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上没带银两,你先去问过你师傅再决定吧。”渝安语气淡淡,他昨晚在林子里淋了半夜的雨,又吹了冷风,衣服都是半湿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闻言,九叔徒弟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立即拒绝,他抱起了简陋的药箱,匆匆丢下一句“那你们先在屋里歇会,我去问过师傅”然后就出去了,还不忘顺手关上了木门。
屋里氛围有些安静。
席辞墨的后背伤口刚包扎好,打着赤膊,一眼望去,他的肩背有大大小小的旧伤,看得出来是上过战场的,气势很强,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渝安起身去把窗给关上,顺手拿了一块刚刚九叔徒弟送进来干布,走到席辞墨后面,帮他擦了擦还半湿的头发,却不想说话。
席辞墨的眸光闪烁了两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脾性使然,最终还是没开口。
渝安帮他简单的擦了一下头发,就推了推席辞墨没有受伤的肩膀,道:“你去床上躺一会,等我去找些干草喂了马,待会就离开这村子。”
席辞墨反手去握着渝安的手腕,后者的手腕细白,跟席辞墨比起来,显得很脆弱,仿佛一折就断。
渝安垂眸看了一下,默默的挣开,道:“我出去了。”
显然还在生着气。
席辞墨:“……”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门,没看坐在屋里的席辞墨是个什么脸色,但想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
渝安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个九叔的徒弟正围着马,一脸稀奇的转来转去,而马看也不看他,正低头吃着干草。
九叔徒弟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手忙脚乱的让开一些,然后心虚的解释:“我,我就是瞧着这马好像饿的狠了,才特意给了它一些干草,呵呵呵。”
渝安拍了拍马身,挑眉道:“你也喜欢马?那你认得这是什么马吗?”
九叔徒弟见他并不追究自己擅自喂马的事情,松了口气,想了想,遗憾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渝安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一匹枣红马,不是名马。”
“你认得?”
渝安点头:“我家的马厩里养了几匹名马,其中河曲马跟汗血马是最得我心意的。”
九叔徒弟虽然不认得马,但也知道河曲马跟汗血马的价值不菲,非寻常人家能有,他撇嘴道:“吹牛。”
渝安耸耸肩膀,爱信不信。
九叔徒弟看着马差不多把干草吃完了,又从篮子里抓了一把丢给它,“我刚刚问了师傅,师傅说那块玉佩不能要你们的,”说到这个,他语气还有些惋惜。
渝安平静道:“我们没带银钱,就那块玉佩能值点钱。”
九叔徒弟叹口气,正要说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一个主意,“要不我陪你们去镇上,你们把玉佩抵押给当铺,然后就有钱了。”
渝安满不在乎的点头,“可以。”
闻言,九叔徒弟却震惊的看着他,等渝安不解的皱眉了,九叔徒弟才别过脸,嘟哝道:“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渝安转移话题,“从李家村到镇上需要多久?”
“平时搭村口李三叔的牛车进镇,来回都需要三个时辰了,不过你们的是马,这马吃饱了跑得快,你们应该能快些到镇上。”九叔徒弟说着说着,又羡慕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枣红马。
九叔徒弟忍不住道:“你们这马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我的,是别人的。”渝安心不在焉的答道。
“啊?”
渝安回过神,补充道:“别人杀了我的马,这是赔给我的。”
“哦。”九叔徒弟点点头,想起了什么,连忙朝旁边一个小屋跑去,“师傅让我给受伤的那个大高个煎了药,我去看看煎好了没有。”
药煎好了,九叔徒弟将汤药倒进了碗里准备送过去,走到院子,看到渝安往外走,连忙叫了一声:“你不进去吗?”
渝安打算出去留个记号,给可能会找到李家村的禁军跟暗卫指路,闻言摇摇头,“我先出去转转,待会就回来,你先把药端进去。”
“哦。”
九叔徒弟端着药进去了,门一推开,看到坐在长凳上的席辞墨倏地睁眼,警觉的看向门口,眼里清明没有半点困意,黑眸森冷,透着无尽的阴戾。
九叔徒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端在手里的汤药都险些被他弄洒了。
待看到来人,席辞墨才敛了敛神色,“人呢?”
