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声音却越来越大,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意思,把渝安的睡意都给吵散了。
“何人在外喧哗!”
渝安一掀被子,坐直了,黑发散在身后,白皙的脸上满是怒意。
侍从在外间颤声答道,“是六皇子要闯进来,北南带人拦下来了。”
渝安皱眉,用手搓了搓脸,等清醒之后才下床,“他怎么又来了?”
侍从们:“好像是宫里出了事,六皇子来请您进宫,可太子殿下上朝之前吩咐过,不许旁人吵醒您,故而……。”
渝安速速更衣,一出门就看到六皇子正满脸不虞的说着什么,而他带来的几个宫人们正一脸忿忿的瞪着北南等一干侍从,可是又打不过,顶多是瞪几眼出出气。
一看到渝安,六皇子又惊又喜的扑过来,拽着他往外走,“都日晒三竿了,你怎么这么能睡啊?这一觉睡的,也太耽误事了。”
“出什么事了?”渝安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的,回过神之后才挣开,又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
“今日一下早朝,罗贵妃就到御书房跟父皇恶人先告状,说昨晚三皇兄的府邸发现了几个暗卫,一口咬定是太子皇兄派去监视衡王府的,她知道父皇最忌讳的是皇家兄弟阋墙。果不其然,父皇生气了。”
“父皇震怒,将皇兄跟三皇兄一同召去了御书房,母后得知此事之后,也赶去了御书房,可是父皇根本不肯见母后。”
六皇子抽了抽鼻子,耷拉着脑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手背留下一大片的泪水。
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藏不住心事,也镇不住事,遇到一点小事就紧张的掉金豆子。
六皇子又道:“我,我原先是在上书房的,这些事御书房都瞒着的,是章公公寻到了机会,让潘成杰潘将军来告诉我,让我出宫来寻皇嫂你的,说皇嫂你肯定有办法的。”
渝安抿了抿唇,他以前就听说过帝后不合,但景帝却格外宠爱罗贵妃,而三皇子也因此是众多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外,是得到景帝最多宠爱的一个皇子。
渝安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别哭了,你都多大了,羞不羞。席辞墨是太子,父皇再生气,也不会怎么罚他的,更何况这也是事出有因。”
可谁知道六皇子更难过了,“我知道,皇兄都说了,昨晚太子府来了刺客,险些伤到你,他的暗卫一路追踪刺客,结果却追到了三皇兄的衡王府。可是,父皇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
渝安脚步一停,不悦拧眉:“既然事出有因,那皇帝他不放人就算了,还生什么气?”
六皇子听他语气恶劣,也不称父皇了,直接喊皇帝,半点尊敬之意都没有,吓得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以前也就罢了,可父皇前些天刚知道皇兄在查两年前的重惊山战败一事,还查到了罗家的头上,就已经震怒,还不让皇兄去御书房帮他处理朝务了。”
“新账旧账合在一起,父皇才会特别生气,所以我才担心,父皇一气之下会罚皇兄。”
渝安嘴角扯了扯,“不会的。”
?
六皇子不相信,拽了拽渝安袖子,示意他赶紧出府,别磨蹭了。
渝安却转头吩咐侍卫北南,“北南,你去取昨天晚上那刺客留下来的凶器匕首,快。”
北南领命,转身就飞速跑去。
渝安与六皇子上了马车,北南这时才匆匆赶上,递上一个锦盒,这锦盒里面装的正是昨晚刺客留下的匕首。
六皇子好奇要看,却被渝安拦住了,还交代:“待会我去御书房的时候,要是有人拦着,你就替我挡开。”
六皇子紧张又期待,“皇嫂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昨晚这匕首可不单单是差点伤到了我,而是——”渝安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险些从这里穿过去,要了我的命。”
六皇子瞪圆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
渝安抱着锦盒,冷笑道:“我昨天还在想要是找不到刺客,我可就白白受了这场惊吓,现在好了,人赃俱获,狗贼老三还敢找席辞墨的麻烦,我这回可饶不了他!”
六皇子攥紧了拳头,内心对渝安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皇嫂放心吧,小六一定帮你!”
