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页下赫然出现一个遒劲的名字。
萧棣。
批卷师傅皱起眉头:“听说此人是萧贺之子?”
一旁的人点点头:“是,听说前几年一直在战场,想必有些经验。”
师傅顿了顿,叹道:“倒是……可惜了”
一张卷子作答如此惊艳,定然耗费了不少心血吧。
倒是楚王,虽说陛下寄予厚望,他自己也刻苦用心,但成绩却让人不敢正眼看……
真不知他有没有带脑子上考场……
*
离考试已经三日了,燕铭的座位始终空荡荡。
师傅们望着那空了的位置,直皱眉头,但谁都没有要去管的意思。
燕铭身负爵位,在京城门路宽广,也不必用心功课巴结皇子。
这次大胆到连兵法考试都没有参与,八成又是在家中和那些京城浮浪子弟厮混。
他们只是师傅,又也不是亲爹,也管不了太多闲事儿。
课依旧一堂堂的上,太学的同窗们也早就把燕铭逃课当成理所当然,他几日不来,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倒是楚王,不由得心中纳闷。
他当皇子之前就和燕铭打闹玩笑,知晓燕铭是个心里憋不住气的,闹了不痛快,定然会在三日之内上门找他,瓮声瓮气的求和……
可这次燕铭竟闷不做声的消失了,甚至连个鬼影都无。
楚王回忆着二人的争执,难道燕铭还真和自己赌上气了?
若是之前,楚王还愿屈尊去燕家走动,如今他成了皇子正是矜持的时候,影视憋着气一声不吭,连问都没问下人一句。
这日刚放课出门,几个燕家人站在太学门口,一脸焦灼的张望。
燕家人看到萧棣,粗声粗气的走过去道:“喂,你看到我们家少爷了么?”
他们跟随在燕铭身边,知道主子和此人向来不对付。
“你们主子不是和楚王殿下素来交好么?”萧棣不动声色道:“你们不如去问问他?”
没多时楚王出来,他们又忙凑上去赔笑问:“殿下,可看到我们家少爷了?”
他们少爷两日没回家了,之前倒也有玩疯了夜不归宿的时候,第一夜气的燕父大发雷霆,可到了第二三日,燕铭还未归家,他们便坐不住了,递了牌子巴巴来宫中太学问询搜查。
“少来问本王!”楚王一腔怒火被燕铭勾起来,冷冷哼道:“他是死是活,和本王有何关系?”
那燕家人被楚王一句话堵住了嘴,尽管心里着急,也只得闭上嘴巴巴退下了。
萧棣眸中飞速闪过一丝阴戾,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谢清辞身后。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连奔带跑的跨过太学门槛:“那边的荷花池,发现……发现了一个死……死尸。”
散学的少年登时沸腾,窃窃私语道:“这是宫里的太学,竟然有尸体……”
“我听了不少宫中传言,也许是前朝留下的……”
楚王瞪大了眼睛:“可查出是何人了?”
“好像是……”来报信的小太监飞速的看了楚王一眼:“是燕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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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离间(2)
气氛凝滞了一瞬, 楚王惊道:“你说什么?”
跑来报信的小太监吞咽了一下口水:“是……是荷花池里那人,似乎正是燕家的小公子?”
燕铭?!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燕家人已拔腿跑向太学苑的荷花池。
少年们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 也纷纷提步跟上。
宫中遍种荷花, 这片荷花池算是金水河畔的分支, 又地处太学宫苑中,平日很少有人来, 风姿绰约的荷花迎日头招展, 开出一池旖旎。
燕铭的尸身是从这片荷花池下捞出的。
有人见势头不对, 早就飞奔向燕府报告了此消息。
淤泥深厚, 方打捞上的少年周身都沾了污泥, 勉强辨认出穿的确是一袭太学宫服,头脸也满是血迹脏污,双目犹在圆睁着, 定是死前极为痛苦。
丝毫看不出平常养尊处优的模样了。
议论纷纷的少年一时都不由噤声,只有盛夏的蝉鸣如涟漪般阵阵荡漾。
“燕铭!”嘶哑的呐喊响起, 是燕平荣凶神恶煞的跑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尸身,强忍悲痛的抱在怀里, 望着站在一侧的太学少年们,横肉狰狞的抖动:“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燕平荣也是在战场厮杀的人, 暴怒悲愤之下一脸亡命之徒的恶相,太学的人小心翼翼的站在原地, 连大气都不敢喘。
前几日燕铭因为萧棣之事害的燕家失了圣宠,燕平荣看到儿子就心烦, 可如今看到儿子这般凄惨模样,心里登时绷不住了。
燕铭白日还一个齐齐整整的大活人来宫学上课,几天之内竟被沉尸在太学荷塘!
