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岳侍读前两天还专程到御书房告诉父皇,你最近的课业是越来越差了,你怎么就这么笨,连岳侍读都教不会你?”
他骂六皇子骂的格外起劲,丝毫不顾忌六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颜面。
六皇子性格软弱,以前又总是被三皇子欺负,现在也不敢反抗,“我……我不是,那些课业都是五皇兄教我的,他说了这样做没错,为什么……”
不远处的五皇子似乎听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屑,还有一丝心虚,但很快就掩去了。
五皇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开头,跟附近的世家子弟继续畅聊,假意没听到。
渝安目光一凛。
他还记得当初跟六皇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六皇子手里的那份策论题的文章就是写偏了,明明不是多难的文章,怎么六皇子却连这点错误都犯?
那时的六皇子告诉他,那篇文章是他五皇兄教他的。
五皇子教的?
是不懂装懂,还是故意教错?
三皇子一听到是五皇子教的,心里明了,但他面上不显,还义正言辞的呵斥道,“小五的外祖父可是李太傅,他母亲兰妃又是出了名的才女,小五不可能教错你,肯定是你自己太笨了。”
六皇子被他批评的垂头丧气的,他这些年经常被三皇兄骂作笨蛋,最初的时候还会反驳,现在却不会了。
因为他……他好像是真的很笨。
岳侍读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都教不会他,那么聪明的五皇兄还单独给他讲题,给他支招,结果他也还是学不会。
三皇兄骂的没错,他就是很笨的一个人。
渝安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帘,他眉心微皱,他的身份是不好说什么的,但一看到六皇子被批的一无是处的可怜巴巴的凄惨样,又难免心生同情。
一个太监却在这时凑过来,细声细语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渝安抬眼朝四周一望,席辞墨确实不在。
渝安起身跟着太监出去了。
太监领着渝安去了一个空殿前,他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太子妃请吧。”
渝安正要迈进去,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盯着太监道:“抬起头。”
太监不慌不忙的抬起头,“太子妃怎么了?”
渝安有脸盲症,只见过一两次的人都认不出,更别提这素未谋面的太监。
他只是忽然起了疑心,担心这是一个陷阱,因此才故意试探这太监,发现后者神色坦荡,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
渝安走进了殿里。
殿里点了烛光,但是只点了几根,所以殿里有些暗,但也能视物。
渝安环视一圈,然后喊了一声,“席辞墨?”
没人回应,席辞墨并不在这里。
渝安脸色一凝,怎么回事?
他转身要走,却见一位俊俏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有一个汤盅,宫女羞怯的看了一眼渝安,低眉道:“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御膳房给您准备的补汤,让您喝完之后再回去。”
渝安没注意到宫女的眼神,警惕的上前打开汤盅的盖子,见真的是刚出锅的补汤,而且也是他喜欢喝的。
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一直怏怏不乐的渝安忽然就来了胃口,他矜持的嗯了一声,“把汤放在桌上。”
他坐下,将汤盅盖子打开,正要拿勺子喝汤,却见宫女还没走,心里不喜:“你怎么还在?”
宫女眼底满是纠结,她目光迟疑的瞥了一眼某一扇窗,那窗是半阖着的,走廊只挂了一个灯笼,一个人站在那里。
就是刚刚引路的太监。
太监站在窗外,眼神阴暗,在宫女朝他看来的时候,他也盯着宫女,目光狠毒。
宫女一个瑟缩,连忙收回视线,她咬着下唇,思绪万千,最后还是红着脸,指尖颤抖着解开自己的外衫。
一边解还一边要坐到渝安怀里。
渝安一把推开她,往后站,躲她躲的远远地,“姑娘请你自重!”
宫女脸红红的的又凑过来,还不住地说:“渝公子,奴婢钦佩您许久,殿里现在无人,只要奴婢不说,太子殿下也不会知道的,您,您就与奴婢亲近亲近吧。”
渝安一边躲她,一边飞速的环视四周,忽的发现窗口外面还站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那人也发现渝安看过来的视线了,连忙熘掉。
渝安要追出去,可宫女却一个劲的贴过来,阻拦了他。
渝安怒了,“滚!”
