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影还在打量从玄月轩里带回来的画,这画是即墨公子所作,放在市面上是千金难求,而且不知因何原因,即墨公子自五年前就不再作画,所以他的画被炒到天价。若不是居影同玄月轩老板沈默有几分交情,怕是拿不回来。
“少爷别看了,该去给老爷敬茶了,江公子还在外面候着呢。”居影身边的老奴一边说话,一边服侍着居影穿衣。
居影接过衣衫,发现衣服上的熏香不对,顿时眉头一皱,画也不看了,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汤言,问:“衣服味道不对,芸香没有了?”
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少爷咱先别在意这些了好吗,先去见老爷吧。少爷您非得赶趟,什么都要学一学那即墨公子。”
居影原本没想发火,但听到汤言说到即墨公子,顿时又上了火气,随手将衣服扔到到汤言的脸上,道:“即墨公子也是你能胡说的,我欣慕他许久,你要是看不惯也给我憋着,别整天嘴上没个把门的。”
汤言弯腰打了一下自己脸颊,然后快步走到居影身边,讨好道:“小人说错话了,少爷别气,今日咱们和外面那位一同给老爷敬茶,小的给您出个主意。”
居影皱眉,这小少爷被居家金贵地养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样貌也是数一数二。他的皮子不如江雎贺白,但也不黑,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锋利但又带了点稚气,年纪不大,他个头最瞩目,足足比旁人高出一头。
“怎么说?”
汤言转了转眼珠子,道:“老爷不让您和离,但倘若是外面那位先受不了,提出和离,又或者自己先离开居家呢?他虽然占的是夫人的名分,可到底还是江家子弟,他提出和离咱们也没辙。”
居影低头看着他,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很有压迫力,但没过一会,他就拿起汤言肩上的衣服,而后说:“既然如此,我就和他一同去。”
汤言松了一口气,而后朝老仆人眨了眨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总算是把这个主糊弄过去了。
“别忘了去买芸香,即墨公子的画也抽空给玄月轩送回去。”居影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站在屏风前说了一句,紧接着就绕了出去。
第三章 再次见面
江雎贺是背对屏风坐着的,由于居影屋子里要比外面冷得多,而江雎贺身体比旁人更加畏寒,眼下他的嘴唇被冻的发紫,细细地看去,江雎贺的身躯正在微微发抖。
眼看着时辰要到了,江雎贺也受不了这屋子的温度,于是他起身站起,准备看看居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谁知道一转身,迎面就对上了居影。
这小少爷青春正茂,站在屏风旁就是一幅画。居影比屏风高出一截,他穿着精细的朱色外衫,腰间挂着雕琢上好的玉佩,脸上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手上还拿着纸扇,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势。
江雎贺身量较居影矮一些,所以看他的时候需要稍稍抬头。江雎贺只看了居影一眼,就知道这小少爷是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但江雎贺没愣多少时间,见居影出来先是行了一个男子平辈之间用的拱手礼,而后开口道:“江雎贺。”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视线就已经从居影身上移开,也就错过这小少爷眼底里的惊艳,以及小少爷红的滴血的耳垂。
居影看着江雎贺乌黑的眼睫垂下,在眼脸处洒下一片阴影,有些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左眉处的红痣格外夺目。
这小少爷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惊艳的人物,他攥紧了手中的折扇,生硬地回道:“居影。”
江雎贺随即收回手,他头脑被冻的有些发昏,于是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屋子,抬眼看向居影,开口道:“劳烦居少爷同我走这一趟了。”
谁知道这小少爷看到江雎贺抬眼,就匆忙地扭过头,他把视线移到窗外,只是发烫的耳垂被外头的朝阳一晒,变得更红更烫了,他盯着看着正好的槐花说:“我先前便告诉你了,我没有龙阳之好,与你成婚也是遵着家父,你以后不要多想,你既然不愿意推辞这门婚事,嫁过来便安安分分。”
江雎贺也跟着居影一同看向窗外,闻言一顿,因为这番话他昨晚已经听过了,江雎贺不是很清楚居影为何还要再重复一遍,但他还是顺着居影的话往下说:“雎贺明白。”
但这句话不知道又戳到这少爷哪根筋,他猛地回头看向江雎贺,眼睛里满是恼怒,厉声道:“你明白什么?”
