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注视着他的眼睛,心口一痛,弯腰便将人抱进了怀里。
“别怕。”赵祯紧紧抱着尤子卿,手轻拍他后背:“孤不碰你,孤就是过来看看,什么也不做。”
尤子卿没有说话,被赵祯这么抱着,他连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僵硬发颤。
昨晚之后,尽管他极力表现的正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洗澡。
只要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就不由自主闪出躺在木板上,被几个内侍控制着手脚,屈辱清秽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呼吸困难。
而赵祯的出现,更加无形中加剧了这份恐惧。尤其在水里被抱,更是让他充满了抗拒和不安。
“罢了。”尤子卿恐惧又极力克制的样子,让赵祯心口钝痛,闭了闭眼,松开对方退后道:“你慢慢洗,孤去外边等你。”
赵祯出去后,尤子卿没敢怠慢,很快便披了袍子出去。
“让殿下久等了。”见赵祯轻捶额头,尤子卿愣了愣:“殿下可是又犯头疼了?”
赵祯蹙眉:“嗯。”
其实是心疾引发的头疼,只要因为尤子卿情绪波动过大,头就跟要劈开似的。
都是前世牢里最后那段时间落下的病根儿,没想到重生后,似乎更严重了。
尤子卿也隐约想起来,前世去送毒酒时,赵祯就有这么个动作。他默了默,走过去拉开赵祯捶额的手。
“我给殿下揉揉。”迎着赵祯疑惑的目光,尤子卿道。
但因为胳膊还没养好,站身后不方便,只能站到赵祯身前。
“不怕孤了?”赵祯问。
尤子卿笑道:“我何时怕殿下了?”
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让赵祯嘴角微勾。在尤子卿双手按压太阳穴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手好了么,就给孤按?”将尤子卿拉坐到腿上,看了看他受伤的胳膊,赵祯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多久就乱动?”
尤子卿:“……”
之前又不是没给按过,那会儿才受伤没多久呢,都没关心他的手,这会儿倒突然想起来他胳膊有伤了……
突然体贴,还真让人不习惯。
尤子卿坐在赵祯怀里,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回过神刚要起来,就被赵祯握住了腰。
“殿下?”尤子卿抬眼,目光微颤。
“孤想留下来。”赵祯捏起尤子卿的下巴,在他嘴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可以么?”
这还是重生以来,赵祯第一次收起满身尖刺,露出温柔的一面。
尤子卿却不敢松懈,心里警惕着,面上却笑得自然:“殿下要留下,子卿自然扫榻欢迎。”
“尽挑好听的说。”赵祯摸了摸尤子卿的头发:“你方才的反应,可不是欢迎的样子,反而,像极了被采花贼光临芳闺的黄花闺女。”
尤子卿:“……”
去你大爷的黄花闺女!
“又在心里骂孤呢?”赵祯将尤子卿抱进怀里:“不错。”
尤子卿:“??”
不……不错?
赵祯这是过来的路上撞邪了么?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
尤子卿眨了眨眼,总觉得这样的赵祯,比喜怒无常时,更让人忐忑。
“殿下您……”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祯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
尤子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怕惹怒赵祯,闻言眨了眨眼,把表情收了收,随即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不想笑就别笑。”赵祯抚平尤子卿上翘的嘴角:“孤知道你不想孤留下,但你放心,孤既然说了什么也不做,就不会碰你,所以……别怕孤。”
“殿下都说不做什么了……”尤子卿试着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没拿动:“那能不能松手,让我起来?”
赵祯就那么看着尤子卿,半晌突然笑道:“说实话,还真不想放开。”
尤子卿:“……”
所以?
逗人玩儿呢?
尤子卿正无语,腰上突然一松,赵祯却收回了手。几乎是他松手的同时,尤子卿就起身站到了一边。
怀里突然一空,赵祯放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低下头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陡转阴翳的气质,却让一旁的尤子卿颇有些战战兢兢。
他走到赵祯身后,抬手捏了捏赵祯一边肩膀:“殿下,时辰不早了,歇下吧。”
这主动亲近,果然让赵祯情绪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在黑化的边缘,但好歹还维持着正常状态。
拍拍赵祯的肩膀,尤子卿刚要转身去里面,又想起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
“对了……”尤子卿有些踟蹰,话也问得小心翼翼:“殿下沐浴过了么?”
