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还有许多奇珍异宝,这把袖箭实则是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的。”
楚轻煦笃定说:“金山银山都没有你亲手做的这把袖箭值钱!”
裕王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你看看,袖箭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经他提醒,楚韶又仔细端详起这件轻盈却可致命的武器,发现每一根箭羽末端都刻着一团东西。
“这是什么?胖头鱼?”他用指腹摩擦这处雕刻的图案。
淮祯:“......”
“不是鱼,你再仔细看看。”
楚韶看到的是一团圆形的身体,一个头和四只脚。
“难道是乌龟?”
“不,这是两只翅膀。”淮祯指了指那两支奇形怪状的“脚”,“指脚为翅”。
“翅膀?这是小鸡?”
“......”裕王善意提醒,“它会飞的。”
“鸟?这是只鸟?”楚韶瞳孔地震:“这居然是只鸟?!!”
“...其实...”淮祯握拳抵唇,假咳了一声,说:“这是只小凤凰。”
楚韶:“.........................”
一阵夜风凉飕飕地吹过,良久,楚韶才说:“雕...得...真...像!”
淮祯一看就知他是在“阿谀奉承”。
楚韶把十二支箭羽都摆在桌上,每只箭末端都雕着形状各异的......额,凤凰。
“每只都栩栩如生。”楚轻煦干笑着说。
淮祯:“...........”还能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嘛?!
“为什么要雕一只鸟呢?”
楚韶实在是不忍心称这几团奇形怪状的图案为凤凰。
好在凤凰是百鸟之王,也是鸟。
淮祯却反问他:“你平日喊我什么?”
“...啾咕?”
淮祯逗他:“多叫几声。”
“啾咕啾咕啾咕~”
楚韶平日都能好好说话,偏偏叫淮祯的小字时,格外地软糯婉转。
你说他是故意的吧,那肯定是故意的,这样冒犯一个亲王的名讳,严格来说也是要打板子的,不过淮祯可舍不得,他乐意听楚韶这样喊自己,既显得格外亲密,又不失可爱。
他身边最缺的,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放下所有防备去亲近的可爱之人。
他笑着问一旁的听雪:“你听听,这不就是乡间小鸟的叫声吗?”
听雪笑着应和,“还真是。”
楚韶:“.................”
所以这团小鸟不仅代指凤凰,还代指他自己???
他胆大包天,上手揪住淮祯两颊的肉,把裕王殿下一张英俊的脸蛋揉圆搓扁,气呼呼凶巴巴地反驳:“你才是小鸟!”
淮祯凑到楚韶耳边,轻声咬耳朵:“本王可不小。”
楚韶:“..................”
不 知 羞 !!!
——
“现在坊间卖得最好的话本就是‘霸道王爷俏王妃’,王爷自然是裕王了,王妃就是你啦!”
“噗——!”听到楚明姿这么说,楚韶把刚喝进口中的酸梅汁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一进随州就成了各位说书先生的话本素材,但没想到故事已经发展这么离谱了?!
“弟弟,你得习惯,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楚明姿递过去一方手帕,楚韶擦了擦嘴角的酸梅汁,脸红地抚额:“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怎么传得这么离谱?”
“原先我也觉得离谱,后来让人买了几本回来翻看,发现上面都是夸你的,那就没事了。”
“你...你还买回来看?!”姐姐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吗?!
楚明姿洋洋得意:“嗯,我买的还是金装限量版,要提前跟书斋的掌柜预定的,你不知道这些话本有多抢手,随州城的名媛闺秀都加钱来定的,大家平日聚在一起,说的都是这些话本里的离奇情节。”
“到底有多离奇?”
“有多离奇,你同我上街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楚轻煦又被长姐拐骗出门,来到了随州城内最繁荣的一条书墨街,这条街顾名思义,卖的全是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有正统的四书五经,也有坊间神话传奇和...各类话本。
楚明姿原本想带着楚韶进城中最大的蕴墨书斋逛逛,中途路过了一个支起来的小书摊。
这条街有许多小书摊,都是一些读书人随手编撰故事来挣点花销的,不足为奇。
但楚韶眼角余光瞥到那个书摊时,莫名就移不开了。
书摊边的老板是个胡子花白双目烁烁的耄耋老人,他的小桌上摆了一排光看书名就让楚韶耳根发热的话本,然而他的书摊上写的又是“算命”。
“......”
