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元宸知道有这种刑罚,拖久了人会毙命的,所以他算了距离,方才也不过百丈。
白景尘就不能动弹了?
“起来。”
他走过去,踢了一脚。
白景尘动都没有动一下。
“别装死,白景尘,起来!”
君元宸急躁地把他翻过来,见白景尘的胸前的衣衫已经褴褛不堪,被磨得血肉模糊,手臂脸上也都是到处青紫。
君元宸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人已经晕死过去。
而满是灰尘的脸上,却没有一滴泪痕。
君元宸怒火攻心。
“你就是死了也不向我求饶,不为我流泪,是么?!”
他的额头上有一处撞伤的痕迹,大概是他撞到了石砖才这么快晕厥了。
……
雪伊人近日寝食难安。
王爷命人去找白景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他怎么也不放弃,干脆一连许多日都没有回府了。
“哥哥应该处理干净了的……”
她安慰着自己,时间一久,君元宸便自然会慢慢忘记这件事,忘记白景尘的。
可君元宸为什么还不回来?
雪伊人更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兴许君元宸自己都没发现,每每只要碰到白景尘的事情,他便像换了一个人,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全不见了,他暴戾霸道,像是只有在白景尘面前,才那么肆无忌惮。
在白景尘面前的那个他,才是他的本性?
连在自己面前,他都戴着一个完美无瑕的面具,是一位好夫君,好王爷。
外头云眉喊了一句。
“王爷回来了!”
雪伊人立即站起来,笑脸出去迎接。
君元宸是回来了,可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白景尘……”
雪伊人愣了一下。
不知白景尘为什么浑身是血,但是君元宸这样把他拥在怀里的动作……
那么急切,那么关心。
自己哪怕是小产的时候,他也没这样怜惜地抱过自己。
“让开。”
君元宸语气冷淡。
雪伊人下意识给他让出身位,这才清醒过来。
他还活着……
为什么他还会活着?
为什么他要活着?!
许多杂念出现在雪伊人的脑海。
容不得她多想,君元宸火急火燎地回府之后,直奔主院。
“殿下,殿下!景尘他怎么了?我去叫人请太医吧,你先把人安置在木香水榭,这几日我都命人打扫干净了……”
君元宸不闻不问,还是往主院去了。
然后雪伊人眼睁睁地,看着君元宸把人带回了主院,不顾白景尘身上有多污秽,放在了他的,他们的床榻之上。
雪伊人眼神发直,眼睑忍不住地发抖。
她黯然地退出了房间。
这一晚,君元宸陪着白景尘,没有出过屋子。
雪伊人没进去看,也不用进去看。
她脑袋里想过了无数的事情。
等君元宸出来的时候,她怀着疲倦的心迎上去。
“殿下,景尘怎么样了?”
“快醒了。”
语气很冷淡,一点都不像痴痴陪着床边一宿之后的深情。
但雪伊人知道,这一段时间,自己忍气吞声,暗自落泪,精心谋划,背离良心……这一切,都做了无用功。
看着君元宸离去的背影,两滴泪从雪伊人的脸上滚落,她麻木地拭去眼泪,回身走了进去。
白景尘醒来的时候,听到好像有脚步声远离自己。
但他惊坐起来,身边没有一个人。
自己身处的地方,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君元宸的寝殿。
他起身牵扯到了伤处。
其实他伤得也不深,全是一些皮肉伤,看着吓人,但不伤及性命,主要是头上被磕了一下,让他现在都眼睛都有些发黑。
“景尘,你醒了……”
雪伊人走进来,看着他呆呆地坐着。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可能心虚,语气也不是那么强硬。
白景尘好端端的。
他为什么没死呢?为什么不去死呢,死了多一干二净,自己再也不用日夜提心吊胆。
她看着白景尘,无论心底如何怒吼,也只能化作勉为其难的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醒来呀?雪姐姐?”
白景尘反问了一句。
雪伊人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慢慢褪去。
“在监牢的时候……我失去了理智,不是故意的,景尘,我……我被哥哥蛊惑了,他说他会带你走,我便相信了……”
白景尘起身下床,走到她面前。
“所以你把我丢给雪成岭,想让他对我先奸后杀?”
