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估计还不小。
金缠赶紧爬起来,来不及去拍身上的灰尘便匆匆跟上去。
狐面一把推开了房门,发出 “砰” 的一声厚重的闷响,像是敲在人心上。
青丘玦端坐在案前,放下执笔的手,清亮的凤眸没有波澜,却像是兜头浇下的凉水,令狐面顿了顿,冷静下来。
他轻轻喘着气,眼神扫视一圈,“谢公子人呢?”
“莫湖巡视,你说。” 青丘玦示意他坐下说话。
狐面摇摇头,反手将金缠拉进屋子,一脚踹上了门,他声音微沉,没有废话,“凌厉要攻打大玄,京中有敌国奸细,否则他不可能知道如今大玄外强内虚,也不敢有此举措。”
“张氏必然有参与。” 青丘玦不过瞬息之间便捋清楚个大概。
狐面认同的点头,他脸色很难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沉沉吐出口气。
“怀瑾,我……” 他有些挣扎。
青丘玦摇摇头,打断他:“不必如此。”
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想法,青丘玦知道他无心皇位,所以不准备让他冒险。
青丘玦看向金缠,目光有些沉,“去叫谢公子回来。”
金缠原本看他们打哑谜摸不着头脑,见有事去办忙不迭应声,匆匆离去。
“你怎么打算。” 狐面静静的望着他。
青丘玦轻轻摩挲暗格下的银盒,目光晦涩,“先按兵不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金缠到底是商人,就算心中再怎么震惊急躁,面上都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请谢陵瑜回来,结果一上马车就原形毕露。
谢陵瑜见他表情复杂,手指不停扣马车车壁,忍不住问:“金缠,出什么事了?”
金缠摆摆手,“我也没听明白,公子和狐面那厮不知道打什么哑谜,过会儿再说吧。”
两人迅速赶回客栈,谢陵瑜一推开门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金缠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跟上来,谢陵瑜反手甩上们,在二人面前坐下。
“出什么事了?” 谢陵瑜拧眉。
青丘玦递给狐面一个眼神,狐面将南溪国有意攻打大玄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谢陵瑜的脸色倏地变了。
“重戮过些日子想必会知晓此事,可如今的大玄未必能敌南溪。” 谢陵瑜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虽想扳倒重戮,可从未想过通敌卖国,京中腐败,也仍有不少可用之才。
若是南溪打进来了,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权贵们也许相安无事,可百姓逃无可逃。
如今林城被压入大牢,能当这个顶梁柱的只有孙家,可重戮绝不放心将所有人马都交给孙将军,怕是仗还没打,内乱先起了。
青丘玦与他对视一眼,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狐面自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着,低着头兀自出神。
屋内只余下交杂的呼吸声。
良久,谢陵瑜抬头,青丘玦也恰好看过来。
谢陵瑜吐出一口浊气,眉眼弯弯的问:“阿诀,回去吗?”
青丘玦颔首,凤眸微眯,意味深长的道:“时机已到,岂有不回之理?”
