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再说话,宋青阁往巷子里退去,彻底隐没于黑暗中,和几个人在最靠近卢府门边的位置停下。
巷子外的各种声音愈发混乱不堪,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太子在卢靳府上!不在宫里!”
在无数勒马与呼喝声中,扎布苏穿着京营士兵的盔甲策马从巷口掠过,对他们吹了声口哨,随着身后蜂拥而至的士兵一起涌向卢府的正门。
站在后门,已能听见府里乱成了一锅粥,扎布苏让人乱喊一声,把许自慎的人引来了一部分,还真以为控制了宫城的卢靳早就把太子送出了宫,藏在自己府上。
府中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有人慌不择路地跑向后门,似是想逃出去,宋青阁眼神一暗,带着人破门而入,正要夺门而出的人看到带着刀的一群人闯进来,吓得尖声叫喊起来,重新往回跑,又与跑向这里的人撞在了一起,一时人影纷乱,耳朵都被吵得发疼。
宋青阁绕开人流往府里走,遇到一个忙着逃命的侍卫,问道:“华先生在哪?”
侍卫正忙着跑路,骤然听见有人出声,唬了一大跳,看了他一眼,也分不清敌我,只好下意识答道:“华先生就住在前边的屋子里,前面听到动静好像也跑出来了。”
宋青阁点点头,还颇有礼貌地说了声“多谢”,身影一闪便消失了踪影。
在华扬舲住的屋子四周转了圈,最方便跑路的应该只有西面的假山旁,他没多犹豫,当下就转身往那边走去,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数人从各个方向分散开来,呈包抄的路线堵死了西面整条路。
石子路上有许多茫然跟着人流乱跑的府中下人,他们很快发现一个行色匆匆,头戴兜帽的瘦高男人,与其他人相比,他似乎还算镇定,手上空空如也,连行李都没一个,看着不太像一个要逃命的。
宋青阁无声地慢慢靠近,在一个拐角处忽然抽刀,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刀就已经别住了他的脖子。
“华郎中,好久不见。”宋青阁带着他一步步退到拐角的阴影里,冷声道,“坪都乱了,华郎中还是跟我回乐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被宋哥哥拽到了
哈哈哈哈哈竟然有小可爱觉得完结好快,好家伙,3月8日开文,现在已经五个月过去了!!!和我差不多同期开文的都完结了(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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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尘埃落定
坪都大乱的消息次日就传回了乐州, 谢如琢松下一口气,难掩高兴地抱住何小满:“宋总兵终于可以回来了。”
宋家的事从去年拖到今年, 何小满知道谢如琢终究还是悬着一颗心的,如今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这一年宋青来一直待在东厂,这对一天不出门就要闷出病来的人来说,已经是种莫大的折磨,每天闲得无聊就会嘴贱逗他, 烦不胜烦,他也很想宋青阁赶紧回来,好让他逃离苦海,耳根清净。
“许自慎终究还是晚回了一步,但现在也到了坪都,江北世族为何非要与许自慎势不两立?”何小满将信报拿起来又看了看, 不解道, “他们现在要离开池州去江北根本没可能, 南边的衡川走不了,只能从当初许自慎在衡川和宁崖边界开出的那条小路上走,但那里又被许自慎控制, 也不会让他们过, 他们能去的只有池州南部,若是坪都没了,南部也不会长久, 没有许自慎带兵, 他们难道真的想靠那个草包太子吗?”
谢如琢神秘地又从另一个信封里取出一封信来,眨了眨眼,道:“只准华扬舲搅浑水, 不准我们也去搅浑水?”
