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了三千骑兵驻守,怎么了?”
楚韶:“没什么...”总不能告诉啾咕,他信了话本里的胡话吧——淮祯回京这件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了,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他展开笑颜,“殿下,我等你回来。”
淮祯回以一笑。
军队走出随州城门后,楚韶又跑上城楼,极目远眺,直至淮祯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脸上的失落才变得不加遮掩,连屠危一个糙汉都看出这是又犯相思了。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这才分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啊!!!
“楚公子,要不了几天,王爷也就回来了。”
淮祯身边那群人,只有屠危被留下来守在楚韶身边,要是楚韶出了什么事,屠将军难辞其责。
屠危战时在城楼上站过两天两夜风吹雨打于他而言是在挠痒痒,现在却觉得这春末的柔风太烈,怕把楚韶给吹出病来。
“这里风大,要不咱们回家等?”
楚轻煦置若罔闻,他靠在城楼上,一只手握着那枚温润玉令,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淮祯离开的方向出神。
屠危只能让听雪取来斗篷,陪着楚韶在城楼做“望夫石”。
裕王回京的第一天,楚韶在想他。
裕王回京的第二天,楚韶还在想他。
裕王回京的第三天傍晚,楚韶望着对面的狼山拧了拧眉,忽然转头问屠危:“那座山,今日为什么没有飞鸟?”
屠危:“???”
楚韶说:“平日至少有三波鸟雀从林中飞起。”
屠危和楚韶一起在城楼上待了三天,他心粗,根本没留意鸟雀的动静。
楚韶却在做望夫石的同时,顺便摸清了每日的风向,还把对面那座形状似野狼的狼山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这么一提,屠危才后知后觉,今日的狼山,有些过于寂静了。
一座鸟雀成片的山林忽然归于死寂,只有一个原因——山里必定有东西惊到了这群鸟。
按照屠危行军打仗多年的经验,他心中很快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楚韶看他一眼,“你也猜到了对不对?”
他说这话时,眸光沉定,根本不似在淮祯身边时那样懵懂无知。
屠危后背寒毛莫名一立——三年前绕音谷一战后,他骨子里对楚韶这个人是有点阴影的。
楚韶想起了什么,他问:“对面曾经有过土匪?”
屠危回过神来,说:“对面确实有过一个山寨,但上面的匪患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官兵平定了。”
楚韶:“狼山的位置夹在随州和溱京的边界上,当年是哪一方派的官兵?”
屠危一怔,这个问题简直是一针见血,他老实答道:“公子睿智,正是因为狼山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当年剿匪时,随州和溱京并没有达成合作,而是各打各的。随州是裕王的兵,溱京则是瑞王的兵。”
楚韶了然,皇帝不可能亲自去管一个小小匪患,剿匪的官员只能是朝中武将,按照宁远邱的说法,负责剿匪的大概率是瑞王一党,他和淮祯看上去不太和睦。
他猜测:“当年两兄弟互相推诿?”
屠危立刻摇头:“并非如此,当年王爷有心一鼓作气端了土匪窝,但这窝匪患有八千之众,还借着山中地形设了各式陷阱,军队若要剿匪,需派出一万军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狼山不在溱京边界,那一切还都好说,但当年瑞王抓着这一点,跟皇帝进言,说...”
“说九顾派重兵剿匪是假,实则意在京都?”
屠危:“公子如何猜到?”
“亲王无召不得擅自带兵回京,否则视为谋反,一万重兵进入狼山,实则也是进了溱京境内,帝王多疑是通病,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提防,不难猜。”
“正是如此,您全说中了,皇帝对殿下...”屠危不敢妄议皇家父子之情,只说,“当年殿下也是无奈至极,只能撤兵,最后瑞王派人剿匪,前前后后花了近两年才将土匪剿清,官兵也伤亡惨重,后来又用了招安一法,瑞王踩着那群官兵的性命,满口仁义道德,再将那群心思不纯被迫招安的土匪送到随州城中,让咱们王爷给他收烂摊子,所以城中才会有胡浑一流招摇过市。”
楚韶听罢,鄙夷地道:“天子脚下,剿一窝土匪,居然要花费两年时间才惨淡收场,当今的瑞王殿下怕不是个草包。”
“俺也觉得他是个草包!偏偏京中人人都夸他是帝王之才,俺呸!”