渝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丢给他一个帕子,“你还是先把眼泪擦干净吧。”
御书房——
景后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被晒的险些晕过去,结果景帝却还是没松口见她。
时间一长,景后不由的心生哀怨。
嬷嬷心疼她,见景后站都站不稳,还险些晕过去,赶紧和几个宫女扶着她到一边的凤辇去歇着,端上了降暑的绿豆汤,又给她扇风。
景后一边喝绿豆汤一边哭诉,“皇帝他竟真的一点也不念及与本宫的夫妻之情,本宫在殿外都等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也不知道本宫的墨儿怎么样了……那个该死的罗家女!”
嬷嬷安慰景后,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个人也不顾守门的宫人和禁军的阻拦,走路风风火火的,直接就闯进了御书房的大门,而为首的那人一袭锦衣华服,怀里还揣着一个锦盒。
……等等!
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妃啊!
他怎么来了?
……不,不对,等等!
六皇子怎么也来了!?
嬷嬷一脸惊悚。
第45章 他好凶啊
御书房内,景帝端坐在龙椅上,罗贵妃给他捏肩,时不时温声说两句话,也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景帝的脸色渐缓。
而太子席辞墨跟三皇子恭敬的站在一侧,腰背挺得直直的,皆是垂眸不语。
如果没有事先知情的话,任谁都看不出,这兄弟俩都是刚从思过室回来的,更看不出,这两位皇子刚刚都在思过室被罚鞭打三十下,伤的重,可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已。
罗贵妃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来,视线每每一经过三皇子时就忍不住心疼,三十下的鞭罚啊,她的皇儿怎么受得住啊。
景帝却面色如常,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他有半点心疼这两个儿子的意思,片刻之后,景帝才沉声道,“太子,老三,你们可知错?”
席辞墨垂下眼,“儿臣没错。”
三皇子闻言,眉心狠狠一跳,不由诧异的看了一眼席辞墨,他这大哥是傻的吧,错不错的,自己心里有数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要得罪父皇?
果不其然,景帝震怒,“你还敢嘴硬!”
“儿臣何错之有?太子府进了刺客,难道儿臣不该追究到底吗。”席辞墨不卑不亢,语气恭敬,却不见畏惧。
景帝脸色阴沉沉的:“冥顽不灵!”
罗贵妃在一旁看热闹,心里笑得恨不得鼓掌,反正她是巴不得景帝与太子席辞墨吵起来的,他们吵的越凶,这对她的皇儿就越是有利。
而且……
罗贵妃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抹狠毒,她也是刚知道,这个太子居然不动声色的就派人去查了两年前重惊山战败一事,居然还能顺藤摸瓜的查到她罗家的头上。
这会咬人的狗确实不叫。
是时候得想想法子了。
御书房的气氛正僵持着,忽的,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罗贵妃以为是景后终于按奈不住闯进来了,心里暗喜,装模作样的道,“怎么外头突然如此吵闹?”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欣喜若狂的去看,结果却看到……
怀抱着锦盒的渝安?
他怎么来了?
六皇子也跟着进来了,后面也跟着一干宫人,大多都是御书房的宫人,宫人们一进来就纷纷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是奴才们没拦住……”
景帝沉声道,“没有宣召就擅闯御书房,你可知这是何罪,渝安?”
他语气有些不耐。
然而渝安却没放在心上,他先是看了一眼席辞墨,见他好端端的,于是又将目光转到三皇子的身上,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把锦盒往三皇子的脚下一丢。
锦盒不偏不倚的掉在三皇子的脚下,匕首滚出来,滚在了地上。
罗贵妃吓得花容失色,“渝安你做什么!来人,把他拿下!”
然而下一刻
渝安的情绪一来,眼泪一掉,声音带着哭腔,“那好啊,现在就把我抓去大牢啊,直接赐死好了,省的三皇子看我不顺眼就派了刺客来要我的命。”
罗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胡说八道!”三皇子脸色骤然大变,“父皇你别听他一派胡言!”
