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隐觉得自己从没有比此刻更清醒的时候了。
胸口的血还在向外涌。
师隐像是拼尽全力那样地向阿鸾伸出手,叫他道:“阿鸾……”
阿鸾怔愣了一瞬,赶忙抬起手要去接住师隐。
但师隐却在他们要碰到的刹那垂下了手。
师隐微微浮起一个笑:“阿鸾……”
然后便再站不住了。
整个人犹如一张轻飘飘的纸,纸上一切痕迹被抹去,只留下一片空白,就要掉进去深渊血潭了。
师隐在赌。
一刹时光好似变得无限长久。
所有动作都变得那样慢。
有人接住了那张纸。
阿鸾抱住了师隐。
师隐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微微翘起唇角,但那抹笑很快便被藏了起来。
看啊,他赌赢了。
师隐闭上眼,陷入沉沉昏睡。
他一直都知道阿鸾的心里有别人。
所以他在想,那个人若不来,他是当真没有半点法子的。
好在上天都帮他。
就连阿鸾将他困在这里,魏旷竟也找了过来。
魏旷这样的人,天生有的就比别人多,根本不屑一顾。
爱慕也一样。
而他,他本来什么都没有的。
可是阿鸾突然出现了。
从一次见面时起,他就在想怎么办才好呢。
阿鸾显然非富即贵,他一个无名无份的僧人,怎么才能将阿鸾留下来呢。
他看到了阿鸾手里的梅花。
一枝梅花,作为引子,恰到好处。
阿鸾大概不晓得,他最厌烦冬天,也并不如何喜欢梅花。
但假若有些用,他可以试着去欣赏。
就比如一园的梅林胜景,其中站着阿鸾在那里。
他与魏旷所求不同。
他所求,只有阿鸾。
……
师隐再醒过来的时候,仍然是在小室里的。
只是小室的血腥气味已然被清理过了。
大概他也被清理了。
整间屋里只有浓浓的药味,他身上也是一样的。
坐在床边的阿鸾一见到师隐醒来,立刻急切地叫道:“师隐……你醒过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师隐就去看阿鸾。
阿鸾眼睛通红的,眼下也有了一圈青灰色。
也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师隐想说些什么,但喉间干涩窒痛,他说不出来话。
阿鸾声音里又带了点哭意:“师隐,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你明明都没有见过他,却听他的话,可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呢?”
“他叫你死,你便真的去死吗?”
“我不是说过了,不许你逃走的,你为何总是不听我的呢……”
师隐闭上眼睛,仍说不出话来。
阿鸾轻抚着师隐的苍白的唇,声音也放的低下来,说:“师隐……”
“别走,不要走。”
“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师隐微微动了一下手,又听见了一阵细碎脆响。
他身上的锁链还在。
但如今,被困着的却并非他,而是阿鸾了。
阿鸾在师隐身侧躺下来,小心翼翼地挽着师隐的胳膊,额头抵着肩,人向着师隐那边微微蜷着。
师隐无声地笑了一下。
真好。
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开个玩笑,其实还有啦
第73章 绿覆茅檐虚
师隐仍然被关在小室里。
但师隐很清楚,阿鸾关不了他太久了。
因为他的存在已然被外人得知。
且魏旷决意杀他,即便师隐不清楚上一次阿鸾是怎样与魏旷交涉,但魏旷那样的人,显然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
还有那位一直想要杀他的太后。
各方胁迫,阿鸾撑不了太久。
不过阿鸾仍在坚持着。
能到哪一天,还尚未可知。
阿鸾给师隐用最好的药,胸上的那道伤口也在慢慢恢复,阿鸾不放心别人,每次上药都是亲力亲为的。
师隐躺在那里,手脚都被束缚着,身上的僧衣大敞着。
阿鸾挑出药,小心地给那个伤口上药。
“还好现在天不热,不然你就要更受罪了……”阿鸾将药涂好,轻轻的吹着气,看着那伤处,眼中是后怕的:“太医说,只差分毫,你便救不回来了……”
师隐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的只有阿鸾呼出来的气息。
滚烫而灼热。
触及肌肤,叫他难耐。
锁链发出微微响动。
阿鸾立即问道:“是不是很疼?”