紧接着居影又往前走了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江雎贺皱起眉头看向居影,满脸的疑问。居影面无表情的盯着江雎贺,攥着折扇的手更紧了,整个人的样子不像生气,反倒更像是紧张。
“我不喜欢你,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同你在一起,所以我晚上不会去你的房间。今天之所以同你去是因为不想让我父亲难堪,你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去的。”
“咱们之间没什么夫妻情分,更谈不上什么夫君相公,我只求你认清自己身份,不要不自量力。”
江雎贺面无表情地回视回去,说实话,听居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江雎贺根本没听心里去,他觉得这屋子好冷,只想赶快结束对话,他要是再待下去,今晚上必定发高热。
由于江雎贺已经被冻了好一会,身子都在没意识的微微发抖,就连回话的声音也在发颤,道:“雎贺明白,雎贺自然会恪守本分。”
但落到居影眼里就是,只见刚才还满脸疑惑的江雎贺一下子变成面无表情,嘴唇甚至都有些泛紫,脸色变得惨白,甚至连身子都在发抖,一看就是被居影的话吓到了。
居影的喉结动了动,觉得这个人未免也太娇气了,只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而已,就已经让他难受到这个地步。
这小少爷说完,看着江雎贺不堪一击马上就要昏倒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还夹杂着几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心虚,也不等江雎贺作答,连忙掀帘子走了出去。
留在屋子的江雎贺则是长舒一口气,刚想抬腿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仆人拦住,他无奈地拉紧了披风,问道:“有什么事吗?”
汤言先前就见过江雎贺,早就目睹过他的风采,于是此刻表现也算平常。他规规矩矩地给江雎贺行了礼,道:“少爷嘴硬心软,年纪也不大,比您少生了几年,人情世故也不懂,若是伤了您的心,望您以后多担待,不要和少爷多计较。”
江雎贺点点头,心道居影确实孩子做派,这些行为和他之前得到的讯息不一样。他原本也没想着和居影置气,于是就开口让汤言起身,而后他就掀帘子跟上了居影。
一直在门外面候着的当归见江雎贺终于出来,连忙跟了上去,随即领着江雎贺就往居影的方向赶。
江雎贺原以为趁着刚才他和汤言说话的时间,居影应该早就没影了。谁知道江雎贺只是转了个弯,就碰到了站在灌木之间的居影,这少爷骚包的大红色衣衫在绿植之间格外显眼。
小少爷沐浴在阳光之下,浑身上下好像都发着光。
江雎贺怔愣了片刻,但他并没有走神很久。恰巧此时日头升起来,温度不似刚才低,江雎贺这才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朱色的衣衫,随后将披风递给身后的当归。
居影看着江雎贺穿着与他无二的衣衫朝他走来,莫名的有点发慌,于是一甩长袖,冷着脸扭过身,加快步伐往前走。江雎贺也不生气,快走几步走到居影身边,而后主动拉起居影的手。
江雎贺明显感到居影手一僵,这小少爷满脸通红,就跟被街上被非礼的黄花大闺女一样。他这容易害羞的样子倒是和流连花丛的传闻不一样,江雎贺见他要生气,率先开口道:“要先骗过父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人相握的手举起,道:“得提前适应一下。”
江雎贺手很凉,掌心的温度也很低,指间有些粗糙,应该是茧子,就跟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透着一股子冰碴味。但是他却主动牵起居影的手,即使居影之前警告过他,不要自作多情。
居影浑身上下都明明白白的表示不适应,就因为这个动作,走路都同手同脚。他想拒绝,可又想起江雎贺刚才脸色惨白的模样,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江雎贺的下巴刚好到居影的肩膀处,他侧脸和居影说话的时候,需要抬眼,下巴也得稍稍扬起,就好像在跟居影索吻。
但居影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江雎贺,他厌恶至极这场婚姻,时时刻刻想要逃离,所以他不会给江雎贺这个吻,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主动逼迫江雎贺,让他主动退出。
结束这一场荒唐的游戏。
第四章 别贴着我
等到江雎贺几人到屋子的时候,居家家主居道已经端坐在高位上,男人相貌英俊,气势不凡。旁边刘氏神态端庄,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她穿着宝蓝色华服,只是相貌看起来略微有些刻薄。
今日是长子居影大婚的第二日,按照祖宗的规矩,他应该携着新婚妻子前来给父母敬茶。
一是感谢多年来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来,也是方便新婚妻子改口。敬茶过后,象征着江雎贺脱离江家,真正地成为居家的一份子。
可居道和刘氏已经等了两刻钟,新婚主人公却迟迟不到。守在屋子外面的仆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场婚事原本就惹人非议,再加上居影这番做派,无异于雪上加霜。
居道神色不变,旁边的刘氏则是巴不得人人都议论居影。下面的小辈则是按捺不住,不少人早有不满,于是就有人开口道:“老爷,居影这次可太过分了,故意不来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对老爷您不满呢?”
