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凑了过来:“将军?这……”
楚岚:“没事,这几位是我的故友,在西南时帮过我们不少忙。”
“哦!既然将军认识,那就开闸放行!”
闸口打开,楚岚对索玛道:“陛下可能还不知几位已经抵达京城,稍后姑娘先随我回卫戍营候旨,待我入宫禀明陛下,再护送姑娘和蛊师阁下进宫面圣可好?”
“什么是候旨?”索玛一头雾水地看着楚岚,“楚将军,你要进宫做什么?”
楚岚低头思索片刻,才解释道:“阿雁……还不知道你们来京城,所以索玛姑娘和蛊师阁下先到我的营地稍作休整,我去告诉阿雁,因为阿雁他很忙,等他忙完我送大家去见他……好吗?”
这次索玛听懂了,赶紧点头:“那就辛苦楚将军了!”
“我不去!”阿洛道,“我已经告诉阿雁了,我就在这儿等阿雁来接我!”
楚岚一愣:“你告诉他了?”他明明人就在眼前,难道还有隔空传信的本事?
阿洛显然不想和楚岚讲话,转过脸去不看他,也不回答。
“楚将军,阿洛他是用信蛇给阿雁传信的。”索玛不安地搅着衣襟,望着楚岚,眼神中满是歉意,“对不起,阿洛他……”
“没事,既然蛊师阁下已经传信过去,我也不必多此一举进宫一趟了。”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过,果然有一队人马远远地朝着关口来了,走在前面的正是内宫禁卫军统领秦章。
秦章下马,朝楚岚施礼:“拜见将军!属下奉皇上口谕来此迎接苗疆贵客入宫,请将军放行!”
楚岚道:“那是自然,有劳秦统领了。”
“属下告辞!”
索玛望着楚岚:“楚将军,那我们走了。”
楚岚点头:“索玛姑娘、蛊师阁下慢走。”
……
入夜,楚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不睡了,翻身爬起来掀开门帘走出大帐。
“呃?将军?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值守的两名亲卫本来在小声聊天解闷,一见楚岚立刻站得笔直。
“里面太闷,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楚岚在门边找了个石头坐下,仰望着黯蓝的夜空,长吁一口气,“月亮可真圆哪……这是快过中秋了么?”
“是啊将军!后天就是仲秋节了。”两名亲卫也仰着头和楚岚一起看月亮。
楚岚道:“坐吧,不用这么拘谨,陪我聊会儿。”
得了将军的允准,两个小伙子乐颠颠地各找了一块石头也坐下了。
“你们家在哪里?从军多久了?”楚岚随口和他们拉起了家常。
“回将军的话,俺叫丁武,老家就在颍州,从军……快五年了,从入伍就一直跟着将军您!”个子高点的小伙子快人快语,抢先回答。
楚岚:“颍州啊,那你现在离家岂不是很远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属下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个姐姐,前年已经出阁了,前几天家里捎信来,说俺姐今年又给俺添了个大外甥,白白胖胖的,可惹人疼了。”
楚岚跟着笑起来:“高堂尚在,姐弟和睦,多好的日子啊!怎么舍得让你跑来当兵吃这份苦?”
丁武挠头憨笑:“俺、俺娘说了,楚将军可是个大英雄,跟着楚将军以后就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光是这句大英雄我就担不起,怕是要让老人家失望了。”楚岚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丁武赶紧摇头:“将军您说哪里话?俺跟着将军一点都不后悔!”
楚岚笑笑,转头望着另外那个小伙子:“你呢?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年纪显然比丁武小,见着大将军问自己话,有些怯怯地回答:“回、回将军,我叫程康,湖州人。”
楚岚皱眉:“今年水患,湖州灾情最为严重,你家人如何了?”
一听这话,程康眼圈红了:“家里的两间房子冲毁了,我哥带着爷爷、我娘还有嫂子往北逃难,路上闹饥荒,我娘病死在了半路上,他们跟着难民逃到了滨州,滨州也没粮食吃,城里城外的草根树皮都被人吃光了,金州的叶将军送的粮食就在城外,城里的守军不肯开城门,我哥和一些年轻人跟他们理论,被他们活活打死……没粮没吃喝,嫂子没有奶水,才不到一岁的小侄子也活活饿死了……一家五口逃难,只剩爷爷和嫂子,一直等到了叶将军打进滨州,放粮救灾民,他们才没饿死,可是我哥死了,孩子也没了,嫂子就发了疯,也不知道爷爷那么大年纪还能照顾她多久了……”
程康这一番话像一盆兜头而来的冰水,把在场的另外两人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三人之间顿时冷场,沉默了半晌,还是楚岚先开了口:“想不到我自己身边也有被水患害到家破人亡的兄弟,是我疏忽了,我的确应该为你们做些什么,办法我去想。”
“属下多谢楚将军!”程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人也直接跪在楚岚面前,“程康替家人谢将军恩德!”
