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官!”
“属下在!将军有什么吩咐?”
“传令二位老将军,投石车不准停,继续打!直到把石弹打光为止!”
“是!”
这场攻山之战与以往大不相同,双方石来箭往打得热闹,却谁也打不着谁,开战半天竟无一伤亡,山下的三大营将士们也安静得出奇,没有喊打喊杀声,只依稀能听得见山上防御工事中人声鼎沸,却被呼啸的山风吹散了声音,楚岚耳中听着投石车不间断的声响,抬头看了看天,随后不慌不忙地举起手里的长弓,从背上的箭筒中抓出两支响箭,一起搭了上去。
一对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冲天际,刺破夜空而去。
“启禀大将军!我们江州那边石弹打光了!”一名江州军传令官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紧跟着,临州军传令官也到了:“启禀大将军!临州的石弹快打光了!”
楚岚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转向漆黑的夜空,嘴角微微一扬:“不急,你们看那是什么。”
“啊?那、那是……那是风筝!”
“怎么会有那么多风筝啊……”
“快看山顶!有风筝!”
……
不知是谁喊了那么一嗓子,山下的将士们立刻全都抬头看天,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风筝自西向东,从白头山的方向朝玉冠山飞掠而来,起初只是两个三个,随着山风越来越急,天上的风筝也越来越多,朝着玉冠山疾速飞去!
第一个风筝抵达玉冠山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轰”地一声化为一个巨大的火球,直接就翻滚着砸进了山匪的防御工事中,引燃了一路大火,刹那间就听见山顶上人声蓦地骚乱起来,人头攒动,大呼小叫。随着越来越多的风筝接踵而至,那些用火油浸泡白粗布做成的一架架大风筝,各个都挂着火油桶,借助风势,自上俯冲而下,沾火就着,风筝一失衡,挂着的火油便倾洒一路,一面面宽大的滑翔翼掠过火把的瞬间炸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一团团熊熊火焰,拖着长长的火尾砸进玉冠山顶的堡垒上、粮草中,山风呼啸,火借风势,越烧越旺,玉冠山匪寨中顷刻间到处起火,转眼就吞没了大半个山顶,烧成了一片火海地狱!
山下官兵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幕恐怖景象,时不时地有浑身着着火的山匪一路惨叫着跳下悬崖,熊熊大火烧的劈啪作响,腾天的烈焰几乎烧红了整片夜空,隔着几百丈远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烤的人面颊生疼,被火光刺得睁不开眼。
楚岚把长弓一扔,抽出背上的乌金长刀,吼道:“所有人听令!空手逃下山来的匪寇一律活捉!顽抗者就地处斩!有武器的一律格杀勿论!”
“是!”
这一声应和,气吞山河,声震寰宇。
暗夜竟,黎明至,玉冠山顶的火势仍旧未减,在烈烈山风中熊熊燃烧,三大营的官兵守株待兔,未损一兵一卒便捕获、格杀山匪无数,天明时,老将沈玠快步走来:“大将军!我部活捉山匪一百三十三人!格杀二十余,但未见疯狼踪影!”
楚岚提着长刀,站在原地未动,双目斜飞的两道红痕更甚,显得他戾气愈重。
他微微点了点头:“老将军辛苦,原地稍作休整。疯狼盘踞此处多年,这山上一定有供他逃生的密道,岭后山中,我已经派人守着了,咱们扔下去那么多火油石弹,就算绝不了他的后路,他也逃不了多远。”
沈玠一愣,诧异道:“原来那些投石车并不只是做样子的?!”那些火油风筝腾天而起时,他们便都以为楚将军故意做了这么多打不着的投石车只是为了吸引山匪注意,原来,他的真正目的竟然是……
楚岚嘴角微微翘起:“山顶火势迅猛,山下也是一样,只是山高涧深,没人注意到而已。”
正言语间,左恕也疾走而来:“启禀大将军!临州营捕获山匪二百二十六人!格杀三十二人!但是没见到贼首!”
楚岚:“二位老将军辛苦了,我们稍作休整,待火灭再一起上山搜捕。”
“好!全听大将军吩咐!”
……
玉冠山这一场大火烧到临近晌午才渐弱,烈焰吞没了山上的一切,烧得处处焦黑,连青石筑起的防御工事都被烈火灼烧得只剩残垣断壁,楚岚正打算亲自率众上山,就见他先前派往岭后阻截贼首的亲卫一路狂奔而来。
“将军!贼首找到了!不过早已断气多时,属下只找到了他的尸体!”
