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想起了一直藏在胸口的香囊,那位大人曾经说过,若是一旦落入险境,这里面的东西或许会救他一命。
“去死吧!”
突然飞来这么一个香囊,顾笙先是一怔,接着下意识用手去接。沈般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一道音刃劈了过去:“躲开!”
还没到顾笙面前,香囊便在半空中被切成碎片,从其中冒出无数香粉。大半落在地上,却还是有少部分被顾笙吸入口鼻之中。一股淡淡的琼花香味蔓延开来,顾笙回过头看向沈般,本来想对他笑笑,说自己没事儿,却忽然身体一震。
和在崖下时的感觉一样。
似乎有什么潜藏在肉身之内、灵魂之中的东西,正在被逐渐地抽了出来。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恍惚间看到了沈般焦急地站在他身侧,声声音刃震得他耳朵疼。而他自己正在逐渐变得透明,身体逐渐变轻,仿佛在逐渐升上天空。
他看到周围的灵山派弟子也受了香粉的影响,个个红着眼睛,见人便扑,毫无章法地厮杀了起来。他看到那些鸿客居的杀手仿佛得到了信号,再次有序地冲了上来,仿佛方才的狼狈逃窜从未发生过。他甚至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表情冷淡又疏离地看着他,仿佛站在高高的、他触不到又够不到的地方,任他在尘埃里滚落。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没有自己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任何联系,也不会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顾笙!”
他微微一怔,突然回过神来,就见沈般焦急地向他伸出手,将他扯入怀中。
迎面而来的温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抓紧我!”
他唤的明明是那个伪君子的名字。
可他眼中除了自己外明明没有别人。
“……呆子。”
不对。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在乎他的。
另一个顾笙的幻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你他妈的出来顶个屁用!”
顾笙咬着牙,硬是将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拽回了一两分。
“你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逃了大半辈子……你都知道什么!”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滚远点,别在关键的时候给我出来拖后腿。
揽住顾笙,躲开接踵而至的攻击,沈般面色凝重。那些灵山派弟子中了香粉之后都陷入了疯狂,仿佛成了无所畏惧的死士。而顾笙却恰恰相反,变得双目失神、如同行尸走肉。
这是什么东西,他为何不曾听说这样的毒?
连花久谦都中了香粉,如今他一副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的恶鬼模样,变得更加棘手。而鸿客居的刺客们也突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加快了进攻的速度,似乎已经计划已久,只待趁此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
沈般并要顾忌怀中的顾笙,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光是闻到淡淡的琼花香气,他便觉得神思恍惚,当年钟思思离世前的那一幕不断涌上心头,又被他强行驱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突然,从无间崖的暗道中再次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纷纷回头看了过去,却见一破衣烂衫的老者从中跃出,快如迅雷,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傻愣着干什么呢?”他闪身来到沈般身侧,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再不走他们的援军要来了。”
“你是……三华派长老?”沈般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当然是跟着你们来的。”肖凌云看向扑过来的灵山派等人,一脸嫌弃:“你还不走?那老夫可把你扔下了。”
“……嗯。”
沈般带着顾笙,跟在肖凌云身后,迅速躲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几个闪身便没了踪影。见此鸿客居等人也暂时停了下来,领头之人道:“分出两队来,一队去搜寻他们的下落,另一队去通知大人。计划成功,毒君子已中‘幻梦’,可随时将其诛杀。”
“是!”手下顿了顿,看向依旧在疯狂之中的灵山派等人:“这些人该怎么办?”
“按照原定计划,杀。”
周围一片血腥,姚湘君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对为首之人道:“小人在鸿客居还是初来乍到,日后还要劳烦大人提携,替我多美言几句。”
“可以。”领头之人敷衍地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姚湘君低头致谢,目光落在了血泊中挣扎的灵山派弟子身上。其中一个与他平日里相熟的,弥留之际隐约见了他的身影,眼睛中顿时亮起了一束光,似乎是将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要怪我心狠啊。
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该早做打算的,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移开视线,姚湘君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跟随鸿客居众人一同离开。身后,是屠刀重重落下的声响。
第67章 (六十七)幕后黑手是谁
“那位肖前辈?”
