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尘能感受到君元宸在冒火。
“你在骗我?我去看看他尸体,便知道你说的真假。”
“毁尸灭迹于我而言,太轻松了。”
白景尘耸耸肩。
然后他就被君元宸提起来,扔去了床上,还用牛皮绳子把他手吊在床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真话!”
君元宸打量他,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墨羽对我还有用,我没有命你杀了他。”
“意外意外。”
君元宸继续绑他,白景尘四肢都被绑住,只能以趴在床上的姿势,动弹不得。
正好这个姿势也瞧不见他的正脸,只有曼妙修长的身姿。
“不是因为你吃醋?”
白景尘眨了眨眼睛。
“不吃醋。”
“我不信。”
君元宸笑容自信。
白景尘反问:“我看是我杀了你的小竹马,你心疼吧?”
君元宸清冷地说:“他至于让我心疼。”
白景尘嘲笑了一声:“也是,你连心都没有哪会疼。”
像是惩罚他说话带刺,君元宸又把绳子缩紧了一些,这下白景尘腿也张开了,呈一个大字,像是故意张开了腿,迎接什么似的。
这是故意羞辱他。
但白景尘没了羞耻心,注意力在别的上面。
“君元宸……你能不能轻点儿啊?”
“痛了?”
“是啊。”
“哈哈……”君元宸像是得逞似的笑,“你想出来那么多折磨人的药,对人家下毒的时候,怎么眼睛都不眨,放自己身上又知道痛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这夜,白景尘传出的惨叫,响彻了木香水榭,外人路过,都忍不住红脸低头。
婢女们羞红了脸,窃窃私语。
家丁们不齿,觉得他叫得像杀猪。
离木香水榭临近的主院,都能隐隐听到他的声音。
一高一低,一长一短的叫声,仿佛是映衬出了君元宸的动作。化成一把刀子,在雪伊人的心头来回割。
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床上的喜被,是他们大婚时用过的,从平西大将军府陪嫁来,自始至终,都没用盖过两个人。
大大的喜字,在雪伊人的眼里,变成了一个流泪的面目。
她越来越喜怒无常,连陪嫁丫头都不太敢乱说话了。
“小姐,这么晚了,你先安寝吧……”
雪伊人没有应声,云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说话。
“我等殿下回来。”
“王爷他……”云眉替她出气似的骂道,“这个不要脸的丑八怪,一定是给王爷吃了什么***,大晚上的闹腾,全府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勾引男人的贱坯子了!”
雪伊人扭头看她一眼,看得云眉心里发毛。
“你的意思是,我连个贱坯子都不如?”
云眉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姐……”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他再下贱,使再不要脸的手段,也能让殿下魂牵梦绕,他就是赢了!我呢,独守空房盼星星盼月亮,殿下也不肯来,我不是比贱人还不如?”
云眉忙跪下来,扒在雪伊人膝盖上。
“小姐,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雪伊人又一次以泪洗面,流泪又擦掉。
“无妨,每晚都是这么度过的,我习惯了。”
……
历朝历代的皇权交替,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手足相残,但君元启登基,几个皇子封王,各自去了封地,几人还喝了一场酒,互诉衷肠,在外人看来,他们是难得的兄友弟恭。
京城只剩下了瑞王爷君元宸,因为岳州山高路远,准备启程也拖沓了一些时日。
这夜君元启特地召瑞王爷进宫,说是饯行酒,共叙兄弟之情。
君元宸坐在席面上,看着君元启和他的臣子们高谈阔论,他怎么会不知道,君元启特地叫他来,是给他展示一下他麾下的势力,不管文臣武将,朝中八成的人都归服于他。
君元启明摆着告诉他,君元宸若还想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几乎是天方夜谭了。
宴席散了之后,君元启喝得更尽兴了。
“元宸啊,岳州离京城相隔万里,以后咱们兄弟再相聚就难咯,来来来,多喝一杯。”
君元宸也和他举杯。
“唉……我也没去过岳州,听说是个苦寒之地,以前是南蛮子住的,后来在先祖手下才开化,你为何当时一定要选了那种地方呢?”君元启已经有醉样了。
君元宸随口答道:“虽是山高水远,但风景别致秀丽,现在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了。”
“哈哈哈你在安慰自己。”君元启笑道,“不过呢,你选那个地方也好,也不比和西北的蛮夷打仗,适合养老。”
君元宸低眸,目光微凝。
“元宸啊。”君元启语重心长地说,“虽说咱们明里为敌,暗地里合作这么多年,但其实几个兄弟,我对你是最看不透的,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借着醉酒,问出心里想问的话。
君元宸像是苦笑地说:“我这样子,还能要什么呢?”