楚岚听得直皱眉:“怎么死的?”
“和将军估计的情形一样,山上果然有贼首逃生的密道,属下也按照将军吩咐在岭后设伏,但是久等不到贼首现身,直到山底大火熄灭,属下带了几个人去密道口阻截时,才发现密道口早被石弹给砸塌了,扒开碎石,就发现他的尸体,身上并没有灼烧痕迹,所以,属下判断,贼首应该是被山顶着火时倒灌进密道的浓烟给活活呛死的,但是属下在他尸体上搜到一封信,请将军过目。”
“你们做得不错,让人把贼首的尸体抬回来,让人辨认清楚之后交给二位老将军处置吧。”楚岚接过亲卫递过来的信,一眼看见那信封上的字迹,心里没来由地就是咯噔一声。
这个字迹,怎么会和雁归的字迹这么相像?!
他连忙抽出里面的信纸,抖开,几行墨字映入眼帘,他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顷刻间浑身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他大喝一声:“传我将令!金州军将士即刻回营候命!让两位老将军速来营中见我!”话音未落,他已经开始拔足狂奔了,也不在乎失仪不失仪了,始终提在手里的刀甚至都顾不得收起来,一直跟随将军左右的几名亲卫也不明所以,见正主跑了,于是也紧跟着自家将军撒丫子就跑,然后就是金州军众将士。
玉冠山下,正在清点俘虏和打扫自家战场的临州、江州将士全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瞠目结舌的看着一群人跟着主帅一路狂奔回营地去了。
沈玠和左恕得到消息,也是一路飞奔而来,才一进营地,就发现金州军已经开始整装列队开拔了,两人急急忙忙进到大帐见楚岚,询问出了什么急事。
楚岚长话短说,语速很快:“方才在疯狼身上搜出一封奚平王景涟的密信!他和这些山匪勾结,以匪乱引诱我们兵力集中在此,再加以牵制,景涟亲自率领叛军南下直取京城!”
“什么?!”两位老将闻言全都大吃一惊。
沈玠大惊道:“奚平王身为陛下的皇叔!竟会伙同贼匪谋朝篡位?!”
楚岚:“滨州守军尚在,奚平王一定会趁江州和临州兵力空虚,从那里取道南下,我率金州军沿叛军路线追过去,先回护京城要紧!左将军,您整合自己的兵马,从金州越滨州南下,沿途阻截叛军!北方这边就交给沈将军了!疯狼的尸首交由您处置,玉冠山这里,以后设兵力在山下严守,再不准任何人私自上山,并且派人把疯狼的密道炸毁,彻底废掉这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天险之地!”
“好!末将谨遵大将军令!”沈玠朗声道。
左恕:“末将这就回营点齐人马开拔!”
楚岚拱手:“有劳二位,我先行一步!沈将军后会有期!”说着迈步先行出了大帐,带领金州大军开出营地,浩浩荡荡地离开长白郡,一路向南疾行。
楚岚一路未停,只在刚出长白郡时短暂停步让大军稍作休整,他在马背上给雁归书信一封,着贴身亲卫快马飞报京城。他不敢想象,万一他没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攻下玉冠山,没能得到这个消息会如何!京城目前只剩一个卫戍营,万一让叛军趁虚而入又会如何!万一雁归落在叛军手中……不!只要他楚岚还活着,就绝无这个可能!
楚岚马不停蹄一路直追,同时亮出了鎏金虎符,于沿途郡县调兵增援。
奚平王师出无名且兵力有限,所以他的计划只能是出其不意偷取京城,于是为避人耳目,时常昼伏夜出,绕过沿途繁华郡县,然而令奚平王料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大军竟在距京城百里之外遭到了卫戍营的拦截!
冷不防一头撞上严阵以待的卫戍营,奚平王还当真吃了一惊,当看到对方不足于自己兵力一半的阵容时,又放下心来。
此时见卫戍营中有一员将领催马上前:“末将燕淮,奉楚将军命,在此恭候王爷多时了!”
☆、皇叔
听见燕淮的话,奚平王这回可是结结实实地被震惊到了:“楚岚?!他现在人还在东北,怎么会知道本王会来?!”
“楚将军不仅命末将在此恭候王爷大驾,连圣上也得知了王爷率军进京的消息,在宫中静候王爷觐见。”燕淮道。
“什么?连他也……”景涟咬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好!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本王的目的,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请的动本王了!过了你卫戍营这关,本王就去见他!”随即扭头唤了一声,“宋波!”