“不必如此,快起来。”楚岚把人搀起来,自己坐回石头上,陷入沉默。
秋意寒凉,夜风拂得树叶沙沙作响。
楚岚衣衫单薄,坐在冷风中。
“将军,起风了,您回帐里去吧,别在外面着凉。”
楚岚笑容寡淡:“你们如果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啊?那将军您……”
“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衣在院子里练功,稍有行差踏错就是兜头一盆凉水……那样的日子,你们能想象吗?”
“啊?”两名亲卫全都张大嘴巴,面面相觑。
楚将军能活到现在,看来还真是个奇迹……
楚岚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扥了扥衣角,道:“快四更了,我去睡会儿,你们也快换岗了吧?”
“是!将军!”
楚岚点点头,进帐去了。
☆、别院
这日早朝时,楚岚照例全副武装,立于金銮殿外。
一起值守的秦章无意间抬头瞥了他一眼:嚯!好大两只熊猫眼!
再看时,就见楚岚的眼神飞刀似的朝他剜过来:看什么看!就你眼贼?!
秦章刚想以眼还眼,就听见陛下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朕在城南别院暂住,各部上的折子都送到别院书房去。”金殿上,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言道,“诸位爱卿,有事上奏,无事就退朝吧。”
“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雁归袍袖滚滚地步下金阶,足下生风,下朝走人。楚岚的视线转向秦章:“皇上怎么去别院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属下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向将军您报备么?”秦章尴尬地摸摸鼻子,“皇上昨天把来京城那对苗疆姐弟安置在城南别院,他从御书房批完折子直接过去的,晚膳也是送到别院用的,晚间实在耽搁得太晚,皇上就干脆在别院住下了,临时传的口谕,我这边忙着调派人手过去,就想着今早再报给将军。”
楚岚:“方才听皇上的意思,这阵子都要住在别院了?”
“是的吧!”秦章瞄了一眼周围无人,凑过来极小声地,“我瞅着皇上和那姐弟俩特别亲,就像一家人似的!将军,您说皇上是不是有意纳娶那位苗疆姑娘啊?”
“闭嘴!妄测圣意,你不想要脑袋了?”楚岚瞪他一眼,“有功夫在这胡说八道,还不赶紧去别院值守!”
他不得不承认,听见这句话时,自己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酸。
“是!将军!”秦章挨了训,赶紧撒丫子跑路,谁知刚窜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了,“将军!明晚皇上的中秋宴也摆在别院,禁宫这边儿的布防是您亲自安排的,自然百无一漏,但是别院的布防是属下设置的,明儿还求将军您看看哪里还有错漏之处,不然属下心里是真没底啊。”
“行了,明天散朝我就跟你过去。”
“好嘞!谢谢将军!”秦章咧着嘴,乐颠颠地跑开了。
楚岚在原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好一会儿,动身出宫朝卫戍营相反的方向去了。
等他回到卫戍营时,已经晌午了。这一头午,楚将军在兵部和户部好一通刷脸,甚至把自己压箱底的建安候身份都翻出来贴在脑门儿上了,才终于算是敲定了一系列优待军属的办法,或者说还只是个草稿,得等兵部上折子请皇上批复。
“将军,您回来了!”营门外值守的斥候一见楚岚,赶忙迎上去替将军牵马。
“嗯。”楚岚在营门前下马,习惯性地问道,“我不在营里有什么事吗?”
“唔……将军,您府上来人了,说是楚老请您明晚回家过中秋,您不在营里,那小厮就一直候着呢。”
楚岚没吭声,朝营中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自己府上的家仆也正翘首往大营门口直望。
“哎哟!将军!您可算回来了!”一见楚岚,那人急忙迎了上来,“小的奉老爷之命来营里寻将军,老爷邀您明晚回府过节哪!”
这是谁啊?楚岚皱眉打量一番,觉得这个比穿着铠甲的自己都恨不得大上三圈的人看上去有点眼熟,细看之下,嚯!这不就是当年那个愣小子三福么?
