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行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觅丫

作者:觅丫  录入:10-20

  蒲辰用另一只手将文韬揽进自己怀中,柔声道:“我早就知道你胸中的丘壑,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天下太平,已有兴盛之势,你这样的人才,该为朝堂出力才是。”
  文韬的脑袋埋在蒲辰怀中,轻轻点了一点。
  在这一年的新年宴上,周御颁布了准备已久的科举取士之策,此策一出,天下震动。
  天下的寒门子弟整个沸腾了。天下苦世家久矣,多少有才有志之士因为门第报国无门,只能依附世家大族才有出头之日。他们从未想过,不靠家世,不靠引荐,他们也能够有进入朝堂的机会,开科取士,公平公正,一视同仁。所有的人,不管打算参加科举的,还是暂时观望的,都盯着朝堂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等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三个月后,武昌。
  科举之日就在四月初一,文韬提前从武昌出发。蒲辰早就给他备好了车马,随行的车随从都是蒲辰身边武艺高强的亲卫。
  文韬卯时就起了,换下了平日所穿的大袖衫,改换上一身便于出行的窄袖素服,像是寒门士子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蒲辰不知何时走到了文韬身后,双手压着文韬的肩膀让他坐下。他解开了文韬发髻上的布条,嫌弃道:“你怎么也是我大都督府出去的人,怎能穿得这么寒酸?”
  文韬解释道:“我本就出自寒门,这才符合我的身份。”
  蒲辰撇撇嘴,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一个发冠,银质镂空的,非常精巧。文韬刚要开口,蒲辰就道:“银质的,不算奢靡,不许推辞。”
  文韬见那发冠造型别致,并不算惹眼,就没有再反对。蒲辰趁机给他戴上,文韬这才注意到这发冠边上的镂空纹样,粗看像是花草,实则是个大篆的“蒲”字。
  文韬一阵窘迫,就要拿下来道:“哎,这个……这也太招摇了。”
  “这有什么!”蒲辰避开文韬企图摘下发冠的手指,“这是镂空的纹样,戴在你头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可要是让被人看出来了,也太尴尬了。”文韬据理力争。
  “哼,谁敢仔细看你的头发和发冠?”蒲辰板起脸,“我这个发冠防的就是那些觊觎你的小人。若是正人君子,根本不会仔细看你发冠上的端倪,若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哼,他们看了就知道你是我蒲氏的人,休想动歪心思。”
  蒲辰不等文韬反应,就帮他戴好了发冠,还提醒道,“这发冠必须日日戴着。”
  文韬哭笑不得,看着铜镜中这银质的发冠确实很适合自己,戴在头上之后,镂空的“蒲”字确实很不明显,非要仔细盯着才能发现。他不得不承认蒲辰此举虽有些过分,但他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他只好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蒲辰藏起心中的不舍之情,亲自将文韬送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蒲辰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的落寞一下子溢了出来。
  一旁跟着的唐宇奇道:“家主舍不得文韬走怎么不直说?”
  蒲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滚。”

87、87.
  春三月,洛阳。
  文韬到洛阳的时候,是三月廿三,距科举开考还有好几日。今年是天子的第一次开科取士,文科定于四月初一,武科定于六月初一。洛阳城中挤满了各州涌来的士子,只要提前一月将户籍和报名信息上交到吏部,由吏部审核后就可以参与科举。据说,这一次光文科由吏部审核通过的考生就有两千余人,天子特地将洛阳宫靠南的洛城殿辟为考场,洛城殿气势恢宏,正殿加上两座偏殿,足可容下三千人。
  文韬到了洛阳,就在蒲府落脚。蒲府常年都有蒲氏的人打理,早就知道文韬要来,接洽妥帖。文韬一路劳顿,一到蒲府就睡了两日,养得神清气爽,只是腹中馋虫大动。蒲府的膳食并非不好,实在是洛阳的美食诱惑更大,文韬想着难得来一次不如在考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只穿了件普通的浅绿窄袖长衫,全身没有一丝装饰,让人看不出深浅。文韬提前做好了功课,直奔洛阳富有盛名的归云酒楼而去。归云酒楼最著名的就是烧鹅,他们的鹅只选三个月到半年之间刚成年不久的鹅,肉质鲜嫩。烹饪的时候先用密料腌制,再风干,最后在经年的铜炉内烤制而成,每日限量供应二百只,常常供不应求。
  文韬赶到归云酒楼的时候才刚午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食客,不乏权贵之辈。文韬选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只要了半只烧鹅并几个小菜,正满怀期待地等着,忽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位可是大司马府上的银狐公子?”
