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夹菜的筷子顿住了:“......”
钱倦打圆场,拿起酒壶倒了三杯:“叔老大,这酒是京城特有的梨花白,要不要尝尝?”
望着和前世贺鸣一模一样的脸,听着和前世贺鸣一模一样的声音,叔既逢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喝不了酒的事实忘到了九霄云外,脑子一懵,就从钱倦手里接了酒盏过来一饮而尽。
钱倦一看这架势,连忙也将自己那一盅端起来,站起来道:“我敬叔老大一杯!相信以后有叔老大的带领,我们右门一定能发扬光大……”
然而他的场面话还没说完,叔既逢“啪”地一头埋在了桌上,醉了。
“......”
“......”
钱倦和贺鸣面面相觑,二话不说赶紧结了账,一人搀左边胳膊一人搀右边胳膊,好不容易将叔既逢送回了客栈。
偏巧一路昏睡的叔既逢回到客栈就醒了,还开始撒起了酒疯,路过时看见隔壁左青月的房门紧闭着,一把抢走过去使劲敲门:“开门啊开门啊,收钱的来了!开门!”
“老大!”钱倦已经走了,贺鸣一个人想拉也拉不住,“这不是你的房间!”
敲了几次后门终于打开了,霍愈在后面哭丧着一张脸道:“叔大侠,我们庄主要睡了,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说啊?”
“不行,”叔既逢一掌将门轰开,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去,“本公子今天心情好,要找人喝酒,让你们庄主出来,他要是怕喝不过我,就当是输给我一万两黄金!”
霍愈呜呜咽咽:“叔大侠饶命,我们庄主今天恐怕喝不酒了……”
“为何喝不了?京城的梨花白,别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喝吗?”叔既逢打了一个酒嗝,边说着边走到了左青月床前,掀开拢帐一眼看到了那张比平时更苍白的脸,吓了一跳,“老天啊!你不会要死了吧?”
左青月还和往日一样笑眯眯:“叔老大你干嘛又咒我?我今日不过懒得很,不想起床而已。梨花白,以后再陪叔老大喝,行吗?”
叔既逢抓了抓脑袋,想了想道:“勉强行吧,看在你这么病歪歪的份上!”
后面的霍愈扑通一声跪下去:“叔大侠,求求你救救我们庄主!庄主一到京城,心口痛就加剧了,昨晚已经开始咳血了...”
左青月从被子里伸出脚作势踢了霍愈一下:“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庄主我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会咳血!”
“庄主,你别逞强了。”霍愈走投无路,紧抓着叔既逢的衣带,“叔大侠,你有办法吗?”
“那是前几天西瓜吃多了!叔老大你可别听他乱说,我好得很。”左青月将头缩回被子里盖住半张病脸,只露出双眼睛。
叔既逢听完,伸手将被子扒下去,反复摸了摸左青月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额头不烫,脸却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怎么可能?”左青月干脆转过去朝里面睡着,“我困了,你们先出去吧。”
“奇怪,明明有点烫。让我再摸一摸!”叔既逢为确认,直接把左青月扳过来,将手指放在他的颈脖处,不小心扑了左青月一脸酒气。
霍愈吓了一跳:“叔大侠,...你...你...你做什么?”
站在角落里的贺鸣看了这么久,终于搭腔了:“看看你们庄主还行不行。”
霍愈唇色都吓白了。
叔既逢回头道:“有呼吸,看来还活着。请大夫了吗?”
“请...请了两三位了,都没用,估计要蝴蝶道人过来才行。”霍愈说话已经带了哭腔。
“远水救不了近火。阎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叔既逢说得很严肃正经,“赶紧让那什么道人变成蝴蝶飞过来吧!”
“可是...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救我们庄主呢?”霍愈已经是六神无主。
叔既逢抱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思考了很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要不,送去我师父那里看看?”
霍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谢谢叔大侠!谢谢东风前辈!”
这边头还没嗑完,叔既逢整个人忽然一歪,扑通一声倒在了床边,霍愈吓得连连后退:“叔大侠怎么了?叔大侠怎么了?”