他垂下眼,站起来上前轻轻拥住谢陵瑜,在他耳边柔声道:“去和莫大人道个别,我留狐面金缠在此,不会出岔子的。”
谢陵瑜一惊,条件反射去看了一眼狐面,伸手抵住青丘玦靠近的身体,脸色倏地红了,他在狐面戏谑的笑容中迅速退后,来不及细想便匆匆离开,“知道了知道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青丘玦听着谢陵瑜的脚步声远去,这才回头走到狐面跟前,表情有些郑重,弄得狐面一愣。
“凌易,我有一事相求。”
——————
狐面和金缠没有来送行,他们走的很低调。
二人离开的事情并没有惊动他人,谢陵瑜与莫随道别,只说京中陛下急召,加上他确实行色匆匆,莫随并未起疑。
青丘玦早已给京中去了消息,想必当初太子一党,如今仍可信的家族都已收到消息,而他们也得到了京中的消息。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重戮已然知道了南溪国的狼子野心,勃然大怒,最近正忙着招兵买马,可民间一连串的天灾人祸开销不小,莫城更是独占鳌头,皇宫中又奢华无度。
这时候招兵买马无疑是几乎将国库都掏空了,如今的大玄犹如个纸糊的老虎,好在曾经的积威仍在,令南溪仍有些忌惮。
重戮在得到消息时便下令将张府抄了,张大人已然出逃,正在追捕中,女儿被囚在深宫,他却为了保全自己,抛妻弃子。
重戮盛怒之下,下令将张府所有人杖毙,京中人心惶惶,百姓愈发惊恐。
据说张府像是被血洗过一般,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蜿蜒的血迹渗进了门槛,向外延伸而去。
谢陵瑜莫名有些不安,紧紧握住青丘玦的手,青丘玦感受到他的情绪,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柔软,令人安心。
“不必担心。”
谢陵瑜手心微潮,不安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多年前的一切,也该有个了断了。
不过几日,两人便回到了京城。
月轮游雾,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京中有一鸿湖,不少百姓夜里会来此处赏月话家常。
而在鸿湖的对面,便是万家灯火。
一层层楼阁都笼上的暖意,纸窗上有着鲜明的 “皮影戏”。
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谢陵瑜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缓步来到湖边,望着远处鎏金的 “京” 字,忽而摸了摸手中的佩剑,那里有一个小巧精致的九尾狐,他凑到青丘玦的耳边,轻声笑着问:“阿诀,反吗?”
在一片人声嘈杂中,显得极为嚣张肆意。
青丘玦侧目看向他,目光含笑,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反。”
眼前的人笑的更加放肆了,骤然乐的弯了腰,退后两步,可周围是人生百态,并不显得突兀,顶多有些令人心动罢了。
青丘玦静静凝视着站在石阶上的谢陵瑜,他背后是一片沉墨似的鸿湖,映上了月辉与温和的暖意。
他薄唇轻启,低声喃喃,可惜两人隔得有些距离,那些字句被人声盖过,又被晚风掠过劫走。
“黑水镀光不渡月,你在灯火辉煌前。”
水不渡月,你却渡我。
92 回府
作者有话说:收尾不代表不甜呐,正文是剧情完结,我发誓番外也会甜到发齁,还有带孩子日常和养老生活哦~
灯火一盏盏熄灭,繁华的京城陷入了寂静,像是蛰伏在山河地脉中沉睡的巨龙。
谢陵瑜掠过屋檐,犹如蜻蜓点水般在砖瓦上停留片刻,不远处谢府二字在月辉下反出凌厉的冷光,谢陵瑜勾起个笑容,直直往那处掠去,几乎在他落入庭院的同时,守卫便发现了他。
霎时间剑出鞘的嗡鸣四起!
为首之人形若鬼魅,眨眼便来到谢陵瑜身前,剑锋直指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带着危险意味的剑气扑面而来,谢陵瑜却满意的点头,优雅的掏出折扇挡住,而这看似脆弱不堪的折扇,却实打实抵住了锋利的剑刃,再难进半分。
锋芒处倒映着谢陵瑜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为首的守卫退后两步,谢陵瑜这才不慌不忙的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不错,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也没有偷懒。”
“辛苦你了,玄一。”
谢陵瑜轻笑着摇晃折扇,玄一见怪不怪,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将剑收了回去,其余人也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玄一知道他的来意,不在废话,退后两步为他让出条路,“公子,请。”
谢陵瑜看似从容的离去,踏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将折扇揣回怀中,心里直打鼓。
虽说父亲似乎已经察觉到他想做什么,也暗示他遵从本心,可 “谋反” 二字太过沉重,谢陵瑜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玄一的暗号,谢府的守卫都知道大公子回来了,所以他这一路走的畅通。
谢陵瑜顺利的来到父亲门前,可他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口偷偷朝里头看了看。
等整理好心情,谢陵瑜深吸一口气,悄悄打开房门,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心中思量着怎么叫醒父亲才不会吓到他老人家。
突然,寂静的屋内传来一声淡然的问候。
“回来了。” 谢丞相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他。
谢陵瑜登时退后三大步,吓了一跳,捂住心口压低声音道:“父亲,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谢丞相反问,“那你个小崽子怎么这么晚偷偷摸摸的回来?”