燕铭的死定然和太学!和眼前这些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燕平荣一把攥住太学首领的衣领:“说!我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首领是个清正的文官,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颤抖道:“这……老夫不知啊,贵公子没来赴考,老夫一直以为小公子是在家中另有要事,谁知,谁知……唉……”
楚王愣愣的看着燕铭的尸身,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没上过战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前几日还和自己嬉笑怒骂的人,转眼间竟……
一定是萧棣……一定是他……
此时燕平荣松了手,凶巴巴扔下那文官,一双要杀人的眸子沉沉扫过眼前这些学生。
忽然,他眸光一缩。
太学人群里站着的少年高大冷峻,此时正漠然眯眸望着摇曳的荷花池。
正是萧棣。
燕平荣心跳蓦然加快,不由分说的颤着手指向萧棣:“他怎么会在此地?”
太学里分明没有这崽子的姓名!
未等师傅出面,站在萧棣身侧额谢清辞已冷冷开口;“他是本王带进来的人,燕大人是在质问本王么?”
燕平荣一滞。
如今谢清辞已封了王,论身份爵位皆在自己之上,他只得冷道:“臣怎么敢审问殿下,只是我儿来宫中求学,绝不能不清不白的送了命!还烦请殿下告诉臣,萧棣是如何进太学的,燕铭失踪的当日又在何处!”
谢清辞方看到燕平荣抚尸悲恸的模样,心里还有几分动容,如今看到他气势汹汹的逼问萧棣,反而冷笑道:“燕铭的死因尚悬而未决,燕大人此时就来过问本王的私人,难道是已经认准了贵公子的死和本王有关吗?”
燕平荣咬牙切齿,登时说不出话。
他手中并无任何证据指向萧棣,但方才看到萧棣的时刻,燕平荣几乎已确定了杀戮儿子的凶手定是此人。
他能察觉萧棣可以隐藏的血腥之气,他多年上战场的本能不会欺骗他。
可现在人命案出在宫里,萧棣又摇身一变成了皇子的人,若想为儿子报仇,的确要……讲证据。
“殿下不愿配合燕某也无妨。”燕平荣冷冷笑道:“此事臣已着人去禀告陛下,相信陛下自然会有决断!”
听到惊动了圣上,周围的学生都开始惊慌的窃窃私语。
萧棣波澜不惊的站在人群中,视线缓缓掠过已辩不出面目的尸身。
陛下来又怎样,太学的太傅们才不会把这盆脏水扣在自己头上,定然会咬定此事和太学众人无关。
身在太学,便是他杀人最好的庇护。
没过多久,已有小太监通传陛下已至。
皇帝是刚听说燕家的公子死在了太学荷花池,太学是皇子念书的宫廷重地,重臣亲眷把自家骨肉送进来,若是皇家连这些人的安危都保证不了,他的脸面何在?
皇帝已暗下决心要查出真相,沉沉的扫过众人,目光锁定在了太学的太傅身上:“在太学中竟闹出这番丑事,这案子是太学的,你倒说说该怎么查!”
那太傅已平静下来,如萧棣所料拱手道:“陛下,此事看似和太学关系密切,但凶手却不一定出自太学,也许是有人……有人借太学之地杀人。”
“一派胡言!”还没等皇帝开口,燕平荣已经气急败坏的走上前吼道:“陛下,臣的儿子定然是萧棣所害!此人本就不是太学生,却偏偏出现在太学,且之前便和铭儿结下冤仇,陛下,请把此人交予臣,臣定能审出案子真相!”
“陛下,当日臣在太学应试,虽中间出去了一趟但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燕大人咬定是臣所为,是看轻自己的儿子觉得他可以被臣轻易杀死,还是说……臣已经有权势到在宫中杀人都不必事必躬亲的地步了呢!?”
听到事必躬亲四个字,燕平荣脸色一变。
能大胆放肆在宫中不动声色杀他儿子的人,大约不必事必躬亲……
“燕大人所言未免可笑!”一人跃众而出,冷冷开口道:“若是天下都像你这般断案,那还要大理寺刑部做何事?”