贺鸣没好气地回他:“喝醉了。”
“......”被子里的左青月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和左青月依旧水火不容,但人命关天,贺鸣着急忙慌套了马车,与霍愈一起将左青月和叔既逢扛上马车,终于赶在天要黑之前到达了东风散人所在的村子。
到的时候,东风散人正在喝茶吹风,听完霍愈哭哭啼啼含糊不清的陈述后,上到马车里一看,发现左青月正躺在里面紧紧拉住叔既逢的手,两人都睡得挺沉。
东风散人伸出脑袋,问:“这到底是谁咳血了?”
霍愈道:“东风前辈,是我家庄主快不行了,求您救救他。”
东风散人又指指叔既逢,问:“可我徒弟是怎么回事?也咳血了?昨天还好好的啊,是被传染了吗?”
角落里的贺鸣回答:“前辈,老大是喝醉了。”
东风散人惊了一跳:“叔小逢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贺鸣低头认错:“对不起前辈,是我没有看好老大,也不知道老大不能喝酒的事!”
霍愈急了,顾不上礼貌打断了他们的话:“东风前辈,求您,求您帮我们庄主看看吧!他昨夜就开始病情发作,上午的时候病得更厉害了,一直咳血不停,这一路上连声音也没了……”
东风散人示意贺鸣拉他起来,道:“并非我不想救他,只是你看,人已经这样了...”
霍愈吓得腿一软差点又跪下,然后他听见东风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看,他这不是睡得好好的吗?呼吸匀称,眉宇舒展。别说,这小伙子还挺俊朗。”
霍愈哇一声哭了出来:“东风前辈,这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东风散人语塞。
贺鸣听不下去了:“你是不相信东风前辈吗!再这么说,你们庄主没事都被你咒出事来了!”
霍愈忙勉强压制住了哭声,半信半疑。
东风散人为了确认,替左青月把了半天的脉,实在没看出什么来。
“左青月是吧?你这小子,想图谋什么呢?”东风散人在马车上自言自语,一边尝试着拨开左青月拉着叔既逢的那只手,奈何一使力左青月就皱眉头,“算了,年轻人的事,管不着喽!”
东风散人话音刚落,叔既逢一个转身,一巴掌拍到了左青月鼻子上。左青月哼哼了两句,终于撒开了那只握着的手。
眼看左青月又要上来抓自己徒弟的另一只手,东风散人眼疾手快,一指将他弹开。
做完这一切后,东风散人淡定地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霍愈贺鸣将两人一起扛到房间里去,叮嘱道:“让我徒弟和这位左庄主一人睡一边,隔开点,你俩在旁边守着。”
贺鸣两人依言一一摆好,守在床边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咳咳
17、病愈了
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天却又放晴了。阳光照进屋子里来时,左青月醒了过来,竟然奇迹般的感到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但看着好歹像是个能活下去的人了。
反观叔既逢,睡了一夜,醉酒后的头疼还没恢复好,眉头紧锁,还不满地扯过被角来遮刺眼的阳光。
左青月察觉到身上的被子突然不翼而飞,立即恢复了清醒:“谁碰了我?我怎么睡在这么破的地方?”
叔既逢被这么一嚎给嚎醒了,坐起来阴沉沉地盯着左青月,一言不发。
左青月转头,这才发现了被挤到床里边的叔既逢,呆了呆,转身一手拍在霍愈脑袋上:“霍小愈,快给我起来!”
霍愈嘭一声弹起来,眼睛红肿,当即四下观望呼喊:“庄主!庄主!你还在吗?”
“往下看,我还在喘气...”左青月没好气地答到。
霍愈又哗啦啦地掉眼泪:“庄主...我昨天以为你快死了……你昨天吐血吐得跟个喷泉一样...”
这是个什么比喻?左青月差点又一掌下去了,只得胡乱应付道:“说了是吃西瓜吃多了,不是吐血,别危言耸听。”
“是是是,”霍愈终于放下心来,呜呜咽咽的抽泣,“那都是西瓜水...”
叔既逢对两位主仆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还在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一大早就从师父这里离开了啊,怎么又回来了?
想着想着,叔既逢听见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响起来,但嘴里又没什么味道,于是干脆重新倒下去,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奈何肚子不配合,咕噜噜响个不停,叔既逢耐不住,只能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迷茫起床出去找吃的。
跨过左青月的时候,叔既逢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左青月“嘶”一声:“叔老大,朝阳这么美好,你怎么如此暴躁?”