宫女动作一僵,怔楞的看着渝安,见他目光冷冷,并没有心动的意思,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整个人都僵住了。
渝安冷若冰霜:“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宫女目光闪躲,这时窗外丢进来了一颗石子,将她所有的羞愧都给打散了。
宫女一把捂着脸,飞速的跑出去。
渝安没追上去,一是不知道她是何人指使的,二是他肚子里还有一个两个月的小家伙,他不敢轻易冒险。
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烛光微闪。
这时,渝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汤可能压根就不是席辞墨让人送的。
他为自己的迟钝感到了懊恼。
毕竟就席辞墨的性格,他更大可能还是让宫人把补汤端到他的面前,而不是做贼似的把他叫到这么一个空荡荡的空殿,就是为了让他喝两口汤。
都怪他最近总是浑浑噩噩的,以至于现在才意识到被骗。
而且也幸运的没有喝那碗汤。
渝安一边庆幸着一边往回走,他记忆力很好,虽然不能有脸盲症,但是认路的本事却不错。
很快他就回到了宴席。
但是宴席上的舞姬们都停止了动作,鼓乐也都停止了手里的伴奏,整个宴席全然没有刚刚的热闹非凡。
只有诡异的安静。
渝安觉得奇怪,尤其是当他一出现的时候,附近的人都朝他投来了奇怪又复杂的目光。
怎么回事?
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的景帝面色阴沉,“大胆渝安,滚过来!”
渝安不明所以的去看了一眼席辞墨,后者却并没有看他。
怎么回事?
渝安走过去,却发现舞姬们表演的圆台前面站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宫女,宫女泪流满面的,连看也不敢看他。
这……
是谁?
景帝雷霆之怒,“渝安,这宫女小琴指控你刚刚将她拦在殿中意图染指她,确有其事!?”
罗贵妃坐在一侧故意道:“说是太子妃,但到底也是个男子,一个没看牢就容易出事。”
景帝一听这话,脸色更是阴沉。
景后手揪着帕子,气的脸都变了色,她虽不喜渝安这儿媳,可再不喜欢也木已成舟,只能捏着鼻子认命了,可没想到渝安这么不安分,居然胆敢在后宫中乱来!!!
渝安这个扫把星,他是要拖累死吾儿吗!
景后气的话都说不出。
渝母苏琳琅坐在一群皇亲贵族当中,她知道渝安是哥儿,根本不可能对一个宫女做什么,肯定是宫女在诬陷渝安,但是她现在又不敢说出渝安是哥儿。
苏琳琅急出了一头冷汗,她频频去看万福殿外面,渝峰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现在还没来?
……
渝安不急不忙,他去看席辞墨,后者也在看他。
席辞墨也是知道渝安是哥儿,而且还怀了身孕,所以他知道渝安出去这段时间肯定是被什么人绊住了手脚,绝非不是这宫女说的故意调戏非礼她。
但是席辞墨什么都没说。
他在等这些人还有什么后招。
渝安移开目光,他先抬头去看景帝,又若有所思的看罗贵妃,最后才淡淡的看向旁边还在低泣的宫女小琴,“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本公子的?”
宫女小琴腿一软,然后哭着对景帝道,“陛下,奴婢所言句句……”
“闭嘴,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又不是倾国倾城,本公子凭什么冒险在宫里非礼你?你也太看的起自己了。”渝安毫不客气道。
一边的三皇子品着酒,嗤笑一声道:“那这宫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诬陷你?”
北语长公主与温驸马坐在一起,她接过驸马爷温大公子递来的帕子,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唇角,声音娇柔,可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带刺:
“尚且婚配的女子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清白,倘若不是确有其事,哪个女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话?”
渝安反问:“女子的清白重要,那我的清誉就不重要了?”
