周遭岑寂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突然间又响起一阵“哗啦”的声音,一团成群的金蛾从染坊的深处飞出。
两人绷直来身子,谨小慎微地踱步向前。在走近后定睛一看,只见在万条飘动的血红色染布之后,隐约可见神药子模样的人正一箱箱地释放金蛾。
徐亦航见着此人一身的打扮,便想到了易容成神药子过的花隐。
于是隔着竹架向其大声喊道:“花隐,你不是正陪着紫鸢看元宵天灯吗,怎么出现在了这染坊之中?”
这时神药子也看到了两人,一开始还有些意外的眼神渐渐露出充满杀气的凶戾。
望见神药子的眼神,余怀一旁提醒道:“老徐小心。看样子这人并不是花隐,他是真正的神药子。”
徐亦航流下几滴冷汗,惊疑道:“神药子那晚不是已经死在了古井里?”
神药子语气癫狂回道:“你们两个臭小子那晚暗算于我,却没想到府邸内的古井暗通洛河,我正是凭此逃了出来。
我蛰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如今天闲山庄既已覆灭,那我就要洛阳城内的所有人,统统为之陪葬!”
神药子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变本加厉地打开了更多木箱,放出无数骇人的金蛾。瞬间金蛾弥天,作势要将整个洛阳城给吞并下来。
放任这样下去神都必然很快就将被金蛾传播的恐水症所摧毁。
余怀忙道:“老徐你去对付那片金蛾,绝不能让它们离开染坊。我去染布后面找神药子。”
说完,余怀已经义无反顾地向神药子追杀了过去。徐亦航担忧着余怀的安危也急忙想要跟上,却被成群的金蛾拦住了前路。
发出巨大嗡鸣的飞蛾聚成一团晃眼的金色,徐亦航深知若不先解决眼前这片虫海,是没办法脱身去帮余怀的。
于是徐亦航立刻拔出蜻蜓剑以内力催动,纵身跃至空中使出四象剑法之一的火字决剑招。瞬间蜻蜓剑的剑身燃烧起彤红的火光,招引着满城天灯上的火苗都不断向剑刃上聚集。
金蛾受火光吸引,纷纷振翅铺天盖般飞来。只见徐亦航聚力一劈,以蜻蜓剑为中心顷刻间火光荡开,弥天金蛾全部卷入火海之中。夜空如烧,连天绵延,要将所有邪祟之物尽数焚尽。
虫鸣及振翅的嗡响顿时化作身躯及羽翅燃烧的吱啦声,抖落的金粉连同虫身暗黑色的灰烬全部飘落在年旧未动的染缸里。
徐亦航刚以四象剑法火字决烧完一群金蛾,只见又一群金蛾从染坊深处涌来。也不知神药子到底准备了多少,徐亦航当下只得不断重复手中剑招,期盼着余怀那边能尽快解决掉神药子。
与此同时余怀只身就向神药子追去,脚步刚一踏进竹架堆,身旁的万千染布开始肆意狂乱地挥舞起来,恰似一双双猩红色的手爪。
倏然间,一条数丈长的血红色染布从暗处迅速卷开,如离弦之箭直接正面向着余怀打来。
余怀立刻身形后仰用以躲避染布,那丈染布被闪过之后继续向前,直往墙壁方向插去。墙壁接触到染布的瞬间就被冲垮击碎,引得当场沙尘四起。
余怀趁势拔出天沧剑,剑锋向上一挑直刺染布正中。剑影随风随后只听得一连串天沧剑撕裂染布,划破锦帛的声音。
一招出罢,不容片刻停歇。阵法内层层叠叠的数条染布又围绕过来。忽而作旋转翻滚,忽而作张牙舞爪,倾尽变化要将余怀绞杀在竹架之中。
正当余怀忙于挥剑阻挡之时,其中数条染布尤如爬山虎的藤条趁机就裹上了他的手脚,并且还在不断向上。
紧紧缠绕的染布引得余怀脸部涨红,青筋暴起,只见他突然大喝一声,动用全身的内力撑断了手脚处的缠绕,随后立刻手持天沧剑于半空中大开大合地挥舞起来。
凛凛寒光一扫,斩断万千染布,无数血红色的丝绸碎屑如花雨般纷纷掉落。
支撑染布的竹架也随之轰然倒下,神药子的身形就赫然出现在了坍塌的竹架之后。
神药子见余怀大破了自己精心布置的染布阵法满是惊惧,连忙向他言语威胁道:“你别过来,我已经在我的全身上下以及周边四处都铺洒满了恐水症的药粉。
余门主你要是过来阻止我,自己必然也免不了身中这恐水症。我神药子死不足惜,但你怕是要好好再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