雪伊人连连摆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想着你留在王府受苦,跟着哥哥,日子也好过一些……我从头到尾也没想过害你的性命,是……是雪成岭对你说的?他就是个不敢当的窝囊废……明明是他说服我,承诺一定会待你好,我才肯答应他的……”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差点让雪伊人当场昏死过去。
她眼冒金星,崴了一下,半晌才缓过来,捂着自己滚烫的脸,她看了一眼光净的铜镜,已经红肿一片。
“好了,咱们两清了。”
白景尘拍拍手,别说雪伊人,就是他的手掌都火辣辣的。
雪伊人瞪着他,明明恨地想啃他的骨头,吃他的肉,却能够几个呼吸间,按捺下来,由愤怒转为楚楚可怜。
“景尘,我做了糊涂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告诉殿下……”
白景尘
“如果我要告诉他,你是不是又想着怎么杀我?”
雪伊人噎住,说不出话来。
只听见白景尘又说了。
“放心,我不是告状的人,咱们的事情,咱们自己慢慢算账。”
第46章 毒医
好。”
雪伊人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冷然下来。
“白景尘,你也配跟我争?”
“争?争什么?君元宸的恩宠吗?他哪里还值得我争?我又不爱他了。”
雪伊人压着声音怒道:“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白景尘笑了笑,又不是他想回来的。
不过既然回来了,与其受人欺凌,还不如恣意妄为一些,至少君元宸不快活,他就快活了。
“白景尘,我只恨当日,没有自己亲自动手。”
雪伊人懊悔不已。
如果不是她不想手上沾染鲜血,借了雪成岭的手,哪还会出现意外呢?白景尘必然没有命回来!
白景尘没有理她,干脆大大方方躺回床榻上。
在君元宸的床上滚了两下,沾得被褥床单到处都是污秽血迹。
“你……”
雪伊人冲过来。
“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期待和君元宸共寝的对方,被白景尘弄得一团污糟,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会在君元宸的床上呢?”白景尘懒洋洋说,“是君元宸抱我来的吗?”
“你给我滚回木香水榭去。”
雪伊人心疼地看着他们的喜被,这还是她的嫁妆。
“你给我滚!”
“我现在浑身都痛,起不了床了。”
论脸皮厚,雪伊人哪里及得上受人唾骂这么多年的白景尘?
“果然是个乡下来的,没有教养的东西。”
她阴沉沉地骂了一句,怒气腾腾地冲出去,白景尘还在后头喊话。
“帮我关一下门谢谢,外头风大。”
雪伊人哪能如他所愿,任凭大门敞开,要是能冻死人,她倒希望风再大一些。
见雪伊人跑了,白景尘脸上也没了笑意。
他一脚蹬开了被褥,嗤了嗤鼻。
君元宸和雪伊人躺过的对方,他才不稀罕。
太医过来给他右腕打了个石膏,说他一根骨头断了,大概是被君元宸骑马拖着摔断的吧。
刚才打雪伊人那一巴掌,其实他比雪伊人还痛得锥心。
白景尘木木地躺着,任由太医摆弄。
他不是不疼,而是全身上下都疼,反倒不知道注意哪一处了。
君元宸晚间回来了。
雪伊人伴着他的身边进来的。
君元宸站在他的床边扫了一眼,似乎在打量他的伤势,也没多少怜悯,不置可否地转身要走。
“君元宸。”
白景尘把他喊住。
“我要吃饭。”
君元宸疑惑了一下。
“我一天没吃饭了,把我饿死了,你哪来的人质跟我师傅换药?”
君元宸看向了雪伊人,似在质问他。
雪伊人一慌,支支吾吾道:“景尘他才刚刚醒,我亲自去带人清扫木香水榭了,竟不知道云眉那丫头没有做好差事,我回头一定好好处罚她。”
君元宸点了点头。
“无妨,一天又饿不死他。”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去叫小厨房热一点吃的来就行。”
雪伊人出去片刻,便亲自端来了一碗粥。
白景尘看了一眼,是一碗鱼翅粥。
“我不要吃这些清汤寡水,有鸡吗?鱼肉也行。”
君元宸脸一沉,说:“爱吃不吃,不吃就拿去喂狗。”
“诶!我吃,多浪费啊。”
白景尘用左手捏勺子,觉得不太顺手。
“但是你得喂我。”
他扬了扬右手的石膏。
君元宸不会管这么多。
“你想死吗?”