周翰明花了好一阵的功夫,才记起船上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
“没错。”莫小柯的面色也很微妙:“临走前沈师姐让我带走半块信物,说凭它能在风路城找到帮助我们的人。”
他们刚上船后,肖凌云便私下找到他,拿着另外半块阴阳鱼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小子,这下你可知道我与你们门主的关系了?”肖老前辈得意洋洋地道。
“呃……”莫小柯沉吟片刻:“难道前辈与门主有情缘未了?”
肖凌云:!!???
“看来并不是。”看肖凌云的反应,莫小柯也松了口气:“晚辈说笑的,请前辈莫怪。”
实在是近来被沈般和顾笙闪得丧心病狂,脑袋一时犯浑。
“哼,老夫此行与你们目的相同,看在和顾景云的交情上,不是不能帮你们一把。说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可否请前辈看顾我师兄一二。”
虽然顾笙身上的“妖邪”武功极高,但毕竟平日里的顾笙性情温和,难免要被别人钻了空子。
“哦?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他?”
“前辈何出此言。”
“你可知道我是为何而来?”肖凌云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老夫是来为我三华派死在毒君子手下的掌门人报仇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莫小柯才迟疑着开口:“所以当真有三华派这个门派,不是前辈信口胡说的?”
“……”
“我师兄并非杀人凶手,和前辈又无愁无怨。前辈既然予以援手,想必心中已然有数。”
“谁知道呢。”肖凌云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信顾景云,却不代表我信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便宜徒弟。”
顾景云绝不会包庇一个滥杀无辜的魔头,但姓顾的毕竟年岁不小了,万一脑袋不清楚错信他人、晚节不保呢?
莫小柯:“所以前辈和门主之间的情谊当真……”
“你闭嘴。”
“哦。”
沈般三人逃过鸿客居杀手的追杀后,寻了一处荒废的山洞藏身。这附近人迹稀少,一望都是无穷无尽的山林绿树,像是与风路城隔绝的另一座岛屿。
“你是从何时开始跟在我们身后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老夫?”肖凌云不满道:“要不是昨晚多喝了点,老夫用的着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你们两个吗。”
不是怀疑,是……担心。
自知在暗道内没发生什么好事儿的沈般有点心虚。
“要说你们这两个小子也是傻,就算是被包围又怎么样,何必一时想不开呢。”肖凌云语重心长地道:“好在你们两个还有点本事,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也没受什么伤。老夫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一条下来的路。”
说是路,却也不是普通人能走的。
看来能聚集这么多杀手,定是有其他方法来到这座岛。
“嗯。”沈般心虚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顾笙:“他的状态还是不对,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从中了那香粉之后,顾笙就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既不说话,也没有陷入昏迷,双眼睁开着,却没有任何神采。
“老夫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症状。”肖凌云摸着下巴道:“不过对于方才那些香粉,我倒是有所耳闻。黑市中出现过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说是能让使用者功力增强,不惧伤痛。只是这药容易上瘾,若是用得多了,则会失去神志,状若疯癫。看那些人的症状,药粉比黑市上流通的那些药性更重。”
听言沈般不禁更加担忧,凑近了顾笙的耳边,轻声道:“你醒醒。”
肖凌云:“……”
“你向我说的那些往事,我听了之后只觉得阴森可怕。那样的困难你都熬过去了,这世上便不会再有困住你的东西。
肖凌云:“……”
老啦老啦,除了喜欢多愁善感之外,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那是当然。”
似乎是沈般的话语起了作用,顾笙的指尖总算动了动,双眼也渐渐地恢复了神采。他虚弱着扬起嘴角,对沈般扬起了一个极为欠揍的笑容:“这世上……哪有能难倒我的东西。”
肖凌云:?