“末将在!”叛军中,一名黑衣黑脸的将军策马而出,将手中大刀一横,“宋波在此!无知小儿还不让出道路来?!”
燕淮立即抽出背上的长刀,在手中一擎:“叛军之将,奉劝你立即下马受降,不要助纣为虐!”
“少废话!看刀!”宋波大吼一声,抡刀就上。
燕淮也不示弱,挥刀便砍。
“报——!”奚平王忽听身后有人高呼,话音未落竟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奚平王大惊失色,只见方才那快马飞奔而来的信使已经摔在了马下,确切的说是只有上半身摔落在地,被齐刷刷斩断的下半身还骑在马背上,疾驰的马来不及停下,驮着那人的下半身与景涟擦肩而过。
景涟倒抽一口冷气,再看时,那身着银盔银甲,手提乌金长刀的将军已经策马而来,在他身边亲卫都来不及反应时,那将军直接越过景涟,挥长刀就朝宋波劈了过去。
这一刀,仿佛挟着万钧风雷之势,宋波急忙拨马窜了出去,堪堪避开,手臂却还是被刀锋扫过,臂甲裂为两半,露出来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燕淮:“将军!您回来了!”
楚岚冷冷地开口:“叛军已被包围,你去把奚平王拿下!叛军之将我来收拾!”
一听自己已被包围,宋波大吼一声,挥刀就朝楚岚劈过来,楚岚大开大阖,抡起乌金长刀,自下而上直接砸开宋波劈下来的大刀,然后借势一翻手腕,双手持刀,运足气力朝宋波就是一个重劈,宋波反应及时,使刀柄一架,刚好格挡在乌金长刀的刀锋上,只听“咔锵”一声金石交击的暴响,宋波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窜,两条胳膊猛然间失去了支撑朝两边分开去,奚平王急忙定睛去看,禁不住惊得脸色发白。
方才那金石之声,并不是宋波弹开了楚岚的武器,而是那镔铁锻造的枪杆在乌金长刀之下竟然硬生生被砍成两段,与枪杆一同被劈成两半的,还有宋波的脑袋!
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波那碎成两半的头盔掉在地上,不多时,他的身子也跟着坠于马下,重重地跌落尘埃,鲜血和脑浆溅了满地。
楚岚横刀立马,伫立当场,盯着奚平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卫戍营统领楚岚,在此领教各位高招!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一时之间,叛军之中竟无人应声,楚岚看着奚平王:“串通贼匪牵制兵力,王爷再伺机领兵入京以图不臣之事!身为卫戍营统领,楚某本应将你就地斩杀于此,但王爷毕竟还是当朝亲王,身份尊贵,楚某不捆不缚,以保你皇族颜面,王爷独自随我入宫面圣,下令让你的人乖乖投降,楚某还可少伤几条性命!”
眼见大势已去,奚平王冷笑:“败者为寇,本王无话可说,希望楚将军守诺,莫要乱杀无辜!”
“那是自然!”楚岚微微侧脸,“燕淮!”
“属下在!将军有何吩咐?”
“将叛军圈禁在此,不要放走一个,等左恕将军回来,你与老将军一同将叛军押送出京,先行通知奉阳兵马驿腾几个院子出来,届时老将军自会处置,待协助老将军安顿好之后你立即回卫戍营候命!”
“属下谨遵将令!”
楚岚的视线回到奚平王脸上:“王爷,请吧!”
奚平王没动:“楚岚,本王有一事不明。”
“请问。”
“本王的计划只有疯狼一人知情,楚将军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楚岚:“疯狼尸体上。”
“什么?疯狼死了?你杀了他?”
楚岚转眸,觑着奚平王:“王爷,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奚平王瞪着楚岚,一时无语,大景围剿了十几年都没能剿灭的疯狼!玉冠山对于官兵而言也不啻于铜墙铁壁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计划进京时辗转找上这个恶贯满盈的山匪头子,以各取所需为筹码让他替自己牵制朝中兵力,本以为万无一失的……
“王爷,请随楚某入宫!”楚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奚平王:“……”
楚岚果然守诺,进京入宫这一路上,对奚平王果然未捆未缚,自己骑着马跟在他身边,让不知情的人完全猜想不到这个身着华服,端坐马上的人竟是差一点就带叛军杀入京城的叛党,而奚平王也明白,楚岚这么做也的确是给足了自己颜面。
直到抵达禁宫门口时,守在那里的秦章面露难色地盯着奚平王看了半晌,又转头去看楚岚:“将军,这……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