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对侄媳妇给予关怀难道不是我这个做舅舅应尽的本份?”
本份..............那是该有。
但两个捣鬼头子凑一块能搞出什么古怪花样,蔺衡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关怀归关怀,慕裎原本对外头的八卦传言就极感兴趣,你没事少招惹他听些有的没的。”格外是那种风流臆闻。
曾经受过荼毒的皇帝陛下,这一次也理所当然把帐赖给了有前科的小舅舅。
横竖不是第一次背黑锅,就算宫里少根草也是他廉溪琢走路不看道造成的。
堪堪带坏小祖宗的罪名,尚且还伤及不了皮毛。
不过脸皮厚是一回事,给自个儿出口恶气又是另一回事了。
廉大学士懒懒觑眼:“我没给你传授过毕生所学?怎的你就半点没受影响?老话常说兵傻傻一个,将傻傻一窝,果然不无道理。”
“那是孤高风亮节,不屑与俗流为伍。”
废话。
也不瞧瞧廉溪琢的‘毕生所学’都是些什么鬼。
他若能把填淫词艳曲的劲儿放十分之一到朝务政事上,何至于还挂个大学士的虚衔。
大小上百种地方官职懒得记,分析酒酿的年成用料倒丝毫不含糊。
黄色小作文信手拈来,真要写封讨伐檄文又得咬着笔杆斟酌半夜。
朝堂里有一个混子就够了。
蔺衡还指望南憧王朝在历史版图上经久不衰的呢。
“总而言之,少掺合我和慕裎就行。自己的麻烦事都理不清,成天巴巴儿的教唆旁人。”
小舅舅相当不满的瞪眼。
皇帝陛下不甘示弱回瞪。
“怎么,说错你了?试问你在风月场所蹉跎良久,目前所处的境况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
并且比蔺衡更糟糕。
至少皇帝陛下掐头去尾算是抱得美人归,小觉一起睡着,小点心一起吃着,小暗道一起钻着(呸!不是)。
反观廉大学士。
“你就听我一句劝,做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他不香么?非要胡折腾。”关键是纪怀臣那个完蛋玩意儿还不上道。
“赌吗?”
“赌?”
“看看你老实人的言论到底有多站得住脚跟呀。”廉·可以被拒绝·但绝不能被小瞧·溪琢哂笑。“陛下该不会不敢罢?”
蔺衡凉他:“孤有何不敢的。”
“很好,我非常欣赏你这种连赌注都没问就点头的人。”小舅舅以茶代酒:“让慕裎给你写封情书。”
国君大人一口香茶入喉,差点没给呛背过气去。
“.......................啥???”
“赌注啊。”
廉溪琢掰着手指头算账。
“你不是自诩高风亮节,不愿落俗么,那就让我开开眼。若能哄得侄媳妇儿亲手写封情书给你,我就听劝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见蔺衡犹豫,他又怂恿道:“放心,小舅舅还能坑你不成?输赢你都不亏的。”
鬼扯!
怎么不亏?
皇帝陛下暗暗腹诽。
廉溪琢重不重新做人与他何干?再说以往也不是没有扬言过要改头换面。
结果呢。
行为比原先更加令人发指!
“你既要和我赌,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单方面割地条款算什么本事。”
蔺衡的语气很平静,但恕廉溪琢直言,他明显听出了自家大侄儿对‘找慕裎手书爱意’的做法有点底气不足。
“向怀尘坦白,告诉他你心生爱慕已久,愿意陪他赴汤蹈火、生死不弃。”
皇帝陛下学着人先前的样子一哂:“你该不会不敢罢?”
“我不敢?嘁!谁怕谁啊?