赵祯:“……”
不仅没有……
还出了汗。
赵祯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尚未。”
尤子卿:“……”
尤子卿在让人准备洗澡水和让赵祯凑合之间果断选了后者。
“无妨。”尤子卿转身朝里间走:“天气也不热,一晚上不洗没什么。”
赵祯默了默,起身道:“可能会有汗味。”
“没有汗臭的男人,不是完整的男人。”尤子卿顺口就道。
“哦?”赵祯跟在他身后:“你这意思,花香味儿的孤,不是完整男人?”
尤子卿:“……”
赵祯快走两步,上去自身后抱住尤子卿,凑到他颈间嗅了嗅:“子卿身上都是皂角香,莫非,也不是完整男人?”
尤子卿:“……”
“正好孤有,分你一些,咱们一起完完整整。”赵祯故意蹭了蹭尤子卿的脸颊:“嗯?”
“那个……”尤子卿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我错了。”
“错哪儿了?”赵祯眼底戏谑更甚。
尤子卿硬着头皮:“错在学问不精。”
顿了顿道:“方才是我表达歧义,殿下特别男人特别完整,不管是香喷喷还是汗臭味,都是男人味,无与伦比。”
“噗……”赵祯笑出声来:“孤看你确实学问不精,当初上学堂的时候尽顾着摸鱼了吧?”
“年少无知,羞于追忆,羞于追忆。”尤子卿笑得一脸尴尬,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可算是把这阴晴不定的祖宗给哄好了……
第54章 殿下想怎么罚
不过……
还不松手吗?
这是抱着生根了,还是睡着了呢?
又等了一会儿,尤子卿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力挣了挣。
“殿下?”尤子卿叹了口气:“您是打算在这站着入睡吗?”
闻言,赵祯这才松开了尤子卿。
居然这么好说话?
尤子卿心下狐疑,总觉得赵祯怪怪的,但也没有多嘴,径自朝里间走去。
身后,赵祯默默地跟着。
“要不……”见尤子卿已经掀被上床,赵祯想了想道:“孤用你洗过的水擦擦,不然这汗津津的挨着你,你这澡岂不白洗了?”
“殿下这话说晚了。”尤子卿略微迟疑,往里面挪了挪,把外边的位置留给赵祯:“您方才抱来抱去,那汗早就已经糊我身上了,别折腾了,躺下吧,我不嫌您。”
也不知尤子卿哪句话取悦到了赵祯,只见他双眼一亮,整个人都豁然明媚起来。
“好,听你的。”赵祯脱下外裳,揭开灯罩吹灭油灯,便在尤子卿身边躺了下来。
几乎是赵祯躺下来的瞬间,尤子卿身体僵了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前车之鉴,尤子卿并不信赵祯会说到做到,便安静的等着。
只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动静,便转过头去,却见赵祯侧躺着,正眸光深邃地看着他。
“你还是不会伺候人。”赵祯伸手揽住尤子卿的肩膀:“居然没给孤宽衣,就先躺床上了,该罚。”
尤子卿自认为听懂了赵祯话里的潜台词,垂眼淡笑:“殿下想怎么罚?”
“自然是要狠狠的罚。”赵祯故意将狠狠两个字咬得极重,又将罚字缠绵吐出:“不过孤既然说了什么也不做,那便先记着,睡吧。”
赵祯说罢便翻身平躺,闭上眼睛,竟真的摆出一副盖被纯睡觉的架势。
这倒教尤子卿意外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真的是不准备做什么,这才闭上眼睛。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一直装睡的赵祯这才睁开了眼,侧过身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就那么单手支着头,借着窗外泄进的月光看着那张脸出神。
“如果没有重生,前世你我也不是不死不休的死局该多好……”
可惜这世上连重生都有,却唯独没有如果。
尤子卿,你说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三万英魂,午夜梦回无不鲜血淋漓向孤喊着冤枉,他们尚有妻儿老小,他们不想死,让孤给他们报仇雪恨。
可孤能怎么办?