“也是……你都瘸了,又何必折腾,替朕安守一方,朕保你荣华富贵一生。”
瘸……
这是君元宸最敏感的字眼。
原本还在犹豫的心,一下便做了决定。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目中的杀机,稍纵即逝。
“只能说命中注定吧。”君元启醉了,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其实父皇那时候最疼爱的就是你,你看你的名字‘宸’,打你出生他就最对你寄予厚望,是让你继承大统的……你又天资过人,我们又哪里争得过你啊,后来我就放心了……瘸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君元宸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没有坐轿辇,他一步一步地走,一开始有太监宫人的地方,他依旧是腿脚不便的样子,到后来,无人之处了,他脚步沉稳,行如直松。
他要好好感受在皇宫的青玉砖上,脚踏实地的感觉。
……
三日后,刚登基的君元启,因为政务繁多,几日未眠之下,在上朝之时,昏死在龙椅上。
太医院慌成一团,用尽了办法也没能唤醒他,但是望闻问切之下,又寻不到病根,脉象平稳苍劲,却始终无法苏醒。
京城乱了。
原本准备离京去岳州封地的瑞王爷,只好留下来,稳住朝纲,一切等君元启苏醒后再说。
君元宸来往于皇宫和瑞王府,虽不是摄政王,但有了摄政王之实,他只本分地做了自己的事,既不改革君元启的旨意,又不动朝中众臣,一切都好像只是替君元启办事,干干净净,自然也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去。
君元宸回王府时很晚,月亮已经快沉下去了,此时秋风一吹,一片萧瑟。
他习惯性地踏入木香水榭,白景尘当然没有等他,睡得沉了。
不知道为何,月光下,白景尘的脸好像也白净了一点,没那么蜡黄疮疤四起了。
君元宸坐在屋里坐了一会儿。
去年也是这个几节,他在岳州的药香谷和白景尘相遇,那是白景尘还不谙世事,野性单纯。
如今的白景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甩甩头,摒弃了这些杂念。
为了他的目标……任何感情都不能有。
白景尘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了,居然看到君元宸在屋里。
“王爷你近来不是日理万机么?怎的有空来?”白景尘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君元宸背对着他。
“你给我的药,顶多让君元启昏迷十日,十日之内,你师傅再不出现,便不要怪我不留情了。”
第49章 利用的价值
不消君元宸对白景尘动手,宫里的禁卫已经登门。
起初是太医院传出的声音,说是皇帝昏迷不醒,又不见其他症状,恐怕是中了毒。
猜测一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宫外斗传开了,皇帝一定是中了奇毒。
那毒从哪里来呢?
有人的眼睛落到了瑞王府,王府的幕僚毒医,白景尘。
他们说,京城除了白景尘便无第二个人有这个能耐,恐怕他是受了瑞王爷的指使。
毕竟京城里,就瑞王爷有嫌疑害皇帝。
这么一想,一切都合理了。瑞王爷留在京城,对皇位图谋不轨,便指使白景尘给皇帝下毒,难怪他这么顺手接下了朝廷的事宜,做了个没名但有实的摄政王。
当真是狼子野心。
对皇帝死忠的禁卫首领找上了门。
“只需要对白景尘进行查证,便能证明王爷的清白,王爷您继续替皇上摄政,想来您不会不答应把人交出来吧?”首领如此说。
白景尘站在君元宸的后头,不见他害怕,反而脸上还带着笑。
首领心想,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果然是传闻中怪物。
“你们把他带回去之后,要如何查证?”