九叔徒弟知道他问的是渝安,答道:“说是出去转转,待会就回来……这,这是给你煎的汤药,趁热喝吧。”
说完,他连忙把碗放在了桌上,这动作又急又快,汤药都被溅出来了一些,溅到了桌面上。
席辞墨垂眸,看向黑漆漆的汤药,眸光暗了暗。
九叔徒弟有些怕他,感觉对方气势很强,也不敢多待,送了药就赶紧出去了。
过了一会,席辞墨才端起碗,垂眸嗅了嗅,确定这汤药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喝药。
·
渝安出去之后,在村口四处转了转,在一棵树上留下了禁军跟暗卫都能看得懂的记号,这才离开。
然后他又问了一下李家村的村民们,想知道从李家村直接去往大景城的路怎么走。
但没有一个村民能答得上来,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的长丰镇,夹在大景城跟幽州之间,归幽州管。
渝安心想,只能先到长丰镇,然后再打听回大景城的路。
渝安倒是想过重新回林子里,跟莫副将他们会合,但林子很大,而且昨天晚上骑马一通乱跑了很久,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而且席辞墨又受了伤,不好在林子里多待。
所以渝安左思右想之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回林子里找莫副将这个想法。
渝安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他不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村口,后脚暗一跟暗二就骑着马路过了李家村,两人昨天跟刺客厮杀过,身上的戾气很重。
暗一的马上还有一个钱宝,而暗二则跟暗七同乘一匹马。
他们问村口的村民们,简单描绘了一下席辞墨跟渝安的外貌,“你们见过他们吗?”
村民们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带着血,不像是善茬,想都没想的就否认了,“没见过。”
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焦灼,他们也没多待,道了一声谢,又骑着马离开。
待马飞快离去的时候,村民们才松口气,互相嘀咕道:“这谁啊?”
“该不会是山匪吧?不过看着也不太像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这么多。”
“那要不要去告诉九叔家那两个客人呢?”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跟他们说一声吧,好让他们提防些。”
“也是啊。”
第226章 和好
推门进去的时候,渝安故意放轻了力道,但就算如此,却还是惊醒了在桌边支着脑袋打盹的席辞墨。
“怎么不到床上去躺着?”
“不必。”席辞墨的嗓音沙哑,从渝安一进门开始,那双眼睛就围着对方打转,竟是片刻都没移开。
渝安坐在长凳上,看着对面的席辞墨,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
席辞墨吃不准他到底还生不生气,“你刚刚出去都做了什么?”
渝安把在村民那里打听到的事情都如实告诉他,又道:“等会就进镇子吧,你这伤,还得去镇子里的医馆找个大夫再瞧瞧。”
否则他放心不下。
席辞墨点头,又瞧见渝安眉头紧皱的,好似不太开心,“怎么?”
渝安脸上的郁闷甚是明显,“昨晚从帐篷出来的时候,我带了那把龙纹匕首,但好像在慌乱中不小心弄丢了。”
他刚刚出去做记号的时候要用匕首了,结果发现弄丢了,只能在路边随便找了块石头代替。
可能是昨天晚上掉在林子里了。
“不打紧,回去从我库房里给你挑个更好的。”顿了顿,席辞墨又开口,只是语气中多了些低声下气的讨好,“别生气了。”
渝安抬眼去看他,正巧席辞墨也在看他。
半晌之后,渝安才挪开目光,语气还有些别扭,“嗯。”
席辞墨见他终于肯消了气,心里一颗大石也算落地了,“走吧,先去镇上。”
说着,他起身去牵渝安的手。
刚碰到渝安的指尖,席辞墨的眉心就紧紧拧着,紧接着他伸手一捞,将渝安整个人都拢在怀里,“怎么手这么凉?”