师隐抿着唇,眼睛紧闭着,睫梢微颤。
脑海里出现的全是过往亲密。
乌黑的发,嫣红的眼角,还有半凝固的浊白……
冬天的时候,夜总是冷的,但小室里却从来温度不降,等到阿鸾来,小室里面便要更热一些。
现在是春天了。
日复一日,只会越来越热。
碍着心口上的伤,阿鸾近来不敢再随意给师隐下药了,且师隐也并不能沐浴,就全由阿鸾一人替师隐擦洗。
擦洗的时候,都只是解了一边铐子,等到弄好又锁回去。
然后再换另外一边。
师隐也再没有提过叫阿鸾不要锁着他的话了。
腕上和脚踝处的痕迹也愈发变深。
阿鸾小心地给各处上药。
唯有这个时候,阿鸾才能平静一些。
师隐能察觉到他的焦躁。
夜间阿鸾总要醒过来很多次,反复确认他是否还在,确认了,还要悄悄地抓住他的手扣住,坐上好一会儿,才会再躺下来,额头抵着他的肩,睡上一会儿,又重复这样的动作。
师隐一向都睡得很浅。
所以这些事情,师隐都看在眼里。
但师隐只当做不知道。
他只能当做不知道。
师隐被拘在这里,渐渐蓄了发,几个月就长的半长不短了。
但师隐仍然穿着僧衣。
阿鸾也并没有要给他换其他衣裳的意思。
见师隐不回答,阿鸾就接着道:“是很疼吗?我再去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吧……”
太医并不是那么好叫的。
尤其是叫来医治他这样被藏起来的人。
师隐还是开了口,说:“不必了。”
阿鸾有些高兴,又有些怀疑,问:“真的吗?”
自那日见过魏旷之后,这还是师隐第一次开口同阿鸾说话。
师隐应了:“嗯。”
阿鸾就将药收了起来,忐忑着,却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师隐……那天,玄光……魏旷他,究竟对你讲了些什么?”
师隐冷淡道:“你可以去问他。”
阿鸾垂着目光,说:“他不告诉我。”
师隐便看向他:“真的要我告诉你吗?”
阿鸾迎着师隐看回去,没有敢答应,只是软着声音叫道:“师隐……”
师隐只觉得心中无数火气全都被这一声激了出来。
小室里的温度又开始热起来了。
锁链哐然作响。
盛药的小瓷罐砰的摔去了地上。
又有一阵闷声。
师隐扼住阿鸾的后颈,叫阿鸾趴跪在了榻上,脸侧着贴在柔软的褥被,全然没办法抬起来头。
而师隐的僧衣还敞着,身上的四条锁链被带动着哗哗当当,响个不停。
阿鸾塌下腰,努力要往后面看:“师隐……”
师隐沉着眉眼,却忽而扬起一个笑,叫阿鸾看的愣了神。
“我来告诉你。”
“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大家能感觉到后面接的应该是一段非常那什么的那什么吧……
(我反正已经写出来了呜呜呜只是不能放
第74章 云共山高下
小室里热的不像话。
明明才是初春,却更胜仲夏。
阿鸾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师隐。
师隐也从没有这样过。
果然,细嗅之下,小室内的香味与寻常有些微不同。
往日香气恬淡,今日更多一丝蛊惑。
带着镣铐锁链的手,一只扼住阿鸾的后颈,另一只手拉着衣领向下剥去。
阿鸾的衣裳穿的并不齐整,只是松松垮垮的系着,所以很容易的便被拽了下来,全都堆在了腰胯处。
锁链是冰冷的。
触到肌肤上,便引起一阵战栗。
而手掌是温热的,又将那些战栗抚平。
师隐的手指微微曲起,顺着阿鸾的脊骨刮下去,手底下的肌肤是莹白细腻的,稍一用力便会透出粉意,他熟悉无比,他拥抱过太多次了。
阿鸾想要挣扎,但师隐却扼的更紧。
师隐冷声道:“别动。”
阿鸾就只能哀哀地叫他:“师隐,师隐……”
声音软的可怜。
像只猫儿收了利爪,用肉垫试探着去踩在人心上。
师隐垂着眼眸,微微抿起唇。
他曾被这试探打动过数次。
现在依旧是心动的。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需要一点教训。
他想要得到的,不是这样被拘禁在小室里等着阿鸾,他要的是……
师隐俯身,在阿鸾的肩上烙下一个吻,然后学着阿鸾一样,咬在他的耳垂上。
灼热气息喷薄,烫的阿鸾缩瑟,整个人都跟着颤抖。
龌龊不可见人的欲念,错杂不可告人的爱慕。
他们之间还有未挑明的秘密。
在情热最顶端的那一瞬,他们紧的没有缝隙。
师隐问他:“我是谁?”
