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娆点了点头,她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在这待着只会让江雎贺多生疑心,便低头离开了房间。
江雎贺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经过刚才一闹,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莫名地提不起精神。
他懒懒地闭上房门,听着初秋的北风呼呼响,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紧接着,江雎贺便觉得眼眶湿润,可他没擦也没动。反而是轻轻地哼起了歌,明明是柔和的调子,愣是听出一股浓重的难过出来。
门外站着的居影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两个人之间明明只是隔了一扇门,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这其中又横跨着血肉心脏,所以谁也不明白对方的想法。
可那些藏在血肉心脏之间刚刚萌芽的爱意,却不会因此消失退却。它们只会越长越烈,直到爬过万水千山,穿透对方血肉,抵到心底才会罢休。
第五十三章 坦白
江雎贺最终没察觉有人站在门外,而居影也没有发出动静。直到江雎贺停下来哼唱,这片空间便再次重归于平静。
居影抬眼看着门框,这少爷灼灼的目光似乎要穿过这张薄薄的窗户纸,然后再在江雎贺的身上穿个洞。
他很想看看江雎贺这副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藏的是不是铁石心肠。
但居影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江雎贺并没有要出来的欲望,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今日之后,居影的院子便被低低的气压覆盖,每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到这阴晴不定的居少爷。
除了居影不对劲,江雎贺看起来也有些异常。
比如总是神游天外,脸色也比前几天憔悴的多。尤其是现在,江流兮叫了好几声哥,而江雎贺还是纹丝不动,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前的桂花树。
江流兮猜不透江雎贺在想什么,可她最近也是烦闷,但江雎贺这副模样,显然不适合倾诉。
她毕竟是女孩子,心思总是细腻一些,而且她身在居府,很多传闻她都知道。但江流兮不太敢信,毕竟她的哥哥一向冷淡自信,甚至于有些不近人情。
若不是自己母亲对他有恩,且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江雎贺,他恐怕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所以江流兮一直认为居府里的传闻都是无稽之谈,可她今日来见,却发现她那一向对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哥哥,竟然真的如同传闻一般变的神色憔悴。
难道真的是因为居家那个荒唐至极的大少爷吗?
还没等江流兮想清楚,便见到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领着几个侍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女人原本笑容满面,可一见到江流兮也在这,她脸上的笑便立马垮了下来。
江流兮眉头一皱,下意识觉得此女并非善类。可她毕竟如今身在居府,为人处世不可太过张扬,不然会给江雎贺惹麻烦。
所以她没出声,想看看这女人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这女人直接忽略江流兮,而是朝着江雎贺稍一欠身,开口道:“妾身来给公子请安,昨日妾身见公子消瘦不少,便做了许多小食。”
这就是绿娆,那个搅得居府上下流言纷纷的小妾!
江流兮并非看不起小妾,她母亲也是一个侧房,所以她一向是知道妾侍生活不易。但绿娆这副姿态,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总觉得绿娆很厌恶自己。
绿娆她仗着有居影的宠爱,竟然也不知道男女之防,天天往她哥这边跑,到底意欲何为?即而他哥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长此以往,必定对他声誉有损。
直到听到绿娆的声音,江雎贺这才回过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开口道:“我胃口不好,怕是吃不下,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绿娆闻言捂嘴一笑,然后说:“可居少爷昨夜可是吃不少,妾身觉得他腰身都胖了不少。”
江雎贺闻言一僵,缓缓地抬眼看她,可还没等自己开口,便又听到绿娆道:“昨晚上少爷吩咐妾身去卧室伺候,妾身见窗户边有一鸟,想着去看看。可谁知道妾身一靠近,那鸟便飞了出去。”
“妾身害怕少爷责罚,便连忙出屋找去,终于在院子里的桂花枝上发现了它。还没等妾身有所动作,便察觉到少爷来到妾身身旁。”
江雎贺心一沉,他似乎要猜出绿娆和居影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的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所以并没有打断绿娆。
绿娆说到这,似乎是害羞,脸上都浮上淡淡的桃色,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紧接着,就听她又开口道:“少爷替妾身摘去落在发间的小花,他看着妾身,然后对臣妾说了句诗。”
江雎贺缓缓地垂下了眼睛,轻声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绿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开口道:“妾身忘记了,公子饱读诗书,妾身怎能与之相比。”
江雎贺没说话,似乎默认了绿娆这番话。绿娆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想到江雎贺会这么不给她面子,但也无妨,她此行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要一点一点耗尽江雎贺心中对居影的好感。只有这样,江雎贺才不会停留原地,更不会为居影那种纨绔耗费心神。
一旁的江流兮听的云里雾里,可她见江雎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概能猜出江雎贺是因为居影而难过。
绿娆见江雎贺不再回应自己,就颇为敷衍地行了个礼,连看都没看江流兮,直接扭头离开了。
江雎贺捏着桌沿,手背都绷出青筋,看起来很用力。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但心中却还是抑郁非常。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果用天气来描述的话,大概就是炎热夏季时暴雨来临之前的沉闷。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却让人心情苦闷,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江雎贺盯着门前的桂花发呆,手上的力道也卸了下来。他漫无天际地想,原来居影做的那些事,不仅仅只对他一个人。
可居影的脸红心跳是真,迟疑羞涩更是真,这些青涩又莽撞的试探是做不了假。
他其实早就该料到的,虽然居影年纪不大,可他到底是富家公子,又喜欢去酒楼。对于这些风花雪月的作秀,这少爷向来有一套。
可能只是气氛正好,而这少爷面前恰好站的是自己,所以他才对自己做出那些举动。如果没有自己,也会是别人,比如绿娆,又或者其他人。
自己不是那个特定的人,只是恰好出现的那个人。
明明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了这少爷的一时兴起,还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这才平白惹了这么多笑话。
真是荒唐。
江雎贺想到这,自嘲般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大居影那么多岁,竟然还像女儿家一样为这些暧昧情思而困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他尽管这么想,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那日清晨居影落在他唇上的吻,还有那晚居影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些道理江雎贺都能明白,理智阻止他前进,可他的心却欺骗不了自己。这失控的心跳就是在清楚地提醒他,驱使着江雎贺去见那个人。
可江雎贺的理智又在阻止,于是两者不断拉扯,却又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江流兮自然能察觉到江雎贺的异常,可她毕竟不了解江雎贺与居影之间的事,但她能确定一件事。
就是她那禁欲高冷的哥哥,对那个纨绔的居家少爷动心了。
江雎贺现在明明那么难过,还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生气。可江流兮早上刚来的时候,他却不是这副模样。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绿娆到来之后发生的。
江流兮不忍她的哥哥变成这副模样,于是主动开口道:“哥,你是因为居大少爷纳妾而不开心吗?”