孤放不下你,放不下你尤子卿,哪怕这一世最后,终究还是注定要死在你手里。
孤愧对众将士,他日九泉,亦无颜面对……
赵祯眸中痛色不见,渐渐变得深不见底,那双幽眸凝视着尤子卿的睡颜,煞气益重。
终于,他抬手卡住尤子卿修长的脖子,五指颤了颤却没有收紧,眼泪却落了下来。
许是身体太虚的原因,即便赵祯的眼泪滴在脸上,尤子卿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睡得很沉。
“孤真的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孤就解脱了,再也不会被前赴后继的冤魂围扯,让孤喘不过气来,可是孤,就是舍不得。”
赵祯仰头闭了闭眼:“你说孤该怎么办?你我之间,横恒着血海深仇,可孤却只想要你这个人,疯狂的,想要你的人,你的心……”
孤有时候也在想,哒喇一战还没有发生,那些人也还没有死,你也还没有变得十恶不赦,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可是他们不肯放过孤。
孤要疯了,被那些冤魂逼疯,被你逼疯,被孤自己逼疯!
如果没有重生该多好,心如死灰赴轮回,就不会深陷执念,求不得之心,悖自己良心……
赵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天已经大亮。尤子卿也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外间跟什么人说着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情绪波动太大,睡了一晚赵祯头疼的毛病似乎更严重了,捶了好几下,都没得到缓解。
因为头疼引起耳朵嗡鸣,外面的说话声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听出来是胡常的声音。
掐着头皮缓了好一会儿,赵祯才掀被下床,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在外面跟尤子卿说话的,果然是胡常。
“哎哟殿下,您可算是起来了!”胡常满脸急色,看到赵祯脸色后却突然一怔,担忧道:“殿下脸色为何这般憔悴,可是病了?”
赵祯却是朝尤子卿看了一眼,确定对方脸上除了疑惑并无异样,这才收回视线,问胡常:“你为何一脸急色,可是出什么事了?”
“今儿个大朝会啊殿下!”胡常简直心累:“奴才左等右等,不见您回来,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就要过了,只好跑过来寻您,谁知路上马车太急撞了个人,还是给耽搁迟了!”
赵祯:“……”
尤子卿:“……”
“殿下没去早朝,皇上肯定生气,您还是赶紧进宫找皇上说说,可别……”胡常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尤子卿。
尽管胡常话没说完,但两人都知道那未尽之意,若是让皇上知道赵祯是来他尤子卿这儿厮混才耽误了早朝,不仅赵祯得挨训,他尤子卿也免不得受到牵连。
赵祯沉吟须臾,倒是不见慌色:“孤这就进宫。”
“不过殿下这脸色……”
“无妨。”赵祯打断胡常,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老毛病了。”
赵祯跟胡常前脚刚离开,九儿后脚就贴着墙根儿蹭进门来。
看着他那鬼鬼祟祟地模样,尤子卿哭笑不得:“至于吗你?”
“小人怕被杀人灭口。”九儿蹭到尤子卿身边:“少爷,太子殿下他怎么会在您房里啊?他什么时候来的,你们……”
“嗯?”尤子卿乜斜地挑了挑眉。
九儿正色道:“您跟太子,他……”
“别瞎想。”尤子卿拍拍九儿的脑袋:“太子在我这过夜的事,别让家里人知道。”
“你们俩这搞的跟姘头偷情似的。”九儿嘟哝:“我本来应该去拱白菜的少爷,好好的,竟是变成白菜给拱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尤子卿就听一阵叽叽咕咕,都没听清楚这小家伙念叨什么,不过从那生动的表情也能猜出大概,顿时好笑道。
“没什么,小人去看看早膳好了没有!”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窜了出去。
赵祯这一走,几天都没再召见尤子卿,也没有主动到侯府找过他。
就在尤子卿猜想着,跟太子的事是不是已经被皇上知道时,他爹带回了个消息。
第55章 他们都说孤病了
“废太子?”
书房里,乍闻这个消息,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为何要废太子,没听说太子有犯过什么事啊?”尤子墨倍感疑惑。
尤子棠虽然没有开口,却也跟着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严肃。
尤子卿第一反应是他跟太子的事让皇上知道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事虽然上不得台面,却还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必然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不得了的事。