当年这混小子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还欺负过雁归……倘若他知道当年动手打过的那个哑巴孩子正是当今圣上,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呢?
“将军!那您明儿……”
楚岚面无表情:“本将军军务繁忙,没空回府,明日自会派人送贺礼回去孝敬他老人家,你回去禀告楚老爷吧。”
“哦!是,将军。”
楚岚瞥了那小子愣头愣脑的模样,没好气地说道:“往后没什么要紧事别跑营里来找我!快走吧!”
“哦哦!是!”三福赶紧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来人。”
“属下在。”
“过午去合意楼订十斤状元红,再随便选几样点心、卤味,让掌柜明天派人送到楚府去,回头让军需官拿我的月饷去结账。”
“是!将军!”
打发走了家仆,安排妥了自家的琐碎事务,楚岚随便吃了几口饭,又提着刀跑去演武场,一混就是一下午。
楚将军与其他去演武场的人心态截然不同,大多数人想的是今天要怎么打赢别人,而他考虑的却是今天赢了之后该怎么收拾别人。
玄策营的将士大多是当年随楚将军驰援西北解梧州守军之困,敢和戎虏那些红毛子军硬碰硬的原班人马,个个骁勇善战,可谓是西南守军中的精英。
因而,玄策营里没有孬兵。
但楚岚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早就是老兵油子一个了,虽然身板并不比别人厚实,甚至看上去还稍显单薄,但他惯用长刀,这种武器使起来既狠厉又霸气,而老兵油子本人出手又刁又滑,他带过的兵里面,从来就没人能在他手上占着什么便宜,除了已故的岳北川。岳北川同样惯使长刀,又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蛮力,连刀身都比楚岚那把乌金长刀宽上那么一掌,据说唯一差点打赢楚岚的那次,靠得也是蛮力,那回也是楚将军不信邪,作死地硬去接下岳北川那一刀,结果被砸了个趔趄,连武器都差一点脱手。
于是乎,岳北川没了以后,楚岚在演武场上那更是回回连胜,所向披靡,收拾起那些打输了的倒霉蛋儿也更是随心所欲,毫无人性。
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在午后秋阳下,挥汗如雨、大呼小叫地你来我往,斗得眼花缭乱,不可开交,让看的人都觉着内心畅快不已,尤其楚岚,连番上场,把把得胜,武器交击的金鸣之声,唤醒了男人与生俱来的野蛮征服欲,行云流水的招式之间,更是看得人目不暇接,恨不能拍手叫好。
事实上,擂台底下的人也这么做了。
可有人却没办法混迹其中,跟别人一样跳着脚扯着脖子拍手叫好。
营地后面的山腰上,有一处天然的石台,光滑平整,隐在一面蔓草丛生的石壁后面,站在石台上,刚好能清楚观望演武场擂台的状况,眼力好些的,连营中众人的五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位置,楚将军原本是设了暗哨和明哨的,可眼下站在这儿的人,只说了一句“不准声张”,无论明的暗的,哨兵便全都乖乖闭嘴,还真就不敢声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眼瞅着快掌灯了,该回宫了。”内侍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乾安帝负手而立,远远望着场中手提乌金长刀的人,目不转睛,仿佛着迷了似的。
这才是楚岚真正的样子!炽如烈火,宛如骄阳,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楚云舒啊!
正在此时,只见楚岚一个闪身避开对手迎面而来的刀锋,回手磕飞对方的武器,再一个旋身,用脚尖直接把掉落在地的刀给点飞出去。
又胜一局!
大赢家楚岚潇洒地跳下擂台,把长刀往地上一掼,活动着手腕:“今天打输那几个!给我出列!唉说你呢!丁二!往你哥背后躲什么呢?给我出来!怂!”楚岚笑骂道,“今天还是老规矩!每人两桶水!绕营地跑三十圈!开饭前跑不完的就别回来吃饭了!外面野地里的草根树皮管饱!桶里的水洒了一半以上的回来打满再重新跑!最后回来的三个,晚饭后自己去伙房报道,全营的饭碗都归你们洗!好了!出发!”
一群打输了的倒霉蛋儿又嘻嘻哈哈地冲过去疯抢水桶,也不知是谁撞倒了旁边的人,后面狂奔而来的刹不住脚,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的四脚朝天,把这边一群看热闹的笑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