父子俩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干脆也不点蜡烛了,这样的环境反倒给谢陵瑜壮了胆,他毅然决然的上前,在谢丞相的床边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谢陵瑜看着父亲的脸,忽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父亲,你想造反吗?
不行。
父亲,孩儿想和你结个盟。
也不成。
父亲……
啧。
谢陵瑜踌躇片刻,声音有些发虚:“父亲,孩儿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丞相见他满脸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都回来了,还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
谢陵瑜犹豫片刻,心刚一横,就感受到头顶被揉了揉,他愣了一下,抬头望去。
“青丘那孩子回来了,对吗?” 谢丞相露出个怀念的神情,月下方能看清他眼角细纹,“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
谢陵瑜神色倏地变了,“父亲?”
父亲如何得知青丘玦回来?
谢丞相拍拍他的头,轻叹一声,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四方盒子,“咔哒” 一声,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有些泛黄的信纸。
“我知晓你近日会回来,特地从随身带着。”
谢丞相见他小心的将信纸展开,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上面的内容,缓缓开口,“你猜的不错,当初五王之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为父明哲保身,也是对太子的承诺。”
谢陵瑜已经阅完信中的内容,听到这里有些动容的抬起头,谢丞相看着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宽慰亡故的魂魄。
“谢家不倒,青丘不灭,天下方可太平。”
“小瑜,你可明白?”
这些话犹如千金重,狠狠砸在谢陵瑜心口。
也许如今世上最恨重戮的两个人,便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了,一个在明处与重戮虚伪与蛇,一个在暗处伺机而动。
谢陵瑜喉咙干涩,“父亲,你为何从不与孩儿说?”
谢丞相凝视他良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按下两侧与中心处,玉佩便散落开来,谢陵瑜一眼就瞧见了落在其中的玉指板。
那是极其霸气的狐狸头,背面刻着一个 “鹤” 字,谢陵瑜顿时惊喜的看向谢丞相,“这是?”
“此乃青丘鹤的遗物,告诉青丘家那小子,他父亲最后的遗愿是……”
“愿吾儿不为青丘大公子,只为山水一过客,此生平安顺遂,方安吾心。”
——————
邢府。
重戮这些日子忙着招兵买马,没空顾及其他,邢家又安分的很,这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幽香阵阵拂面来,邢雅娴闺房内。
邢雅娴眼睛红的像个兔子,孙黔在一旁蹙眉替她擦眼泪,虽说女子的闺房他人不便踏入,可如今也没有比这处更合适的地方了。
青丘玦没有戴人皮面具,一张俊美的脸上难得染上几分尴尬,他方才与邢尚刚进门,便向邢雅娴致歉,谁料邢雅娴一抬头看见他的脸,整个人如遭雷击,顿时哭了起来。
邢尚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青丘玦情急之下准备退出方面另寻去处,又被这小姑娘抽抽搭搭的拽了回去,孙黔来时还以为是青丘玦这牲口做了什么惹哭了妹妹,差点与他在堂前大打出手。
总之…… 一言难尽。
都是误会。
邢雅娴并非觉得冒犯,而是她没想到原来青丘家的兄长还活着。
“怀瑾哥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邢雅娴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若是没有三年前的大乱就好了。
那样怀瑾哥哥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耀眼。
青丘玦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有些生疏的抬起手摸摸她的头,“不必担心,一切安好。”
邢尚嗔怪的点点她的脑袋,“你看看你,多大的丫头了,还兴哭鼻子呢?”
邢雅娴缩缩脖子,青丘玦看着好笑,心说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