“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吹了风,没事,待会就好了。”
席辞墨蹙眉,揽着渝安的腰,手指碰到了渝安身上的披风,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衣服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昨晚淋了大半夜的雨,衣服怎么可能不湿。
席辞墨眉心皱成了川字,渝安的病刚好,但昨晚在林子里又淋雨又吹风的,恐怕又要生病。
“没事,”渝安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刚刚让阿辉帮忙煮了姜汤,许诺他等到了镇子多给他十文。等喝了姜汤就好了。”
阿辉就是九叔徒弟的名字。
话音刚落,那并没有关严实的木门就被人粗蛮的推开,是阿辉,他端着一碗姜汤,姜汤刚出锅,正烫着,他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结果看到席辞墨抱着渝安的一幕,呆了一下,尴尬的咳了两声。
渝安看过去,波澜不惊的走过去接过姜汤,道:“谢了。”
阿辉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小声道:“他是你相好的?”
渝安点头,“是啊。”
阿辉的好奇心还挺强的,他倒是想接着问下去,但是席辞墨虎视眈眈的在旁边看着,阿辉也不好再问,站在门外,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这碗姜汤是渝安自己的,因为席辞墨受了伤,不能喝姜汤。
渝安喝完了满满一碗的姜汤之后,出了一些汗,精气神也好了一些。
两人启程去镇上。
到了镇上,渝安便把席辞墨的那块玉佩给当了,这玉佩值钱,但当铺掌柜一下子最多只能拿出八百两,再多就没有了。
渝安同意了,但也跟当铺掌柜说好了,等过段时间就会赎回玉佩。
待离开之前,渝安又留了两锭碎银子给当铺掌柜,告诉他,等明天会有一个叫阿辉的人过来取钱,让当铺掌柜把钱给他。
然后又给了一锭碎银子,这是给当铺掌柜的赏钱。
见状,当铺掌柜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答应会把钱交给阿辉。
·
等离开当铺之后,又去了一趟医馆,重新买了上好的伤药,时辰已经不早了,所以两人也没再急着赶路,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刚进了客栈的厢房,渝安就已经累的睁不眼睛了,把已经干了的外衫都脱掉挂在架子上,然后就钻进了被窝里。
席辞墨也跟他一起躺下。
两人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忙到现在,又累又冷又困,在李家村的时候,渝安都已经是强撑着了,席辞墨在李家村倒是小憩了一会,但睡得并不安稳。
两人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
渝安起来的时候,席辞墨已经起来了,他换了一套新衣,桌上也还摆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是给渝安的,还有一个白色的大氅。
“你去买的?”渝安坐起来,裹着被子发了一会呆,然后才睡眼惺忪的下床更衣。
“让客栈的店小二去置办的。”席辞墨说着,亲自拿了大氅给渝安披上,又拿了一把匕首,别在了渝安的腰间。
渝安好奇的看,“哪里来的?”
“在长丰镇的刀匠铺买的,虽比不上弄丢的那把,但能防身。”
渝安哦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肚子,道:“我饿了,先下楼吃点东西吧,趁着时间还早,再问问明天出镇的路。”
“嗯。”
下了楼,发现客栈的一楼已经坐满了五六桌的客人,不过看起来好像都是些打手跟小厮。
客栈只剩三张空桌子了。
渝安并未在意,他跟席辞墨随便选了一张空桌,然后点了几样菜,都是清淡偏多,点完之后,渝安头也不抬的解释道:“你身上有伤,只能吃清淡些。”
说完,渝安又感慨道:“何其相似的一句话……之前在幽州的时候,你说我病了,只能吃清淡些。”
席辞墨的唇角扯了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渝安挑眉,正要答话,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还算熟悉的女童声音:“漂亮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嗯?
渝安惊讶的抬头,看到一行人从楼上走下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旁边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下人们跟在最后。
“……”渝安觉得声音耳熟,但单单看脸却没有认出来。
席辞墨低声提醒他,老妇人是宋老夫人,喊渝安漂亮哥哥的小女孩是宋娟儿。
娟儿乐颠颠的跑到渝安的旁边,道:“漂亮哥哥,我今日跟祖母一起离开幽州,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的好巧啊。”
她刚说完就被宋老夫人往旁边一扯,意有所指:“娟儿,别什么人都搭话,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看的未必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说完,宋老夫人目光怨恨的看向渝安,但不知道是碍于什么,又硬生生地压下了心头的那股怨怼,她拉着娟儿,转身去了角落里的一个空桌,来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