叔既逢没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努力回忆昨日回去后的事情。
这时已经起床练了一套拳的贺鸣走进来:“听说隔壁村子里今天一大早杀了一头猪,我要不要去买点猪血来给那位吐血的补补?老大,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哪位吐血的?说谁呢?”听了贺鸣这话,左青月在里面问。
霍愈也认真反驳:“我们庄主是心不好才吐的血,你应该买个猪心来给他补补。”
“呵,确实心不好。”贺鸣撇嘴。
“你...!”霍愈听出来贺鸣在讽刺,站起来一把撞开他走了,“我去买猪心。”
贺鸣看着霍愈的背影,喊道:“真不要补血?那我去买...”
外面的叔既逢头昏脑胀,没加入他们的对话,一个人走到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发现右侧的小屋里突然爆发出一股浓烟。叔既逢过去开门一看,模模糊糊看到滚滚浓烟后面的那张脸有些面熟,似乎像是平日里仙风道骨的师父东风散人。
“师...父?”叔既逢有些犹疑。
“啊咳咳咳咳咳...”
果然是他师父东风散人。
叔既逢连忙捂着鼻子走过去问:“师父,你在烧什么?”
东风散人摸了一把脸,在脸上又留下一道黑色印子,还对此浑然不觉:“想给你做碗酸汤醒酒,你昨天不是喝醉了吗?可惜这柴火昨夜都淋湿了,怎么都烧不起来啊。”
“那...我来帮你。”叔既逢感动得不行,这还是师父头一次为他下厨。
虽然师徒情深点燃了叔既逢心里的火,但却点不燃灶台里的火,除了偶尔有几次燃起了希望的浓烟之外,其他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快要绝望的时候,灶房终于进来了第三个人——终日白衣飘飘一看就不会干活的左青月。
与往日不同,左青月在东风散人面前又乖又正经:“东风前辈,昨日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不知今日晚辈能否有这个荣幸回报一二?”
“弄脏了你衣裳我可赔不起。”叔既逢完全不信左青月有生火做饭的本领,认为他就是一个众星捧月的山庄庄主,怕是平时连柴火都没见过。
东风散人虽然瞧着左青月也不像是能下厨的人,但奈何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只能点头:“那就过来试试?实在不行我们去隔壁讨两口饭来吃。”
“......”叔既逢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一天会沦落到需要化缘的地步。
左青月颔首走到灶台前,蹲下后很熟练的擦亮了火折子,然后很熟练的生起了火,看得东风散人直夸:“嘿,你这小伙子不错!将来哪位姑娘要是能嫁给你,那一定是她的福气!”
左青月连连谦虚:“多谢东风前辈夸赞。晚辈哪里算得上什么良人,只希望将来有人不嫌弃我就好。”
东风散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见他神色自若并无任何不自在,道:“也是,你身子太虚了,确实对姑娘不公平。”
“......”
“......”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鱼汤就好了。这时候买猪心和猪血的两人也回来了,贺鸣更是大展身手,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饭。
叔既逢喝到汤时热泪盈眶,惊到了一边的东风散人:“怎么了?”
“师父,”叔既逢从前习惯把所有的心事闷在心里一个人咀嚼,这次遇见钱倦,看到他那张脸,很想与别人说一说自己的迷茫,于是端了碗走过去挨着东风散人坐下,“师父,我昨天看到了一个人...”
“?”东风散人满脸疑惑,“你眼睛没毛病,当然能见到人了。”
“……”因为其余几人都端着碗坐得有点远,叔既逢想了想实话实说:“师父,从我上山后你一直没问过我的过去。其实...我以前是…是靠摘别人脑袋活着的…”
东风散人很淡定的哦了一声:“看得出来。”
“怎么看出来的?”叔既逢惊讶,摘人脑袋也不需要像农夫一样随身挎个篮子啊?
“哦,从你身上的杀气和你的眼神,”东风散人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汤,“你一开始看人的眼神,跟看石头没什么两样。”
叔既逢心里打起了鼓:“那你还...收了我?”
“反正你打不过我,”东风散人补充道,“而且你刚上山的时候,看人第一眼喜欢看对方的脖子。”
“......”叔既逢被汤呛了一口,还是没忍住瞟了一眼东风散人的脖子。
东风散人转了转脑袋,确定支撑它的那根脖子还完好无损,随后回到正题:“不用感激我。说到底,主要是我老了,再不收弟子这辈子可能就收不到了,咱们俩是相互成全。对了,你昨天见的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