楚韶看了一眼在里头挑书的明姿,悄悄走出书斋,站在了这个算命摊前,他都不好意思去翻这些话本,只问这位老者:“先生究竟是算命还是卖书?”
“买一本书,附赠算命一次。”老先生眸光和蔼地看着楚韶,“楚公子来一本?”
楚韶微惊:“你怎知我姓楚?”
“公子如今在随州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老先生指了指自己左右两旁的同行,楚韶一眼望去,好家伙,自己的画像都被这群书生临摹来卖钱了,还画得神韵皆足,难怪。
老先生道:“一本书,六文钱。”
楚韶掏出荷包,本来拿的是一锭银子,后来想了想,又换成两锭金元宝,放在老先生桌上,阔气地道:“你这书摊上的书我全要了,但你得答应我,把,把这个什么什么金屋藏娇什么的名字换掉,换个正常点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脸先红了。
老先生爽朗地笑了两声,不去碰金子,却忽然摸上了楚韶的手腕,楚韶一惊,他腕上已经戴了那把袖箭,寻常人碰到,恐怕要被吓到。
老先生却面色如常,只高深莫测地说:“这把袖箭以后是要弑君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弑君?”
“老朽什么都没说。”老先生笑呵呵地收下两锭金子,帮楚韶把六本《金屋藏娇:裕王心尖宠》的话本装好了。
楚韶:“不是还附赠一次算命吗?”
老先生指了指这六本书,“书里都算好了。”
楚韶当他在故弄玄虚,他半信半疑地翻开一本,粗略地扫了一眼,开篇就是一场战事,写的是:
裕王受召回京,王妃镇守随州城,独挡数万土匪。”
“............胡编乱造。”
随州毗邻京都,守备森严,怎么可能被土匪围住?
开篇就太离谱,楚韶直接翻到了后面几页,不想内容写得更大胆:
裕王弑杀长兄,登基称帝,年号煦德。
“荒唐至极!”
楚轻煦一眼就看出来,这年号居然还取了一个自己的字,年号事关国运和千秋万代,就算淮祯真的做上皇帝,怎么可能荒唐到把枕边人的小字镶进年号之中?
楚韶自认没这个分量,但是那些姑娘家的估计都要当真并且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更让他膈应的是,这书里说淮祯日后要做皇帝,皇帝就是君主。
他摸上左腕的袖箭,袖箭要弑君,袖箭在他手里,岂不是说他日后要弑淮祯这个君?
他怎么可能伤害啾咕?
这话本简直荒谬绝伦!
他从书中抬头想要和老先生辩驳几句,却发现人早就没影了,连算命的书摊都不知何时撤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啾咕:你最好是!
第29章 锋芒(六)
“殿下,杨家小姐新婚夜失踪的案子已有眉目。”
书房内,宁远邱呈上一叠自中溱各州县递上来的公文,上面所奏之事,都跟近三年里新娘失踪的案子有关。
淮祯一一翻阅,发现失踪案果然不是个例。
他征完南岐返回随州后,陆陆续续过目了近半年州内的重大事宜。
随州城中行政官员完备,除了孙重礼是京中外派的监察刺史外,州县各位官员都以裕王为尊,他们办事的效率和成果也不俗,最后能递到淮祯桌上的,都是一些重大要事。
和民生军务夹在一起的便是这件失踪案。
人口失踪,归府衙负责,淮祯是亲王,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过问府衙的每一件案子,只这一件除外。
杨家是随州富商,其女杨若雪本该在半年前嫁给城中另一富商之子,男女双方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本是极好的一段姻缘,可在成婚当日,新娘却从待嫁的闺房消失无踪,至今已过半年,府衙依然没有找到杨若雪。
所幸在四周的山上并没有发现无名尸体,姑且判定杨若雪还未遭毒手。
正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在新婚当天失踪的,坊间便流言四起,说杨若雪跟情郎私奔,说杨若雪嫌贫爱富,嫁给富商之子不知足,还想攀附更高的枝头,所以逃婚。
彼时淮祯不在随州城内,否则民间那群碎嘴的穷酸秀才都能胡诌是裕王把杨家姑娘藏在府邸据为己有了。
流言纷扰,杨家名声受损,苦不堪言,直到淮祯回到随州,杨家老爷带着那未办成婚礼的女婿跪到淮祯面前喊冤。
这件案子才从府衙调到了淮祯手中。
淮祯养肩伤的这一个多月,陆续让人着手去查这件失踪案,如今已摸索出关键线索。