信上的字迹何小满也熟悉了,是扎布苏的,两人的密信是由扎布苏的商队运送,不经东厂和锦衣卫,因而他没在第一时间看到,这会拿过来快速看完,恍然大悟道:“宋总兵和扎布苏在离开坪都前,模仿了华扬舲的字迹给卢靳留了字条,要他带着太子离开坪都,留在坪都只会和许自慎一起死。当时坪都一团乱,卢靳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华扬舲被宋总兵带走了,他素来对华扬舲十分信任,愿意听他的也可以理解。”
谢如琢摇了摇手指,道:“以华扬舲的口吻建议他离开坪都只是推了一把而已,卢靳他们本就倾向于和许自慎撕破脸,他们有钱也有权,何必跟着许自慎处处受气,自己另外立个皇帝不好吗?华扬舲这一年在坪都帮他们打赢了不少胜仗,没让坪都旧官捞到一点好处,坪都局势牢牢掌控在江北世族手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敢动乱的原因。华扬舲确实有才,不管在哪都能出挑,要是心思正,不输杜若。卢靳也自然知道这是个宝,全都指着他出主意,混乱之时更是需要有个厉害又信任的人一锤定音,这时候推一把,卢靳很快就会下定决心。”
“可惜了,许自慎一代枭雄,儿子不争气,朝堂也乌烟瘴气。”何小满叹道,“战事未歇,都城已乱,这本就是倾颓之相。”
“如果可以,许自慎绝不想离开临阊府回坪都,前线战事正焦灼,任何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谢如琢将所有信报都折好收起来,“临阊府今年想必是保不住了。”
何小满道:“宋总兵已快马加鞭赶来京城,明日应该要到了,接下来如何做还请陛下定夺。”
“回来就立刻翻案。”谢如琢眼中冷意森森,“孙秉德他们不是想查个清楚吗?让他们去审华扬舲。”
“宋总兵在坪都也搜集了许多华扬舲早就与江北世族有联系,还主动提出要对宋家下手的证据,扎布苏和卢靳那边的人一直有联系,套了不少话。”何小满点头道,“之前奴婢看宋总兵写来的信里说,华扬舲要孙秉德暂时与杜若缓和关系,也是存着要大虞朝廷乱起来的心思。朝堂上孙秉德一家独大,他做很多事反而不好下手,夹在孙秉德和杜若中间左右逢源,在缺少权力便利的条件下,倒是给了他在探听消息上的掩饰。而且后面宋家的事,没有孙秉德在其中,这场局也转不起来,陛下和宋家互相防备是一回事,孙秉德在与杜若的对战中屡处下风,亟需军方势力压制也是一回事。华扬舲此人确实心思缜密,智谋长远。”
“那也没有用了。”谢如琢对这个人已经恶心透了,旁人被恶心了一次就能气死,他还被恶心了两次,可真是一提起就浑身不适,“论智谋,可能他还更胜杜若一筹,但他永远不知道一个真正能留名青史的文臣最重要的是什么,而那恰恰是杜若远远胜过他的地方。”
当天谢如琢就把坪都的消息放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宋青阁这一年待在坪都,现在抓回了那个同样消失了一年的华扬舲。
孙秉德对此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清楚谢如琢同意宋青阁回来,是做好了彻底翻案的准备,不会有任何纰漏,他随便出手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因而朝堂上暗地里议论纷纷,明面上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谢如琢就顺理成章地将宋青阁一年来搜集到的证据都拿了出来,还提到了华扬舲利用了孙秉德的事,他知道孙秉德好面子,也厌恶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听到这种事更不可能站出来插手什么,估摸着心里也恨不得把华扬舲挫骨扬灰。
宋青阁在次日一早回了京,依照谢如琢所说将华扬舲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由孙秉德的人去审个明白,径直进宫向谢如琢汇报坪都的情况,再商讨沧州的事。
“将军受委屈了。”谢如琢亲自给他递了茶,“要是将军不能平安归来,朕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家其他人。”
宋青阁赶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道:“陛下言重了,这件事臣亦有错,陛下肯相信臣,还为宋家做了这么多事,是臣该谢过陛下才是。”
“朕也没做什么。”谢如琢笑着摇摇头,重新邀他坐下,“当时能平息孙秉德他们的声讨,是青来的功劳,朕没能护住青来,害他受苦了,对不住。”
宋青阁眼中的情绪明明是伤感的,面上却神色淡淡,道:“他是宋家人,这点骨气总要有,他要是不敢站出来,臣才是真的失望。”
“之前答应过将军,以后裴家的势力会有一部分转给宛阳。”谢如琢又说起沧州,“如今时机到了,将军想要吗?”
宋青阁从不虚伪,坦荡地点点头:“吴显荣都想要,臣为什么不想要?”