屠危抱怨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楚韶淡然一笑,道:“在我面前,将军不必太过拘谨。”
屠危傻呵呵地点点头,他对楚韶是又敬又怕,敬他是因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当年输得心服口服,怕他是因为当年实在被耍得太惨,很难不构成心理阴影。
“不过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山上这几年都在随州的管控之内,上面确实也只剩下几个改邪归正的平头百姓。半月前为查杨家姑娘失踪一案,府衙里的同仁才去盘查过,并无异样。”
“你也说是半个月前,足足隔了十五日,哪怕是要篡位也都篡出个结果了。”楚韶凝视着前方寂静的狼山,语气凝重,“有无千里镜?”
屠危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千里镜递到楚韶手心。
楚轻煦透过千里镜,看清了狼山内的境况。
林木葱郁,乍一眼划过去,没有任何异常。
但只需仔细留意,就会发现,每一棵树干后,都藏着十双人眼。
话本里所说的“数万土匪攻城”,已经应验在眼前。
楚韶手一抖,额前冒出冷汗。
难道日后他也会如话本所言,弑君杀夫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下次更新在下周二(6月8号),入V当天双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回京之后,文案上的剧情就不远惹!
啾咕:虎躯一震!
韶儿:呵。
第31章 生死一线(一)
当夜凌晨,城楼外炸出一阵喧嚣。
“有人攻城!!”
早有防备的守卫敲响随州城上的大钟。
钟声如雷贯耳,将一众已经入眠的百姓惊醒,幼儿啼哭声撕破夜空,随州今晚注定不得安宁。
司云自王府大门蹿进小院正要禀报,一夜未睡的楚韶已经先他一步往门口急赶。
城楼上火光冲天,哪怕是在城中腹地王府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闻到火油味。
“韶儿!!”
楚韶听到一声呼唤,回头一看,竟是父亲楚宏。
楚宏只披了一件外衣,鞋子都还没穿好就往楚韶这边赶来。
“父亲?”
楚宏把楚韶往门里推:“城外闹匪患,你躲进王府,千万不可出来!”
楚韶反过来叮嘱他:“你不必担心我,你现在返回楚府,关紧大门,将府中有身手的家丁全部安排到内宅入口守着,切不可让母亲和长姐出门。城楼上不知什么情况,我去看看!”
“你看什么啊!!!”楚宏急得跳脚,“你文文弱弱的,上了城楼不是送死吗?爹不准你去!”
“我...”楚韶还未说什么,屠危从夜色中冲出,对楚韶拱手抱拳:“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们果然在今夜偷袭,如果没有您提前让我等防备,恐怕城楼上的兄弟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现在情况如何了?”
“按照公子的调度,我们以火油和弓箭设防,那群土匪已经被打退了一波,尸体都在城楼门口堆着!”
“好。”楚韶松了一口气,又问,“派去京都给殿下送信的人有回音了吗?”
今日傍晚楚韶看出山中不对,当机立断派人骑快马进京禀报。
随州到京都,快马来回四个时辰,如果一切顺利,现在在京都的淮祯应该已经知道随州今夜之事。
“还未有回音。”屠危说,“或许王爷已经派了人马在赶来的路上了!”
“对,赶路总是需要时间的。”楚韶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自乱阵脚,“有没有土匪的尸体?”
屠危:“城楼上有五六具借云梯爬上来被箭射死的土匪。”
“我去看看。”
楚韶说罢就要跟着屠危去城楼。
楚宏看到裕王身边的大将都受楚韶调遣,并且目中有敬佩之情,一时看不透了。
他只知楚韶是岐州某个没落家族的公子,又看他身形纤弱,时常小病,就以为他是个经不起风吹雨打必得好好呵护在室内的美玉,如今听屠危这话,今日匪患之祸能被顺利挡下,竟是楚韶调遣之功?
楚韶想起身后的老父亲,折回去,抓住楚宏的手,苦口婆心道:“父亲快回去吧,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紧闭门窗,不可擅出!”
楚宏愣愣地点点头,他莫名相信,有楚轻煦在,战火只会烧到城楼为止,不会牵连城中百姓。
待楚宏走后,楚韶跟着屠危往城楼赶去,中间不少被惊醒的百姓已经打开门窗观望街上的情况。
城楼上横摆着六具尸体,其中两具被火油烧得面目全非,在楚韶眼里没有任何价值,另外四具都是身中数箭而亡。
楚韶蹲下身,正准备徒手解开这四具尸体的上衣,司云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替楚韶做好了,以免脏了楚韶的手。
衣衫敞开后,四具尸体中有两具身上有狼纹,屠危一眼认出来:“这是狼山那窝土匪!怎么会!?他们明明已经被朝廷招安了!”