白景尘一笑:“你舍不得杀我。”
至少现在。
“君元宸,在岳州的时候,你受伤,不也是我一口水一口饭地喂你?怎么我让你喂一次饭,就这么不情愿呢?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情呢。”
君元宸看着他说:“我看你吃的苦头还不够。”
白景尘触怒他,便达到了目的,自己左手舀粥吃,然后骂了一句。
“忘恩负义。”
他再将调羹放入碗里的时候,调羹却被人抢走了。
君元宸舀了一勺粥,对准了白景尘的嘴。
“张嘴。”
语气严厉,命令的口吻。
白景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张嘴,被君元宸塞了一口的鱼翅粥。
他嚼也没嚼,直接吞咽下去。
君元宸再舀,粗暴地一大口一大口不停喂给他,一碗粥几下就见了底,白景尘差点被呛到。
君元宸转身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
白景尘只是想让君元宸不痛快而已,实在是没想到,君元宸居然真的喂他吃喝。
白景尘余光瞟了雪伊人一眼。
果然她站在君元宸身后,眼睛毒得可以刺人。
他暗暗发笑。
雪伊人终究是忍不住了,走到君元宸身侧。
“殿下,木香水榭已经布置好了。”见君元宸不说话,她又暗示得更直白,“景尘住着养病很适合。”
“嗯。”
君元宸抿着嘴,雪伊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勉强摆上笑脸。
“殿下对景尘是用心的好,不过……殿下和我今晚去哪里过宿呢?”
“我去藏书阁。”
“殿下,我……”
雪伊人还想说什么,被君元宸打断。
“王府难道只有这一间屋子吗?”
这一宿,王府又多了人不能安寝。
雪伊人翌日化妆时,发现自己眼下都是青的。
而白景尘也睡得不好,跟床上长了虱子似的,不自在。
白景尘心里想着:“果然是言传身教,在老妖婆身边待了几天,我脸皮厚了嘴利索了,连他调教小倌们的本事都学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二天也懒得赖在主院,自己回了木香水榭。
过了几天,石头流着哈喇子出现在王府,一身泥巴,看样子跟在外头流浪了好些天似的。
他在王府本来就是痴傻的形象,时不时消失几天也是有的,再回来倒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也随他出入了,反正王府不管他吃不管他穿,君元宸的默许下,护卫们没赶他走。
只是石头见到白景尘惊了一跳。
“你……你没逃回岳州?”
“废话。”
白景尘郁郁地回了一句。
“真没用啊。”石头都恨铁不成钢。
“那你又跑回来干嘛?”
“王府有吃有喝,我干嘛不回来?”
石头没说,他搜刮的东西还藏在王府呢,这一段时间下来,虽然都是摸的不太值钱的,但数目着实不小,已经不是一次能顺利偷带出去的了。
王府那么多好东西,他都还没机会弄一票大的。
他牵挂不下,就混回来了。
……
暑往寒来。
几个月后,外头都传,瑞王府多了个幕僚,乃一介毒医。
威名赫赫,或者说,臭名昭著,都传到了皇宫。
其一手医术活死人肉白骨,但行医者一般是治病救人,却几乎难见他救人,但在下毒害人上,独树一帜。
起初是瑞王府审问一个南疆前线捉来细作,这南疆细作不怕拷打,不怕刑罚,不怕死,宫里慎刑司的一百零八项刑罚用遍,几乎扒了一层皮,竟也撬不开他的嘴。
皇帝君元启便把人交给了瑞王府。
没想到,才三日之后,这个细作便开了口,问什么答什么。
君元启大喜,一问之下,是瑞王府的幕僚,用了一种奇毒,这毒对人不造成任何损伤,且服用之后,神智清醒,感观强大了好几倍,然后再刑罚时,便是神仙也承受不住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