新婚失踪当日探查过新娘闺房的官兵描述说,闺房内的窗户敞开,窗户踏板上还有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和力度来看,应当是一个成年男子,并且有一定身手。
房中没有挣扎的痕迹,只地上落了杨若雪的一根发簪,暂时无法判定是她被劫走时挣扎落下的还是自愿跟男人离开时不小心掉下来的。
杨老爷力证杨若雪对这桩婚姻没有任何不满,她和李家的公子本就是青梅竹马还是娃娃亲,没有私奔的理由。
杨家为女伸冤时,杨若雪的未婚夫也不顾世俗白眼始终配合,足可见两人感情深厚,因此私奔的概率更小。
那么只剩下新婚被劫这一个可能。
淮祯让人排查过随州正对面狼山的山寨,里面那窝土匪现在都成了平头百姓,新婚当夜更是连山都没有下过,也可排除嫌疑。
失踪失踪在随州城内如今也只闹了一起,不像是连环作案。
于是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
那日楚韶坐在书房里喝茶,无意中提了一嘴,说:“不能只看随州一城,万一整个中溱都有类似的案子呢?”
这话点醒了淮祯,他写了文书分发各地州郡,十日后,陆续有了回音。
中溱各地果然在近三年内,都有新娘失踪的案件。
如果只看随州一个城,似乎看不出这件案子的严重性。
但纵观整个中溱,几乎是每隔两个月,便有两三位新婚的女子无故在新婚当日失踪,并且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三年内,居然已经失踪了近百位妙龄女子。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楚韶从街上回来,怀中揣着那本金屋藏娇,正准备和淮祯说外头的话本故事现在都写得太离谱了,想让他管管,刚走进书房,就察觉气氛凝重——啾咕身边的那些心腹要员都在书房聚集了。
像是在商讨什么大事,楚韶本想同往常一样绕到屏风后喝茶吃点心,等他们商讨完再说自己的小事。
不过他一进屋,屋内众人就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了——很难不引起关注。
“轻煦,你过来。”淮祯朝楚韶招手道。
不知从何时起,裕王在府中议事时已经不避着楚轻煦了。
一旁的温砚都不用王爷开口,就主动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淮祯身边,楚韶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淮祯身边。
他同淮祯坐在一个位置上,书桌前那群谋士仿佛也要听命于楚韶似的。
淮祯将公文放到楚韶手边,毫无保留地说:“前几日那宗新娘的案子,各州都给了回音,你猜得没错,那伙人不是在随州城内连环作案,而是在整个中溱境内连环作案。”
楚韶立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翻阅起各州呈上来的公文。
宁远邱:“......”
按理说,上呈给亲王的公文,旁人是不能碰的——更何况楚韶还曾是...还曾是敌国旧臣!
宁远邱欲言又止,算了,楚韶于裕王而言,似乎早就不是旁人了。
“你可看出了什么蹊跷?”
淮祯耐心等楚韶看完,才问。
“殿下有没有发现,这些失踪的姑娘在身份上有一个规律?”
楚韶拿出三本小州郡的公文,依次排开:“这三个地方,相较于随州溱京而言,都是小都城,这些地方失踪的新娘身份都是当地官员之女,且大多是七品左右的小官,属于轻易上不了京不能上告京都的人。”
经他一提,淮祯才发现这里面的关窍,他找出花州的公文对比,花州也在这三年陆陆续续失踪了三位新娘,然而花州失踪的姑娘,身份又和随州一样,都只是寻常的商户女。
虽说富商之女并不比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女儿差,但商户毕竟是最末流的一个阶层。
如果一个府衙同时接到了商户女和官宦女的失踪案,同样是人命,就是官宦女子要金贵些。
宁远邱问:“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门道?”
裕王已经明白楚韶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自己心腹,反问:“如果是随州四品大员的女儿在新婚之日失踪,会如何?”
宁远邱:“重臣之儿女若牵涉案件,亲王都会亲自受理,如果亲王查不出,便要上报进京,如果是这么多起案件连发,或许连圣上都会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