楚韶问:“从前狼山那窝土匪,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纹饰吗?”
屠危回想之后答:“我在胡浑身上刚刚见过,狼山的小头目才有资格画这种纹饰,似乎是身份的象征,寻常小喽啰没有。”
楚韶:“半个月前去狼山山寨查杨家姑娘失踪案的官兵在吗?”
屠危立刻示意身边的一个守卫去府衙叫人来。
“公子以为?”
“我怀疑,这群人不是山寨里那群受降之匪。”
楚韶又去看那两具没有纹身的尸体,见他们胸脯和胳膊的肤色差异明显,又翻开两人的手心和指腹细看。
“屠危,把你的手伸过来。”
屠危伸出手,摊开五指。
“军中将士,手上都有被武器磨出来的茧。”楚韶看过屠危的手,推断道,“溱军营内的武器制式都是一样的,寻常人握持武器的手法也差不离,所以他们手上磨出来的茧子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
司云仔细翻看后,发现果真如此。
这两具没有纹身的尸体手上的茧子和有纹身的两具完全不在一个位置,而屠将军手上的茧子却和没有纹身的两具尸体在差不多同一个位置,盖因他们都是溱军军营出生,数年来握的是同一种武器,所以茧也在同一个位置上。
司云想起从前楚韶手上被长枪磨出来的老茧,刺骨钉之后,他再没能提起任何重式武器,茧也在三年间自动淡了下去——楚韶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从前上过战场的痕迹。
楚韶心中已经有数,只是解释给众人听:“他们胸膛和手臂的肤色有明显差距,军中将士无论春夏都要求穿着甲胄保护胸腹,在太阳的烈日暴晒下,被甲胄额外加了一层保护的胸腹会比只有布料保护的胳膊要白上一些。”
屠危惊道:“公子是说,这两人是军队里出来的......今晚攻城的是正规军?!”
楚韶纠正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军匪勾结,趁淮祯回京,图谋随州。”
“这怎么可能?朝中谁的胆子肥到居然敢派兵来攻打亲王的封地,况且随州毗邻京都,这是在天子脚下闹兵变?!”
楚韶道:“他们都做土匪打扮,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军中将士的身份证据,皇帝只会以为,是狼山的土匪卷土重来了而已。”
“屠将军,那两位官兵我带来了!”
守卫带着府衙的两个官兵赶来,屠危让他们辨认两具土匪的尸体,果然不是山寨中人。
屠危惊怒不已:“四年前为了剿匪死了多少将士,四年后,这群人居然忘了同仁血仇,和土匪勾结在一块?!简直是在打我中溱将士的脸!他们到底图什么?如果他们意在王爷,大可以半道偷袭,可如今王爷已经平安抵京。”
楚韶站起身,望着隐在夜色中的狼山,还有城楼下血迹未干的尸体,眸中闪出狠意:“他们谋的是裕王,却又不是图他的命,而是想削九顾的名望和兵权。你别忘了,九顾全局拿下南岐,立了一大军功,朝中眼红他嫉妒他的人会少吗?皇帝病重,这群人盘踞朝野,恨不得按死裕王才对。”
“王爷不在随州时,随州一切太平,王爷一回来,立刻有土匪赶来攻城,如果随州百姓真地遭遇土匪屠杀,且不说人命关天,皇帝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裕王只会打仗不会守城,作为帝王,守城远比攻城重要,如果让皇帝认定淮祯只是个会打仗的莽夫,连一城百姓都护不住,皇帝又怎么可能把整个中溱的子民交到他手里?”
楚韶沉声道:“幕后指使之人,是想借刀杀人,用成千上万百姓的命去堵淮祯做储君的路,我绝不可能让他得逞。”
风中忽然划破一道箭声。
“!!!”
司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按下楚韶,利箭自楚韶脸颊划过,射中城楼上的木柱,箭刃入木三分,如果这一箭射在楚韶身上,必定当场丧命。
城楼上守卫立时戒备,屠危冲上前扶起楚韶:“楚公子,你没伤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