这小子原来是这个性格吗。
顾笙移开眼,将目光落在了肖凌云身上:“你是从哪儿来的?是高山流水庄的,还是风路城的?”
肖凌云:“……”
沈般想了想,一脸严肃认真地道:“可能是方才的香粉,让他失忆了。”
“你当老夫蠢吗?”
“试一试,也说不准。”
肖凌云:“……”
顶着肖凌云怀疑的目光,沈般只得重新组织说辞:“顾笙的体内有两个人,现在的这个更能打,但是品味不怎么好。”
顾笙:“整天披着一身丧服,还说我品味差呢。”
肖凌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个肯定不是顾景云的徒弟。”
一听顾景云的名字,顾笙活像是被踩了尾巴:“怎么,你是那老东西的旧相识不成?”
“那是当然,我连他小时候掏过谁家鸟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笙的敌意瞬间消失不见,眼睛都亮了:“当真如此?那老东西都有什么糗事,说来听听!”
交朋友的最快方法,就是在背地里说另外一个人的坏话。
想到当年的往事,肖凌云也变得神采奕奕:“要说那姓顾的,当年也是个斯文败类,一具好皮囊骗了不知多少侠女的芳心,他倒身在福中不知福。最后栽在了个小妖女的手里,气得他师父差点没背过气去,逼他立下誓言与那小妖女断绝来往。结果你猜姓顾的怎么说?”
顾笙实在无法想象顾景云叛经离道的模样,倒是沈般道:“他若应了,你也不会对我们提起这件事了。”
“顾景云说,他做不到。”
气得他师傅又差点背过气去,却不忍对爱徒下重手,只将他关在后山禁地里,罚他“自省”,什么时候明白自己错哪儿了,才能出来。
“他倒是有骨气,怎么也不肯悔改。他师父被磨得没脾气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等他再去找那小妖女的时候,人家早跟个桃花眼的小白脸跑了。”说着说着,肖凌云渐渐地收了声,小声嘟囔起来:“这个死脑筋呦,到现在还是那么较真。”
说是“妖女”,但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女人。哪里来的魔力能让他一直念念不忘,一念就念了一辈子。
“想不到老东西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顾笙又恢复了不少,此时已能坐起身来:“下次他再拦着我去怡红楼,我就说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来逼我。”
听到“怡红楼”这三个字后,沈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但这一瞬间还是被顾笙的余光捕捉到了。
“怎么,醋了?”
“没有。”
“醋了就说嘛,我再也不去还不成吗。”
“随便你。”
“咳咳,老夫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但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没想到顾景云的徒弟竟然是个断袖,还是个疯子。
不过与老夫还算投缘。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肖凌云比划着说道:“他大概有这么高,二十出头,穿着浮夸,见谁都像是个傻子似的只知道笑。”
“那你可找错了对象,我见过的人不多,其中会对我笑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他可能和讨伐你的武林人士在一起。”
“那你为何不找他们问问?”
“他们都死了。”
洞穴内安静了一会儿。
“所以你来找我,也是想要报仇?”
“那倒不是。”肖凌云摇了摇头:“这人半点武功也不会,蠢是蠢了些,却没有傻到不自量力的地步。见了你躲还来不及,又怎会去讨伐你呢。”
“他是你的什么人,是手足亲朋、还是忘年交的好友?”
“他是我三华派的掌门。”
真的有三华这个门派吗?
是也不是。
三华三华,最早取自山花。掌门是个整日做着江湖梦的富家小公子,打扮得像只花里胡哨的小孔雀。肖凌云第一次见他,还是因为他替一个糖葫芦小贩打抱不平,结果反被恶霸按在地上摩擦。
“这位大叔,你身手不错啊,可愿当我三华派的长老?”
三华派是什么派?
“我等行侠仗义、惩恶锄奸、斩尽邪佞,只为还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