“那好,这个机会朕就送给将军了,沧州的势力五五开,宛阳和溪山一人一半,吴显荣这次出力不少,朕也不好亏待他。”谢如琢说完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不过暗地里嘛也是可以做点手脚的,朕不想给吴显荣太多,但对宋家,朕很放心,愿意给将军多一些。”
宋青阁会意,北疆的势力里,吴显荣本就仅仅在裴元恺之下,要走太多东西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裴家,况且谢如琢和吴显荣之间只有利益之间的互相利用,这种同盟注定不长久,必须暗中压制才能稳住局面,但谢如琢对宋家的信任,倒是在他预料之外,似是比他想象中多了许多,谢如琢与他事实上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大多数时候也是利益关系,去年谢如琢愿意顶住压力义无反顾地站在宋家这边,他还挺意外的。
“臣先谢过陛下。”那些话宋青阁不可能问出口,只能照旧客套地谢个恩。
“扎布苏还在池州?”谢如琢道,“将军以后需要给他帮一点小忙,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四王子也入了绥坊了,不过未与臣同路,听他的意思,是去了乐州北边,靠近北疆一带,随时关注着北狄内部的动向。”宋青阁眼角抽了一下,想着那可不是一点小忙,都差点把他卖了,“四王子帮了臣许多,那点小忙当然没问题。”
“等刑部和大理寺审完了,此案尘埃落定,将军就回宛阳整兵去沧州吧。”谢如琢道,“宛阳那边有卫央,他做事稳妥,一年下来宛阳诸事安定,等将军回去,他也可以回京来了。青来的伤恢复得不错,太医院几个老太医都去瞧过,接下来几年再慢慢调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将军可以放心。”说着他笑了一下,“就是被关在东厂一年闷得慌,也是委屈他了。他一直挺担心将军的,一年未见,将军也快去见见他吧。”
宋青阁便起身告辞,出了永宁宫直奔东厂,不过还没走到,在半路便瞧见宋青来和何小满迎面走来,看样子也是等不及了,想直接去永宁宫找他。
“哥!”宋青来已经活蹦乱跳,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受过什么重伤,一看到他就大喊了一声,而后狂奔过来一把抱住他,“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宋青阁全无重逢的喜悦和感动,还差点被这人给箍得喘不过气来,又被这话说得头皮发麻,咬牙道:“你又恶心到我了。”
“哥,你这样是不对的,以后嫂子不得跟你说更肉麻的话,你什么都受不了,还怎么能留住嫂子的心。”宋青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还煞有介事地说教起了宋青阁,“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娘给你相看了二三十个姑娘,最后都没成的原因。”
宋青阁:“……”
“你还是给我关在东厂得好,别出来祸害人。”宋青阁推开他,“我也最好少见你,折寿。”
宋青来早就把脸皮修炼得有千层厚,没一会又蹭过去,扯着宋青阁的手去摸左侧的肋骨,大义凛然道:“你知道我这里伤得有多重吗?当时肋骨间的肉都没了,只剩下白骨,疼了半个月。但是我一想到这都是为了你,我又觉得这不算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纵然宋青阁看透了他的装模作样,但听他这么说,心疼也是不假,也抱了人一下,道:“下回你顾好自己就行,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在,护着你和宋家,我不在,你护好自己,宋家的气数自有天定,也不必强求。”
宋青来心中酸涩,低声道:“你是我哥,你会护着我,我当然也会护着你,其实是我一直对不住你,也该为你做点什么……”
“行了,我很高兴你这样说,但不要再说对不住我,你都说了我是你哥,兄弟之间说什么对不住这种话。”宋青阁拍拍他的肩,“这次你做得很好,父亲在天上看着也会欣慰,宋家的子孙都是有血性的人。”
宋青来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笑道:“是不是觉得没有白疼我?那以后多宠着我点,我会对你更好的。”
“你还是闭嘴吧……”宋青阁又头皮发麻起来,“别恶心我了。”
一直站在远处让他们兄弟俩说话的何小满也走上前来,对宋青阁笑笑:“宋总兵身上的伤好全了?要不要找太医再瞧瞧?”
“多谢督主挂念,已经好全了。”宋青阁抱拳一礼,“督主也帮了宋家许多,在此谢过了。”
何小满有点不好意思,面颊微红,宋青来一把揽过何小满,眼角漏出戏谑的笑意,道:“哥,你这就见外了,督主帮宋家不就是帮他自己家。怎么,你答应了我们的事,不会现在又反悔了吧?”
宋青阁不想跟他说话了,看何小满也是一脸忍无可忍但还是选择继续忍的艰难表情,颇有几分同情。
听闻何小满跟着宋家两兄弟一起吃饭去了,谢如琢也心中宽慰,这一世真是太美好了。
前世,宋青阁失踪了三年,杳无音信,宋家的事一直悬着,他们找不到证据翻案,宋青来被关在刑部大狱整整关了三年,何小满每次去看宋青来回来,都要偷偷地哭,而后不停问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