君元宸问了一句。
“禁卫有禁卫的方法……”首领顿了一下又说,“希望他能知趣,从实招来,若是不配合,我们也不得不用些特殊的法子。”
君元宸也知道大内禁卫的手段,恐怕是要加上慎刑司一起对付白景尘。世上估计没人,经得住禁卫和慎刑司拷问,即便有命活着出来,也多半是废了。
“君元宸,你不会把我交出去吧?”
白景尘在背后喊他。
君元宸没回头。
“喂!我可怕疼了,你要是把我送进去,不用打我,我就全招了!”白景尘大声说。
“你说的话也得有人信啊。”
“什么意思?”
白景尘一时不知道君元宸所说的含义,后来他知道了,只要进了慎刑司,你招也好,不招也好,都是一样的待遇,只等人快死了,实在招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们才会作罢。
“你们带他走吧。”君元宸面色沉了沉,“只一样,他不许死。”
“瑞王爷果然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啊。放心,人我会给你留着。”
首领阴阳怪气地拱手,随后他便下令捉住白景尘,白景尘拳打脚踢地挣扎。
“君元宸,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为了洗喃凮脱罪名,把我供出去!我告诉你,我会把你那些阴谋诡计全抖落出来!”
君元宸无动于衷,他从未对白景尘说起过任何关于朝堂之上的东西,所以白景尘一无所知,哪怕他胡说八道一通,也无人会信的。
白景尘大喊大叫,无非是怀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想咬自己一口而已。
真是天真。
白景尘被押送去皇宫,在大街上大喊大叫,破口骂了一路。
“君元宸,妄图谋朝篡位,利用完我又过河拆桥,把我送去慎刑司,满城百姓,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的本来面目!他无情无义,连自己枕边人都可以压榨利用!睡过就丢!还想当皇帝,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百姓的神情惊讶中带着怪异。
有一个人指着他笑喊:“就你这副模样,堂堂瑞王爷能看上你?哪怕是去找小倌,也得找个面皮白净的呀!”
“他就是好我这一口,怎么?”白景尘无所畏惧地大声喊。
“大言不惭!”
“怕不是个疯子。”
“我早听说这个人,当初是死皮赖脸去瑞王府的,长成这样还痴心妄想钻王爷的床,我说王妃没把他打出来,已经是仁慈了。”
“疯子的话信不得。”
“是啊,瑞王爷我见过,那般人物,不可能会做争权害人的事来。”
“就是,要不是瑞王爷开的粥厂,我们一家老小逃难来京城时,早就饿死了。”
白景尘急得大骂:“他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你们都被蒙骗了!”
“我看这疯子得了癔症了。”
白景尘发现了,光是扯着嗓子喊一路,也似乎没用,君元宸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难怪他这般有恃无恐。
只能说他深谋远虑,平时正直的做派早已深入人心,无论白景尘怎么骂,百姓都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雪伊人是在人群中,看着白景尘被拖走的。
她一开始冷笑了两声,看着白景尘真被君元宸舍弃了,越来越觉得畅快,不由得嘴角扯着,笑得极可怖。
几日后,君元宸谋朝篡位的谣言逐渐平息,毕竟他主动把自己的幕僚交出去,如此果断,说明他问心无愧,皇宫也未传出什么确切的消息,君元宸成功自证了清白。
何况,谁人不知瑞王爷是个不争不抢的温柔性子,岂会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禁卫贴出了一张告示,说白景尘招供了,皇帝昏迷不醒,的确是中了他所制之毒,但下毒的不是他。
虽说白景尘不是下毒者,但百姓认为,弄出这些害人的东西,罪魁祸首是他,一起的源头也起于他,他是万恶之源。
五日后,按照约定,禁卫把人交还给瑞王府。
君元宸站在宫门外候着,雪伊人在他身后陪着。
“殿下,你在担心景尘吗?”
雪伊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问了他也不见得答。
她讪讪地退回去,沉默不语。
禁卫打开宫门,白景尘是被架着出来的。
他瘦削的身子好像更小了,似乎被风一吹就要吹倒,两条腿无力地垂着,整个人像是一只破麻布袋子似的,任由禁卫架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