江雎贺一愣,刚想开口说不,可嗓子里却好似梗着什么东西,导致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索性就继续沉默,没有应声。
可江流兮下一句话却让江雎贺心头一紧,她说:“还是说,哥,你是因为居少爷和绿娆在一起而难过、吃醋?”
江雎贺猛地抬起眼,脱口而出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流兮被江雎贺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得一颤,等她缓过来,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吃醋,哥又何必这么着急的反驳,这可不像哥平常的作风。”
她顿了顿,没等江雎贺回答,便又继续往下说:“可是哥,我从居延那听来的消息却是哥你主动松口给居影纳妾,人家居影原先不愿意,可为了照顾的哥面子便如哥所愿,怎么反倒最后,哥却难过伤心起来了。”
江雎贺用力闭了闭眼,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愿意听这些话,他逃避似地开口道:“这次你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江流兮却不给他这个做缩头乌龟的机会,她直直地盯着江雎贺,开口道:“哥,你在逃避。”
“江流兮,你真是越发出息了!如今你哥的事,你也要管吗?”江雎贺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语气也带了点火气。
但江流兮知道那怒气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他被揭穿过后自欺欺人的掩饰。
江流兮再次开口道:“哥,你喜欢他。”
江雎贺闻言一愣,可他心中却并没有被人戳穿真相般的难堪,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其实他早就察觉,所以承认对居影的喜欢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反倒是一种本就如此的感觉。
江流兮没管江雎贺的反应,只管自顾自地往下说:“可是哥,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居少爷对你也有好感,你这么做,就是亲手把他推开。”
“绿娆到底是第三个人,许多话是听不得的,你得去问居少爷,然后刨根问底地搞清楚。”
江雎贺眉头缓缓地松开,他看着江流兮,第一次这般迟疑,道:“要我去问吗?”
只见江流兮漫不经心地捻起一块点心,她闻言微微一顿,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说:“当然,哥如果不问,便永远不知道居少爷的心思。”
“只有彻底的坦白,才能对得起此刻的自己,更对得起以后的自己,不然过后想起,只能是遗憾。”
她说完,便一把拎起绿娆带来的小食,然后说:“这些东西来路不明,我就替哥扔了。我的话,哥你好好想想。”
第五十四章 决裂
“他真的一口也没吃?”居影有些失落地问道。
绿娆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公子递给了江小姐,但江小姐没吃。不过奴婢有些奇怪,公子对江小姐是否太过照顾了些。”
居影转过身,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显然是对绿娆的话并不在意。
绿娆咬了咬唇,往前走了几步,她盯着居影的后背,眼神微沉,也不知在算计什么。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跪了下去。
膝盖与地板相撞发出嘭的一声,由于是毫无预兆,所以居影被吓了一跳。这少爷皱着眉头转身,不爽地开口道:“你又要干什么?”
绿娆垂着头,慢慢地说:“其实刚才奴婢骗了少爷,那些点心,公子非但没吃,还直接扔了出去。”
居影身形一僵,眉头因此皱地更紧,心中虽然掠过千万个想法,但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说:“那又怎样。”
“公子心中已有所属,还望少爷不要误入迷途。”绿娆猛地抬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好一幅惹人垂怜的美人落泪图。
居影心中一紧,周围的气压不禁更低,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爷您知不知道,当初便是公子让奴婢到老爷身前,奴婢才有到少爷身边伺候的机会。可此事除绿娆与公子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绿娆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居影呼吸错了一拍,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绿娆,语言能力在此刻好像全部丧失。
可绿娆并没有停下,她继续往下说。居影多么希望她能停下,可此刻他的喉咙里仿佛塞着东西,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绿娆说到江雎贺早就心有所属,江雎贺说喜欢自己不过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自保。居影不愿意相信,可江雎贺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如果真的喜欢自己,又怎么会轻易地将自己从身边推开。
再往后,居影只能看到绿娆的嘴唇一张一合,依稀听到江雎贺几个字。但他已经不能思考,从心底上涌上一股疲倦,他摆了摆手,示意绿绕退下。
居影不知道绿娆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自己在桌旁坐了很久。那只被他送给江雎贺的金丝雀,此刻飞到他的肩头停住。
这小畜生,之前对他总是爱搭不理,此时却颇有人情味地歪了歪头看着他。它黑豆一样的眼睛盯着居影,肉色的尖喙轻轻地敲了敲居影,好似在安慰这少爷。
居影捏着它后颈的毛,一把将它了过来,这鸟的爪子可怜的垂下,翅膀也无助地在空中晃了晃。可它见挣扎无果,也就安静下来与居影对视。
一人一鸟对视了很久,最终还是居影率先败下阵来,他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是不是想他了。”
“那我去帮你把他叫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