  文韬抬眼,见是一位华服的青年公子,不过二十岁上下。文韬皱了皱眉,他这次来得很低调,并不想惹上节外生枝之事,不过周衍一朝时他替蒲辰接待朝臣也是实情,虽说他当时只是个小小的主簿,但背靠大司马,没有任何朝臣敢小看于他。
  文韬微微颔首,那青年公子顿时两眼放光道:“竟真是银狐公子!在下乃颍川陈贸,几年前在下随家父拜访大司马时曾和公子有一面之缘。”
  文韬思忖这人自称来自颍川,又姓陈,应出自大世家颍川陈氏。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吏部侍郎陈睢,在周衍一朝时和自己确实有过往来。于是文韬礼数周到道:“陈公子。”
  陈贸热情道:“银狐公子一人在这里吃独食未免太孤单,点的菜也有限,不如跟在下到里面的包间一聚,都是在下的同好。”说罢就要引着文韬往里间走。
  文韬谨慎地避了避道:“不必了,我这次并非为了大司马之事来洛阳,既无公务在身,就不必和朝中大人们私下相见了。”
  陈贸眼睛骨碌一转道:“不是为了公务?难道银狐公子也是来参加科举的?”
  文韬刚想否认掩饰,转念一想之前自己的名册早已交到吏部,过几日在洛城殿考试也早晚会被人看到,隐瞒没有意义,于是简短道:“正是。”
  谁知陈贸更加兴奋,抚掌道:“太好了!我们不是什么朝廷官员,都是这次来参加科举的考生。既然银狐公子也是来参加科举的,更要聚一聚了!”一边不由分说就把文韬往里拉。
  文韬刚才私下不见朝臣的理由被陈贸驳回了,这会儿再找个理由拒绝就太生硬了。既然不是朝臣,见见也无妨。文韬跟着陈贸进入包间,见里面一圈的华服公子,一桌子的珍馐美味。陈贸给众人引荐了文韬,又介绍了那一圈人。文韬在心中一一记认着,这一群人,竟都出自北方的世家大族,家中多有父兄在朝中任职。
  文韬随意应酬着,筷子却没停下来,他自己点的烧鹅没吃成,好在这一桌好东西有的是。他虽做了几年谋士,骨子里却仍然不喜应酬,反正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朝臣,他只管支着耳朵听。几圈酒喝下来,大家越发放松,口中的话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之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抱怨道:“搞什么劳什子科举!放在南景朝,凭着老子祖爷爷的地位,老子闭着眼睛就能得个四品的官,还考什么试?”这人乃何品,出自南阳何氏,祖上曾出过大将军何进,玄学大家何晏。此人一看就不学无术,这话说得又太过分,引得不少人给他眼色。文韬笑笑不予理会。
  “原本还能靠千亩族田当个逍遥公子,这下田也没了,做官还要……还要考试,什么世道!”何品喝了酒,翻着白眼,说话也不利索。
  文韬在心中思索,周御的科举之制,损害的正是这批世家大族子弟的利益。从前他们凭出身就可以在朝中任官,如今要和寒门子弟同台竞技,参与科举。虽说他们中的很多人从小入学,文才和见识都超过大多数寒门子弟,料想考得不会差,但也少不了何品这类不学无术之人,虽出自大家,却目不识丁,看来要在考试中折戟了。
  文韬吃饱了以后耐心就明显下滑,找了个由头就提前退席了。他将自己点的菜打了包,命店里的小二送至蒲府,自己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刚出了路口,就见有人在大路上策马。洛阳的路虽宽,但人口也比一般的城市密集,这策马之人看起来骑术一般,却骑着一匹烈马横冲直撞,大街上瞬间行人奔走,一片惊叫之声。文韬暗自摇了摇头,余光却瞥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公子步履缓慢,丝毫没有注意到即将迎面奔向他的烈马。文韬当机立断,以轻功轻跃一步,用尚且有力的右手将那书生狠狠一拉,那策马之人忽见面前闪过一个书生,将烈马紧急一制,踢翻了街边的一个小贩的桌椅,自己也险些摔下马来。
  那骑马之人咒骂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举着马鞭对着被文韬救下的青年书生喝道:“你走路怎么不长眼?”