北语长公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问道:“那你敢不敢说你刚刚去了何处?你的随身太监刚刚可是一直找不到你。”
第60章 惊天秘密
渝安早就知道罗贵妃等人会在中秋宴上这一天搞事情,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他怎么都料不到,罗家这些人第一个针对的居然是自己。
而且还是这么卑劣的手段。
周围的皇亲贵族和群臣及家眷们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但是又不敢太明显。
罗家父子罗剑与罗霄也在席中,他们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罗霄的眼底还有些许的得意,都说着渝家五公子是个人精,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这么简单的圈套都能中计。
渝安不卑不亢,仿佛没察觉到这些人看戏似的目光,更不在意罗贵妃等人咄咄逼人的语气。
“我当然敢说我刚刚去了哪里,但在此之前,我很想先问问诸位,无凭无证的,陛下与贵妃娘娘就因为一个宫女的三言两语就怪罪于我,到底是这宫女太楚楚可怜,还是我渝安不值得诸位信任?各位居然连查也不查,就急急定了我的错?”
渝安背着手,声音清亮,不卑不亢,语气有失望、有不解、还有愤怒。
罗贵妃微笑:“这宫女虽出身低微,但再过个五六年也能出宫寻个清白人家相夫教子,何必牺牲清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诬陷你?”
席间也有不少重臣与皇亲贵族都是三皇子党的,罗贵妃一开腔,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了:
“是啊,这宫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诬陷他?”
“无风不起浪,他一个男子要是不动歪念头的话,人家又怎么会陷害他?”
“早前就听说过这渝五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没想到竟这么放肆,居然敢在宫里胡来,也不怕龙颜大怒。”
“渝家手握几十万水师,连陛下都不敢轻易得罪渝峰将军,时间一长,这渝安可不就越来越放肆了。”
“这渝家迟早要毁在渝安手里……”
说这些话的都是三皇子的党羽,他们说这些话就是故意说给景帝听的,所以声音都没有收敛,甚至还刻意加大。
景帝被激怒了。
景帝勐地一拍桌子,被气的直咳嗽,罗贵妃连忙体贴的帮他顺了顺胸口。
一旁的景后也被吓到了,怎么几天不见,陛下就病的这么严重了?
她连忙给景帝倒了茶,凑上去体贴道:“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别气病了……”
景帝反手就推开她,厉声呵斥:“滚,不安好心的东西!”
景后被茶水溅湿了袖子,来不及擦,就愣住了,她什么时候不安好心了?
罗贵妃阴阳怪气道:“皇后姐姐忙煳涂了吧,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药,太医可是交代了,戒茶戒酒。”
景后面如土色,她确实不知道。
景帝用眼神狠狠剐了她一眼,然后才继续刚刚的话题,“渝安!你既说你是被诬陷了,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在诬陷你?你倒是说啊!”
他越说越动怒,直接砸了面前的酒壶。
酒壶滚在地上,酒水都撒了一地。
景帝本来就疑心重,对渝家更是忌惮已久,要不是还需要用渝峰这把刀,恐怕他早就把渝家给铲掉了。
渝安盯着地上的酒壶看,半晌之后才去看高高在上的景帝,还有一脸得意的罗贵妃。
他能肯定宫女小琴是受了罗贵妃等人的指使才污蔑他,而原因,如果不是针对渝家,那就是针对席辞墨。
通过他来针对席辞墨?
罗家也太高估了他在席辞墨心里的地位吧,渝安在心里自嘲一笑。
苏琳琅鼓起勇气,柔柔弱弱的站起来,道:“陛下明鉴,我家安安虽顽劣了些,但绝不会做如此龌龊的事。”
她倒是想解释渝安是哥儿,是肯定碰不了这宫女的,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说出渝安是哥儿的时机,因此只得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朕看未必吧。”景帝却不耐烦的摆摆手,还警告道:“渝夫人,朕刚刚是给过渝安机会的,可他当着这么多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的面,言之凿凿的说要给他自己洗刷冤屈,朕同意了,君无戏言。而且,渝夫人你也别忙着替他辩解,你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有数,别他一个人丢脸,还连累整个渝家都丢丑。”
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掩饰对渝家的反感。
闻言,席辞墨掀了掀眼皮,目光准确无误的投在渝安的身上。
他在等渝安向他求助。
可渝安没有,明明是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污蔑、泼脏水、责骂,可渝安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委屈跟害怕。
席辞墨定定的盯着渝安,好像自从渝府回来之后,渝安对他的态度就生疏了许多。
他握了握拳。
然后冷酷又坚定的将心底突然冒出来的不安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