此人正是前几日上兵法课的刘恢,他对皇帝拱了拱手道:“臣敢担保,此事定然和萧棣无关。”
皇帝望向他:“哦?怎么说?”
“燕铭被害当日,太学正在考试,除了燕铭未到,其余人都在内堂答卷。”刘恢道:“这场考试内有师傅,外有守卫,这些学子还要在极短的时辰内答题,试问燕大人,难道这些十几岁的少年在全心备考的时候,难道还能顺手除掉贵公子?”
燕平荣一时语塞。
若是儿子真的被这些少年在答题的空隙顺手解决了……他这个大将军的脸面还真是被摔在地上了……
此时,仵作已验视了尸身,但也只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看出燕铭的致命伤是被人所击,但尸身在水中泡了两日,所有的痕迹都被湖水冲刷。
要通过伤痕找到行凶之人,实在难于登天。
燕平荣强忍悲愤,脑海中却不住众人所说的话,他儿子的死定然和太学扯不开关系,既然这些人都在考试分不开身,难道就不能派遣手下去行事么……
“也许真的是……是考试那时候杀的人呢……”太学的少年中,忽然有一个颤着声音站出来:“我当时从考舍里出来,恰……恰看到萧棣,我看萧棣抱着荷花从湖畔的方向走过来,想来当日定然去过荷花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萧棣身上。
“考试那日么?臣做题疲惫出来散心片刻,路过时看荷花开着好,随手采摘了几朵便赶回考舍了。”萧棣望向皇帝,语气里总有几分懒洋洋的意味:“并未在当日看到燕家公子。”
“再说臣若是真的杀了人,又岂会摘荷赏花……”
此事一出,众人反而愈发觉得,不会是萧棣所为。
杀人抛/尸于池后,还能把玩欣赏池中的荷花?!
是有多疯魔才能干出此等事啊!
萧棣淡淡垂下眼眸。
他做事向来不会等到天衣无缝之时,而是宁可在利益最高点冒险。
而趁考试和楚燕决裂环环相扣,他能借此时机将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还能顺利将祸水东引到楚王身上。
那日太学考试清场,荷花池毫无人烟,就算被看见了也是匆匆一瞥,燕铭身上的痕迹也被水流冲淡掩盖。
找不到证据,燕家就算再怀疑他又能如何?只能是把不爽吞在肚子里,想杀他却又干不掉他。
“一派胡言!”燕平荣不再说什么,楚王却脸色煞白的扑倒跪下,颤声开了口:“父皇!父皇,已经有人看到萧棣在当日到过荷花池!可见此人嫌疑甚大,此人……此人除掉燕铭后还摘花……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父皇切勿养虎为患……”
他是真的怕了萧棣,连尾音都是颤颤的。
“父皇,是儿臣让萧棣去荷花池畔的。”相比于楚王的失神,谢清辞淡然的看了眼站在身侧的萧棣,开口时有几分羞赫:“儿臣看荷花开得好,便嘱萧棣去摘几个带回宫,却没曾想他恰好在那日考试出去散心时顺手摘了两朵回来,当日,萧棣把荷花给了儿臣,现下那荷花还在儿臣宫中养着……”
谢清辞一番话,反而把萧棣身上的嫌疑解释清楚了。
也是……
若人真是萧棣所杀,那他肯定连荷香都要掩盖,怎么会摘一捧荷花引人注目呢?
批改萧棣卷子的师傅也站出来道:“不知楚王为何这般咬准时萧棣所为,萧棣的考卷臣已阅过,才思敏捷甚是惊艳,考卷复杂定然是用了全部心力,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杀人呢?”
当师傅的都有爱才之心,看到学生答题优秀,定然要在此时站出来保一下。
“楚王殿下和燕公子素来交好,”萧棣道:“乍听此事惊慌失神也是难免的,臣无心无愧,殿下若不放心,可以亲自彻查臣!”
说罢,萧棣不再开口,眯眸去看天边层层飘散的云。
杀燕铭看似随意,但时辰,地点包括荣公公,都是他事先想好的。
只有那把荷花,是他在当日临时起意想送给谢清辞的,却未想到,第一个站出来袒护他的也是谢清辞。
*
太学内部毫无线索,燕平荣只得把太学外的守卫,太监都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