  那骑马的公子身披锦缎披风,一脸倨傲,一应马具均为上品,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寻常人遇到这种事无一不是小心赔个不是,唯恐惹上麻烦。那书生倒在地上,面色和唇色苍白,以手护着腹部,面带痛苦之色。文韬见状,刚想将他扶起,却听那书生开口道:“大景律第五十八条,非朝官斥候者,白日不可在大街上策马。在下白日在洛阳大道行走,并无过错。”那书生声音不大,甚至细听之下有些中气不足,但他受了如此惊吓却依旧沉着冷静。
  那肇事的贵公子冷哼一口气道:“你怎知我不是朝官斥候?我今日就是为官府办事来的,你冲撞了我,还不赔罪?”
  旁边围观的一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冲撞权贵公子,已是大麻烦一件,若是冲撞了朝廷官员,搞不好就要坐牢了。一旁已有人小声劝道:“公子,官府惹不得,快赔罪吧。”
  文韬冷眼看着那肇事的公子,心中已有了判断。那书生并未理会周围人的劝告,而是平静地望向肇事之人,摇了摇头说:“公子并非朝官斥候,何必当众说谎?若为斥候,传递信报之时必着官服,马匹也必为驿站官马。公子显然不是。若为朝官,今日正好是廿五,每月廿五京城九品以上所有朝官必须上朝,公子既然此刻不在洛阳宫,就必然不是朝官。公子既非斥候又非朝官,白日在大街上策马已违反了大景律,又当众谎称自己的身份,更是罪加一等。”
  “你……”那肇事公子瞪圆了眼睛,怒不可遏,举着鞭子的手眼看就要落下。此刻,归云酒楼下来了几个贵公子,正是刚才文韬见过的陈贸等人,他们几个在归云酒楼听到了楼下的喧哗之声,一见肇事公子是熟人,正是要来参加他们的聚会的胡森,户部尚书胡蕴之家的独子,便赶紧下来。他们听到了书生的话,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这书生句句在理,若细究起来,胡森已犯了两条大景律,便赶紧拉过肇事公子道:“误会,都是误会。”
  陈贸眼睛环视一圈,见青年书生旁边站着的正是文韬,如遇救星般对他道:“银狐公子,这位是我们的朋友胡森,出自晋阳胡氏。刚才是一场误会,这打翻的小贩我们来赔。这位公子没受伤吧?”
  文韬振了振衣袖,看在陈贸等人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只是俯身扶起了地上的青年书生,询问道:“公子觉得如何?”
  那青年书生摇摇头:“无妨。”他又望向了肇事的公子,郑重道,“洛阳乃景朝国都所在,天子脚下,望公子下不为例。”
  胡森心中一口恶气未发,还不甘心,但架不住身边的人相劝,被推搡着进了归云酒楼,扔下了几个碎银子给那被打翻桌椅的小贩。
  众人散去,那青年书生赶紧对文韬做了一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文韬道:“举手之劳。公子谈吐不凡,是来参加科举考试的?”
  那青年书生颔首道:“正是,在下王蔚,字春彧。”
  “春彧兄。”文韬还了一礼。他原本生性冷淡,但刚才这青年书生气度淡泊,面对强权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于是心生好感,见他也是来参加科举的,更是有同道之感。
  正在此时,王蔚的腹中传出一阵“咕咕”之声,一阵尴尬之感便油然而生。

88、88.
  文韬见王蔚长身玉立,只是面容消瘦,身上的衣料也是极为普通的麻葛,料想他受了些冻馁之苦,于是道:“春彧兄还未吃午膳吧?”
  王蔚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文韬道:“春彧兄不必拘束。春彧兄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大家同赴科考,也算同道中人。”
  王蔚踌躇片刻道:“实不相瞒,在下来洛阳时身上所带盘缠被窃贼洗劫一空,已经两日水米未进了。”
  文韬一惊:“洗劫一空?岂不是连落脚之处都没有了?”
  王蔚面色羞赧:“前日已被店家赶了出来,让公子见笑了。”
  文韬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也有不少类似的经历,心中恻隐之心顿起,便道:“不如就在我的住处落脚吧。你也不必推辞,我是举手之劳。”文韬的话不多,但语气坦荡,并非故作客气之态,王蔚也不是迂腐之人,当下应承下来。
  文韬带着王蔚回到蒲府,刚才在归云酒楼打包的吃食此刻也正好送到了,文韬着人布了菜,对王蔚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王蔚没想到当街救自己之人竟出自蒲氏,见蒲府虽不算豪奢,但一派大家之气,举手投足之间就多了一份拘谨。文韬见状道:“春彧兄不必拘束,我并非蒲氏之人,只是在蒲氏领着一份小小的主簿之职。蒲大司马常年在武昌,洛阳的蒲府平日都只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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