激将法对蔺衡无用,却很合廉大学士的脾性。
况且小舅舅缺的就是这个契机。
其实..............私心里,他是希望有人逼自己一把的。
没人愿意留遗憾,将隐匿数年的爱意埋藏进岁月,最后一抔黄土卷尘去。从此天人永隔,各不相干。
战场上刀剑无眼,每场战役都有无数鲜活生命永远消陨。
廉溪琢又何尝没怕过。
与其忐忑不安守在原地,不如主动出击一次。
即使到时候真遭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插科打诨耍耍赖皮,权当说的是玩笑话,量纪怀尘那个死心眼子也不会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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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赌约,一拍即合。
廉溪琢拾掇好郊外小宅的地图,便晃晃悠悠回将军府去收拾行囊了,临走前还叮嘱蔺衡数遍不要想着作弊。
所谓上天给你关掉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皇帝陛下虽说是在谈情说爱上少根筋,但受某太子浸淫多年,耍小聪明的本事倒不输旁余。
不过小舅舅显然多虑了,蔺衡掐指算过天数,离赌约结束还剩一个月多,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国君本职摆脱西川使臣先。
按往年的惯例,附属国朝贡完应当在三日宴席后告辞离宫。
因着西川在附属国中地位特殊,且小世子马场受伤,南憧作为主权国,于情于理都要留他们多住些时日。
此刻晌午将过,哈可撒擎一听闻陛下传召,便赶忙带着温泽公主和温闲庭以及七七八八数十名臣下,共同欢聚在了承乾殿内。
之所以是欢聚。
纯粹因为即将回归到大草原,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澎湃。
天晓得他在南憧皇宫里憋屈的多无聊!
有马不能骑。
——理由是大宛驹们在排队做针灸,以防再度出现上次那种突发性意外。
有嗑不能唠。
——理由是太子殿下受惊过度,需要皇帝陛下时刻陪伴他卧床休养。
整整五日,哈可撒擎也许是琢磨明白了。
也许是挨了纪大将军六顿以切磋为借口的暴捶后,被打清醒了。能苟就不刚,反正刚不赢。
蔺衡全然无视西川国君压抑不住的喜色,兀自走流程,淌淌一大堆两国交好、互惠互利、共创美好胜景的空头祝愿。
直到话头落至在场唯一一位姑娘身上,他的神情才从敷衍逐渐过渡到严肃。
“温泽公主飒爽英姿,实乃女中豪杰,应该与真正疼惜她,爱护她的人执手相伴。孤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可辜负。”
出乎意料的,哈可撒擎居然未出言纠缠,而是一礼后恭敬道:“陛下所言极是。”
蔺衡:“..........................”太过分了,都没有挣扎的过程,这让他怎么当众展示不可辜负的法儿?
皇帝陛下又尝试着套了几回话,偏偏哈可撒擎一反态度,绝口不接进献美人的茬。
惹得蔺衡满腹绘制小黄图的后遗症发作不出来,只得无奈作罢。
念及慕裎和小崽子有过段‘一见如故’的情谊,西川使臣预备离宫前,蔺衡还特意留住温闲庭,让他俩好生道个别。
然而在国君大人毫不做作的盯梢下,原本相互依依不舍的场面,却变成了...............
慕裎:“.............不要罢,会疼的........”
怀抱大木匣子的太子殿下如是说。
温闲庭:“..............没事儿哥哥,轻点用就舒服啦................”
小崽子凑近咬耳朵,笑得一脸娇羞。
慕裎:“........那就......嘿嘿嘿..............”
温闲庭:“.........嗯嗯.....嘻嘻嘻............”
蔺衡(疑惑脸):上回听小舅舅讲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时,他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第58章
自从温闲庭走后,蔺衡就再没有见过那只紫金木匣子。
不知慕裎给藏哪儿了。
他暗戳戳提过两回,结果都被太子殿下以‘临别赠礼,没什么好看的’为由搪塞过去。
致使屡屡打探木匣下落未果的国君大人,不由从最初的怀疑渐而转变为笃定——其中必有蹊跷。
“多加三分糖,对罢?”