可还没等此人说完,居影就牵着江雎贺的手坦坦荡荡地迈了进来。只见这小少爷先是拉着江雎贺朝坐在高位上居道和刘氏行了个礼。
紧接着居影就扭过头看着刚才出声那人,吊儿郎当地呛声道:“二姨娘也知道自己什么分量,我不来自然是不愿意看你,你少来给我爹拱火。”
江雎贺被居影拽着,那二姨娘不敢直面和居影刚,只好狼狈地躲开居影的视线,她那一双美眸就直勾勾地看着江雎贺,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江雎贺活剥了一样。
事发突然,他俩牵着的手还没松开,居影一边呛人一边觉得江雎贺牵着自己不太舒服,转而反手握住江雎贺的手掌,这小少爷说话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捏一把江雎贺的手。
江雎贺知道居影不是故意的,但他刚才的动作是握住居影的手,他占据主动地位,看着居影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可轮到江雎贺他自己的手被一个大男人握在掌心的时候,他又觉得千万分的不自在。
于是江雎贺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意图提醒一下居影,但在外人眼里江雎贺只是动了动,像是新婚伴侣的打情骂俏。
居影皱眉,他正在兴头上,平日里这个时候没人敢打断他。只不过居影可能不知道自己皱眉的样子其实很凶,像是下一秒就要咬人的狼狗,他随着江雎贺的视线往下走,而后他的眼睛就停在自己紧紧握着江雎贺的手上。
这小少爷从小到大没做过这样的蠢事,他刚才还警告江雎贺让他不要自作多情,现在自己却主动握住他的手,江雎贺会怎么想?
江雎贺看着居影的脸由红变青,然后又再次变成红色,再之后一把甩开自己,恼羞成怒瞪了江雎贺一眼,而后扭过身,看样子是想继续和二姨娘呛。
好在居家家主及时出声,下面这俩位才肯作罢。
作为居家长子的正妻,江雎贺应该主动服侍他的公婆,也就是居道和刘氏。可江雎贺毕竟是男子,而且还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儿子,却以男子身份坐着后宅夫人的差事。
这些妇人和仆人绝大多数都是抱着笑话来看江雎贺的,毕竟江雎贺一嫁进来,便要遵循辈分。他不但在身份上由公子变成妇人,且还是要被她们压一头的。
若是平常男子恐怕都要羞愧而死,但江雎贺不是平常人,在江家的时候,比这更恶劣更难堪的事,江雎贺都经历过。所以这点目光和嘲笑,对于江雎贺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江雎贺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居家主母刘氏却突然开口,她端着主母架势,言语之间对江雎贺的身份表示不屑,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求江雎贺以后老实。
江雎贺还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闻言出声迎合,姿态不卑不亢。
座下的二姨娘见此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再厉害不还是嫁给了居影,以后还不是得叫咱们小娘。”
其他人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居影听到众人的议论,刚准备开口呛声,可他余光一瞥,突然看到江雎贺的脸色苍白,眼睫垂下,虽然他在极力保持姿态体面,但依旧给人一种落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
这小少爷想起自己的目的,于是到嘴的话最终还是咽看回去。他只希望江雎贺能够早日意识到这场婚事的坏处,赶快提出和离。
刘氏说完,侧脸看向居道,发现居道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欲望,这才让江雎贺起身。仆人有眼色地将提前泡好的茶端到江雎贺面前。
这仆人要到江雎贺身旁时必然要经过居影旁边,居影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以及装茶的杯子,眉头皱了皱,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江雎贺看着居影以及仆人的反应,一下子便知道这茶的门道。他在江家也见过,为了测试新婚妻子的脾性,要用最薄的杯子呈最烫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