阿鸾仰着脖颈,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喘息不停。
师隐向下,捏住将要满足的那里,继续问道:“我是谁?”
阿鸾的脸上满是汗湿潮红,被扼住的快感中断,便更加难耐地向后顶蹭着,失神地喃喃叫道:“师隐,师隐……”
师隐就松开了,轻柔安抚。
阿鸾扭过头,急切地要去吻师隐:“师隐……师隐。”
师隐在将要吻住他的时候,停在那里,两人之间只隔了分毫,问:“我是谁?”
阿鸾受不了这距离,吻过去含糊回答:“师隐,师隐……给我……”
师隐便给他了。
……
小室里的香气终又趋于平淡。
阿鸾瘫倒在床褥上,微闭着眼睛,急急喘息,浑身都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般。
身下的褥子脏了一大片,深色越显深色。
师隐也出了汗。
不过比阿鸾却要好上太多。
大约那药对他快没什么用了。
但身下的这个人……
师隐微抿了一下唇,要抽身起来,却被阿鸾又拽住了。
阿鸾努力将气息复匀,手指勾着师隐的僧袍,眼中氤氲薄薄泪雾,声音幽哑,问:“师隐……他对你,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师隐把那片衣袍拉出来,冷然道:“我已经说了。”
阿鸾便全明白了。
他闭上眼,有泪从眼角滑下,无声哭着。
师隐拖着锁链起身,叮叮琅琅地发出响动,心口处的那道本已慢慢愈合的伤又有些崩裂开了,看着狰狞,师隐倒不觉得痛。
他只是想,不知道这伤在他离开前会不会好。
第75章 寒尽不知年
阿鸾再没有提过那日的事情。
师隐便也不提。
但事情并不是不提就不存在了的。
那日的一切,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上,动一下痛,不动也是痛。
阿鸾不敢去拔,只怕会一无所有。
倒不如隐隐作痛。
师隐则在等。
皇后生了一个女儿,有人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便牵拖到师隐身上,更加催胁着皇帝作出决断。
师隐并不知道这些。
他所能知晓的,就只有阿鸾的情况。
阿鸾夜间醒来的次数越发多了,整个人也跟着消瘦,却还是硬撑着精神,只在时而不时呆坐在那里怔愣的时候暴露出颓靡。
师隐看着,并不发一言。
总该有这一天的。
师隐闭上眼,还是默声诵念着佛经文字,习惯了。
他的那一串戴珠挂在了阿鸾的腕上。
阿鸾的腕太细,空荡荡的,并不能挂住,好几次都甩脱了。
但阿鸾就是要戴着。
天渐渐热起来,日落都推迟了许多。
小室里却并不热。
师隐拖着一身锁链,立在门空那里,院子里花草繁茂,只有那两株梅树,枯楞楞的被围在丛丛绿意里头,显得突兀又可怜。
身后的另一扇门被推开。
有脚步声轻悄进来又退出去。
最后裹进来一缕酒气,那扇门就被关上了。
师隐回首去看,阿鸾就斜斜地挨靠着坐在那里,一只手撑在矮桌上托着腮,扬声去叫师隐道:“师隐,你看见了吗?”
说着话,阿鸾指向小桌上的两摞奏本。
方才并没有。
应当是哑奴才送进来的。
阿鸾眯起眼睛,说:“师隐,你看看,这么多人——这些人,全都想要我和你的命呢。”
师隐瞥过那两摞的奏本,视线最后在阿鸾身上停下来。
阿鸾像是醉了,身上分明酒气浓郁。
可说话间的动作神态,却又清明的很。
他太熟悉阿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