蔺衡这会儿正专心揉搓着面团,连鼻尖沾了面粉也没发觉。
“还是桂花味儿的?要不要试试蜜瓜,冬令生长的瓜果经了霜,比盛夏时的更甜。”
“好。”慕裎叼着麦芽糖,躺在秋千上一摇一晃的点头。
“兔子的那个要桂花,小鸡和小鸭子的要茯苓馅,山药有点涩口我不喜欢,最后那个大白狗就做原味的好了。”
蔺衡浅笑,手里的活计未停,一一按照小祖宗的要求将点心摆放齐整。
腊月二十过后朝堂就开始进入休沐期了,会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后。
将近月余的休假,是忙碌的一整年里最为闲散的时光。
没有朝臣们的上书纷扰,不必理会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就连廉大学士的絮絮叨叨都难得消停一阵。
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心上人一块在慵懒的午后做做糕点、谈谈闲天儿。蔺衡的心情之愉悦,简直不消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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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殿原本是没有小厨房的。
慕裎搬过来之后就有了。
——小祖宗嫌御厨做的饭没有蔺衡做的好吃。
吃饱喝足闲来无趣,便又在单独辟出来的屋子里搭起个秋千架,说是要抽空向某国君探讨探讨厨艺。
他仍惦记着亲手安排小年夜饭的事,蔺衡委婉劝过,没用。
皇帝陛下只得趁还能吃几顿正常饭的时刻,多享受享受阳间的伙食。
趋近年关,天气反倒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接连几天明媚艳阳,透过高檐屋瓦让人暖和的浑身舒坦,隐隐有种春煦恬和、草长莺飞的错觉。
慕裎画册本子翻看的有些累,索性合上书卷,侧身倚在秋千椅靠上出神。
他起先只想放空下脑子的,思忖交代宋乾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偏巧侧过身方向正对忙活着的蔺衡,这就让太子殿下不得不多盯上两眼了。
蔺衡的眉眼无疑很出挑,乍一看清逸俊朗,宛如个负剑行侠的少年郎。
细瞧却极有君王威慑力,即便是挽起衣袖在摆弄面团,也依旧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睥睨万物的模样。
若盯得再久些...............
肩背匀称度似乎也不错。
双臂紧实有力,但远不像寻常武夫那般蛮横硕壮。
胸膛宽厚,被紧紧抱住会有让人想依赖的安全感。
那双分明是拿惯刀剑的手,却上可安山河定乾坤,下能捏面团熬糖浆。
修长又灵巧。
用来十指相扣什么的,真真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好看吗?”蔺衡轻声发问,未抬头,嗓音却笑意渐起。
慕裎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是盯太久被某人抓了个活包。
“一般般。”
太子殿下哪哪儿不硬就嘴硬。
“跟本太子比起来还是有一截差距的。”
蔺衡的笑声立刻清晰可闻,举起他刚捏好的小鸭子道:“不是说从此退隐糕点界了么?难不成我回南憧后你还悄悄练过?”
唔,原来是在说这个。
慕裎耳根一烫,佯装不经意的偏开头。“薄了就加粉,稠了就加水,成型前塞上蜜糖和果脯。哼,这有什么难的?”
蔺衡莞尔。
要不是小祖宗根本分不清面粉和淀粉,他还真就信了做糕点不难的鬼话。
“殿下聪明过人,自然是一看就会了。我比较没天赋,跟着御厨学了好久呢。”
蔺衡此刻声线十分温柔,带着浅浅的清爽与蛊惑。
落至在慕裎耳廓里,却没来由的让他心下蓦然一酸。
“我想听听,你回南憧之后的事,行吗?”
他并非有意要戳人痛处。
不过是多日的同床共枕,使得太子殿下在关系日益明朗之余,额外生出了希望更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心思。
既然当初不顾一切来到南憧,那总该不负奔波劳苦,把体贴回护做到极致。
慕裎原以为蔺衡多多少少会有些抗拒的,不料皇帝陛下轻巧一笑,温声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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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衡从未担心过慕裎问他。
毕竟过的好与不好,做太子的那个早已知晓三分。
他只是单纯的不愿在心上人面前示软,用经受的苦难来换取怜悯和同情。
“起初时,在朝堂上掌权很难。”
蔺衡选择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旧朝势力倾覆,余留的股肱之臣各有掣肘,关系盘根错节牵扯无数,一度让我很是神伤。”
“发动民众起义前,廉溪琢来找过我一次,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我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小舅舅。”
“他那会儿人模狗样的,一口一个‘忠君报国、社稷为先’,拿着御赐的五万大军军令向我拍案叫板。”
“军令?”
“当然是偷的纪怀尘的。”蔺衡笑。“后来我才听说,为这事怀尘还关了他一阵小黑屋。四面全由铁板浇筑,就怕他一时想不开挖地道跑出去了。”
“看来你的爱将也没那么忠心耿耿嘛,他该不会是被廉大学士生生策反的罢?”
慕裎眨巴眼眸。
“美人计?对纪将军这样的也好使?”
蔺衡笑的无奈。“没有,那五万大军是怀尘的底牌,打算万一起义失败,助我强行逼宫用的。没想到让廉溪琢先给偷来,当作了怂恿我造反的好处。”
“老国君日夜纵欲饮酒,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我带兵闯进寝宫时,他正睡得昏天黑地,都弄不清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