“人证物证具在,三皇子殿下何必再惺惺作态!”渝安一边说一边哭,两者都不耽误,十分狼狈,但没什么攻击力,任人一看都觉得他只是单纯受了委屈所以来告状的。
因此景帝示意刚冲进来的禁军退下去,没把渝安赶走,只黑着脸,让他继续说。
席辞墨目光复杂的看着渝安。
三皇子哪肯承认,他狡辩道:“父皇,儿臣没有!父皇可以派禁军去儿臣的府邸,看看刺客到底在不在儿臣的府上!”
渝安驳道,“都过了一晚,那刺客肯定早就跑了,就算还在衡王府,昨晚那刺客蒙着脸,又月黑风高的,我哪认得出?更何况,太子殿下派去的暗卫难道还会说谎?骗了我不打紧,骗了父皇就可是欺君之罪!”
三皇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竟被扰乱了思绪,“本,本王!……”
眼看着三皇子答不出来,景帝干咳一声,不得不出声了,“这其中应该是有误会,那刺客可能是想嫁祸给老三,渝安你先冷静下来。”
“来人,给太子妃赐座。”
人证物证俱在又能如何,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而且,即便景帝无意偏心三皇子,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景帝又怎么可能愿意听到三皇子承认就是他派刺客去伤渝安的?
这没法对渝家交代。
宫人搬来了椅子,渝安坦然坐下,他在进宫之前就已经猜到,景帝绝对会把昨晚刺客夜袭太子府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涉及到了皇室颜面,而且,如果三皇子一口咬定刺客跟他的衡王府没关系,谁又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罗贵妃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恶人先告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这些人变着法的欺负他,是不是都以为他渝安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渝安重新道:“我素来没与人交恶,可昨晚那刺客来势汹汹的,险些要了我的命,而且那刺客一击未中,肯定还会再来,所以,我想恳请父皇下一道谕旨,宣我父亲回城,不然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渝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三皇子,一扭头,又故意低头拭着眼泪,“不然那些见不得光的狗贼,肯定是以为我渝家没人了,趁我双亲兄长不在身侧,就欺负我一个。”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渝安这话一说出口,除了席辞墨,其余三人都变了变脸色。
心里有鬼的三皇子更是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一些逃掉的海寇水贼,觉得动不了渝将军府,所以找你撒气而已。”
渝安恍然大悟状,“那我就更该把这事告诉我父亲兄长了,也好让他们有个提防准备,对吧。”
三皇子哑口无言。
景帝头疼道,“堂堂七尺男儿郎,怎么一遇到事就沉不住气。这样,既然刺客最后出现在衡王府,那这事就交由老三负责,老三你负责找到刺客给渝安出气。”
但景帝却全然不提刺客为什么会出现在衡王府,也不提刺客跟三皇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可见景帝还是偏心着三皇子的。
渝安虽然还是生气,但是却也知道这是景帝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因此他也没再不依不饶的,于是道,“那就多谢父皇了。”
三皇子却心有不甘,忽的来了一句,“本王听说渝安去了一趟大理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渝安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三皇子呃了一声。
渝安低垂着眼,看起来很温顺,说话却不留情面,“先是刺客出现在衡王府,又是衡王府倒打一耙,说什么太子府派人盯着衡王府,兄弟阋墙,不安好心。可我去过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衡王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这到底是谁监视谁,谁又心里有鬼。”
一听这话,罗贵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还不敢去看景帝表情,要是真早知道渝安会这么大胆敢跑到御书房来闹,她今天决计不会如此自作聪明。
罗贵妃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她沉得住气,什么都没说。
可三皇子却没这么聪明,他急着甩锅,语气很差,“我衡王府问心无愧!”
渝安不把他放在眼里,“你问心无愧,我也是实话实说,大家两不相干,而且父皇还在呢,你吼个什么?难道被我说中要害了?”
三皇子一噎,无语反驳,这个渝安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事到如今,父皇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说,但是肯定已经猜出,昨晚派刺客去太子府行刺的就是自己的人。
而且,席辞墨肯定也查到了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三皇子就心惊胆战的,后背的鞭伤也火辣辣的疼,一时间格外的懊恼,恨不得时间能倒流,早知道自己还是老实点听那几个谋士的话,先别轻举妄动,现在不仅落了把柄,还在父皇面前丢尽了面子。
景帝的脸色黑如锅底,气的扶额道:“行了,在朕的御书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都给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